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廳供着佛像,兩邊各有一間屋子,許嘉彤一間,原本另一間是許嘉晴的,如今空空如也。許嘉彤在菩薩面前上香、下拜,先跪誦經文,待到誦完,她依然跪在那裡。
許嘉晴會出現在她原來那間旁屋,她自己又毫無印象,顯然是在窗邊陰笑那人將她移了過去的。是戴源冠的人,還是旁的想要三房倒黴的人?恐怕方瑞被支開,白定之所以能出現在那裡,也與這人有關。
等過了這一晚,她一定要去問問戴源冠。此時還未入夜,她開始到屋子裡抄經。都說抄經可以靜心,可是此刻她卻心亂如麻。連帶着字也寫的差了很多,好在到時只檢查數量,字只要工整即可。
天漸漸黑了,許嘉彤晃了晃痠疼的手腕,取了偷藏的點心用了幾口,剛要喝口茶順順食,卻聽到後窗打開來的聲音。
“誰?”許嘉彤警覺地道。
“許嘉彤,你在這兒安安穩穩的抄經,嘉晴就要和我一樣被禁足,還要毀掉名聲,你好歹毒。”來人竟然是此刻本應被關在柴房的許連平,他渾身草屑,一腳的泥,一定是翻牆進來的。
許嘉彤大驚,剛要大叫,一眼看見許連平手裡竟握着一根鑄鐵短棍。即使她立刻大聲呼救,許連平只要一棍子打到要害處,就憑外面這些個尼姑,根本來不及施救。
“大堂兄,你別亂來,你這樣做是要見官的。”許嘉彤鎮定地道。
許連平冷笑道:“見官?我是許家唯一的嫡子,就是你父親的家業將來都要我來繼承。他們會爲了區區一個姑娘綁我見官?你做夢。”
許嘉彤突然很想笑,她的父親的確沒能和她的母親還有林氏生下一個嫡子,可是也和一個妾室生養了一個庶子許連。林氏大概是也防着被人覬覦家產的一天,對許連雖說不算親近,吃穿唸書上的花費都是不缺不短的。
許孝祖和林氏無論如何也不會讓許連平霸佔家業的,可是許連平和三房卻在不停地做着這個夢。
“是麼?你倒是試試看。”許嘉彤目光篤定,平靜無波,腳下已經不着痕跡地向着窗口靠近。
見她如此篤定,許連平的氣焰略微消退了些,不過依然步步逼近,聲音也控制得很好,外面的人如果不細聽,估麼是聽不到的。
“管不了那麼多了,只要你去不了西都,嘉晴就有機會嫁給宮裡的貴人了,我這點錯誰也記不得。”許連平笑了笑,異想天開地道,“等到那時,她一定會提攜我這個親哥哥。我將來是要去做官的,就算是許氏一族也不捨不得把我怎麼樣。”
許嘉彤已經暗暗將窗戶推了一條縫出來,許連平這樣狂妄自大的人,她覺着這樣的人只有讓他實實在在的吃了苦頭才行。再有,雖然她也不喜歡許孝祖,可是對這種覬覦自家東西的人她更爲痛恨。
看來她要好好用功才成,早點讓許連平吃到苦頭,或者……讓這種討人煩的人不再出現在眼前。
“大堂兄如此動怒,不知五妹妹究竟是怎麼了?方纔我也爲她說過話了,相信祖老爺和祖太太一定會查清這個誤會,秉公處置。”許嘉彤拖延道。
不說則已,話一出口許連平當即大怒,聲音也控制不住地高了起來:“害了人再幫着說話,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我今天非收拾了你不可。你就等着瞧,不,明天你就看不到了。到時候人們只會以爲有那手腳不乾淨的下人勾結了外面的歹人,謀財害命。等到那時,讓你入祖墳都是給你臉面了。”
“下藥的一個是三叔父和三嬸孃,一個是五妹妹,我可說錯了?我陰差陽錯地躲過一劫,還沒有揭穿他們,反倒是我的不對了。”許嘉彤爭辯道,窗戶已經沒有聲響的打開了一小半。
許連平兩步衝上前來,揮起短棍就要砸過來:“等到你死了,嘉晴就是許家唯一的嫡女,她做了什麼都沒有關係……”
許嘉彤一腳踢過身後的蒲墊,正好踢到了他腳邊的位置,她忽然大聲驚呼,向窗口倒去。與此同時,許連平被蒲墊一絆,瞬時向她倒下去。
許嘉彤記得窗下是一小片泥地,長着一些草苗,應是爲了迎候她們而新栽的。她摔下去,不過一身泥再略帶一點扭傷,可是許連平的惡行將暴露於衆目睽睽之下。
已經準備着承受即將到來的疼痛,許嘉彤忽然覺得頸間有股子涼風一閃而過,緊接着幾乎同時腰背上被人緊貼着託了一把,那雙手厚實而溫暖,有那麼一刻讓她心裡繃緊的弦鬆了一下。下一刻她幾乎像每晚入眠時那樣輕柔地躺在了地上。
“啪”地一聲響,短棍飛了出來,掉在了離她的頭不遠的地方,咕嚕嚕地滾了老遠。院子裡的女尼大聲驚呼,手裡的木魚、經書噼裡啪啦地掉了一地。
“別慌,快叫人來,你們兩個和我一起去看五姑娘。”淨慧先回過神來,趕緊帶人去看許嘉彤。
這時候滿腦門血的許連平在窗口搖搖晃晃地支撐着,他顯然想要逃跑,可是被窗戶沿兒磕得頭破血流之後估麼着神智也不清醒了,他竟然慌不擇路想從窗戶爬出來,完全忽略了外面有這麼多人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許嘉彤是穩穩當當地躺在地上的,甚至只是裙角沾了點泥,一點傷沒有,反而覺得有那麼點舒服。她看着許連平也呆愣一下,這時才反應過來,蜷縮起來嗚嗚地哭泣,不住地喊疼。
“快,快。”淨慧招呼着兩個徒弟把許嘉彤扶起來,讓她坐在乾淨的蒲墊上,“四姑娘,那個人貧尼怎麼看着這麼眼熟?是她把四姑娘推出來的麼?”
淨慧常與崑山的富貴人家打交道,雖然沒能認出許連平,看他衣着也知道這事沒那麼簡單,也因此沒敢一下子就把事情做得太絕。
許嘉彤大哭起來:“他是我大堂兄,他以爲我對他的妹妹不好,竟然要……”她沒有說出來,只是指着那滾落一旁的短棍說不出話來。
“是你害我,又是你,你這個惡婦!”許連平大吼,竟然爬了出來,就要去撿短棍。
“孽障!簡直無法無天了,還不給我住手!”李氏厲聲呵斥道,在她身後緊隨而來的是許勁風和陸氏,還有灰頭土臉的許孝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