趙鈺慈和的笑笑,目光清明坦然“朕有子如你,後繼有人,老來安慰,並不諱言生死。 朕的病恐怕只能拖兩年了,該準備的要動手準備了,你也一樣。你自來是有主張的,只管放手去做。至於元項,他在宮外做下的那些事朕心裡都清楚,只是你母后這一輩子縱有錯處,也有功勞,吳家雖然尾大不掉,可她並未與吳家沆瀣一氣。朕沒有動元項,也是想給她留一個安慰。她心裡心心念念地是讓元項坐王位,縱使將來你保她太后之尊,保元項富貴榮華,她也不會甘心,朕對她多些忍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兒臣明白。”趙元慎鄭重地道,“縱使母后沒有把兒臣當成親生兒子,對兒臣卻有養育之恩,兒臣定當謹遵父王旨意,善待他們。”
面對趙元項,吳王后自然會毫不猶豫地站在趙元項一邊,可是迄今爲止,她雖然設計陷害過他,想讓他與世子之位無緣,可是那些陰謀構陷都已被他挫敗,他並沒有真的失去什麼。他有如今的地位,以及將來有王后嫡子的身份,行事也要更加便宜許多。
別人給予他的,他自然要奉還,只要他們不做危害大同江山社稷的事,他忍得,也受得。
“好,好孩子。”趙鈺老淚縱橫,“你的生母她這一世朕負了她,只能將欠她的還在你身,也將她曾經爲戴家付出的還在你身。她是先王后的貼身侍女,當初”
二人相談,前塵往事,如過往雲煙,待到趙鈺緩和下來,已是傍晚,易公公親自送了茶點進來,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趙鈺嘆道“這件事只有他知道,朕的事如今也只有他最清楚了。有些事,朕還想保住這張老臉,活着的時候不說了,等到百年之後,那個老傢伙自然會告訴你。”
趙元慎頷首,問道“父王能否告訴兒臣,母后所出的小公主如今身在何處”
趙鈺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連許嘉彤的身世都看破了。不過一想,又不覺瞭然,若是許嘉彤是當年的小公主,他又怎會允許他們這般往來呢
“朕與蕭侯交好,當年恰逢他喪女,還未發喪,將小公主交由他撫養,是如今的容貞公主。”趙鈺嘆道。
畢竟是自己的骨肉,趙鈺並不想爲難蕭容貞,卻不想天道自有安排,蕭容貞及笄時自請了和親。他暗查之下,發現蕭容貞不僅精通武藝,從小立志去邊塞闖蕩,在江湖還有個小有名氣的名號。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也無法強求,與其留在大同嫁與官宦之子,於她來說,也許並不如讓她成爲一方王后。
趙元慎道“兒臣也會關照容貞公主,只是許司制那邊如今恐怕她的身世已被母妃知曉,母后先前誤會了她的身世,對她付出頗多,如今知曉真相,恐怕會將多年積怨加諸在她身。兒臣懇請父王,保她性命。”
“只管按你想的去做,出了事,不是還有朕爲你們兜着麼”趙鈺笑了,目光透着狡黠。
只要趙元慎有贏的把握,哪怕只有三分,他都不必在這時候出去給他們壓陣。他與吳王后還沒有到真正需要撕破臉的時候,小輩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到了不得已時他再出手不遲。
趙元慎得了允許,迫不及待地告退道“有父王這句話,兒臣放心了,兒臣告退。”
看着趙元慎的背影遠去,易公公進了來,試探地道“您瞞了這麼久,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趙鈺道“他不光知道,他十歲時起了疑心,心思縝密,沒有辜負朕對他的教導。如今麼,王后那邊都知道了,他又怎會不知。只是他還是猶豫了,若是他早下決斷,嘉彤落不到王后手裡。怪只怪當初,你我都忽略了,那孩子手竟然有着胎痣,王后那邊在他回朝時起了疑你說他是不是太心軟了尤其是對嘉彤那丫頭,處處顧慮着她,也不知道是福是禍。”
易公公笑道“您心裡頭不也一直都是隻有先王后一人心腸軟一些,未必不好,項王殿下心腸硬,可想着謀逆了,只要不是婦人之仁好。您當年的安排倒也是歪打正着了,也是老天爺成了這段姻緣。”
“該是給那丫頭準備嫁妝了,待元慎從北疆歸來,讓他們成親。”趙鈺發了話,易公公也忙乎起來,他們都從來沒指望過許孝祖,許多東西都是早年暗備下的,準備起來倒也不麻煩。
儷凰殿的暗室,屋門緊閉,內裡只點着一盞油燈,昏暗而可怕。許嘉彤在牆角的地坐着,頭埋在雙膝之間,陰冷寂靜的屋子讓她分外冷靜,思緒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吳王后對她寵愛有加,暗地裡又是那樣的關係,還打算將來讓她派用場,縱使她真的做下了這等殺人越貨之事,也該先問個明白,沒有法子也會爲她想法子、找出路纔對。可她一回宮被帶到了這裡,一句話都沒問,被關了起來,竟是連解釋都不願意聽了似的。這當不知是出了什麼變故,她自認沒有做過對不起吳王后和趙元項的事。
她想起這些日子來發生的點點滴滴,耶律拓馳很有可能是許孝祖之子,恐怕這是近來唯一算得大事的一件了吧難道說吳王后也知道了,而她與趙元慎走得近,該不會誤會了他們密謀了吧吳王后是個清醒的人,然而只要事情和趙元項有關,她會不分青紅皁白地打擊異己,動怒到如此地步,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母女畢竟是母女,吳王后該不會朕的把她怎麼樣纔對。或許這一回設計陷害許嘉杏,還有別的目的,只是既然把她牽扯進來了,要把戲做足,纔會把她也關了起來這樣的安排最值得懷疑。
不過最令許嘉彤心煩的是,趙元慎既然不是許孝祖的兒子,他究竟是誰是趙鈺故舊之子,或是從哪兒找來的棄嬰,再或是趙鈺在民間的想到最後一種可能,許嘉彤簡直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