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姝不知道爲什麼諾曼爲什麼會知道他在這裡。
是隨着時間過去在精神世界中的力量越來越強嗎?還是其實人偶師一開始就知道他的位置, 只是一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立場,像是觀察關在籠子中的小白鼠一般,逗弄地研究着他的一舉一動。
說不定還會因爲小白鼠或放鬆或緊張的神態倏然發笑。
而現在觀察的人已經沒有了耐心, 要做最後的收網了。
小漂亮越想越心慌, 身旁那行彷彿流淌着的陰影花體字如同彈性伸縮的繩子, 在費姝脖子上越收越緊, 讓他喘息不過來。
又如同走廊兩旁畫中“人偶”身上的絲線, 泛着冰冷又晶瑩的光。
明明體力值還是滿的,費姝起身時卻有些腿軟。
現在的狀況沒有人可以爲他提出任何意見,費姝只能自己思考, 自己做出決定。
耳邊若有若無地傳來腳步聲,在費姝凝神去聽的時候, 卻發現那好像只是他自己太過緊張和專注產生的幻覺。
比起被抓住的那一瞬間, 這種坐以待斃等待死亡的感受更令人窒息。
眼前好像有一塊鐘錶, 時針和秒針滴答地轉着,彷彿死亡倒計時。
費姝細白的手不自覺地捂着胸口, 把胸前的衣服攥得皺巴巴的,心臟跳得都快疼了。
費姝最後決定出去。
不透光的走廊光線很暗,費姝膽戰心驚地往前走。
他不會走太遠,因爲擔心逃跑路上恰好遇見過來的諾曼。
只是上幾步樓梯,從治療室轉移到院長室, 那裡有一個很大的立櫃, 很適合躲在裡面。
費姝走近樓梯的時候就發現了——階梯上亮熒熒的, 好像有什麼東西。
稍微走近就能看見, 樓梯上有一行筆跡熟悉的花體字。
環境陰暗, 這次不是陰影般的黑色,而是流淌的銀質液體般的顏色——
很體貼的語言:【視野模糊, 注意腳下】
費姝看到這行字,卻感覺不到半點溫馨,反而生出一點寒意。
諾曼好像就在什麼不知名的地方,目光晦暗地看着他。
費姝手還搭在欄杆上,卻不敢有絲毫動作,正要邁出的腳也頓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行字。
就在這時,費姝搭在欄杆上的手,慢慢覆上另外一隻手,與他十指相扣。
男人的手很蒼白,骨節分明,冷色很重,像是一件藝術品一般。
與費姝紅潤瓷白的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隻手很大,足以完全扣住費姝的,指尖與費姝指縫肉摩挲的感覺,像是輕微觸電般,帶着些狎-暱。
不止是手,諾曼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費姝背後,精壯的胸膛靠着費姝單薄的背,將他整個人從背後環在懷中。
越來越近的距離,獵物輕輕顫抖的身軀幾乎要完全融化在人偶師的懷中。
諾曼的語氣饜足,帶着點笑意:“抓到了。”
*
一開始就應該知道的。
如果真的一直知道他的位置,對他這具“人偶”展現出極大興趣和佔有慾的諾曼不會安靜讓他在原地待這麼久。
他一定會像貓抓老鼠一般,旁敲側擊地用各種動靜,逼着圓滾可愛的小老鼠挪動自己四處逃跑,欣賞他躲藏時狼狽的模樣和表情。
房間中的字是諾曼只是想將他逼出去的陷阱。
這個猜測和推斷得到了諾曼的肯定:“雖然遲鈍,但也不是全然笨蛋,當你靜止不動時我沒辦法捕捉你的動靜。”
男人語帶笑意,眼露癡迷地打扮着已經屬於自己的人偶:“這個姿勢會覺得太累嗎?”
被捕獲的“人偶”已經完全失去了自主權,明明意識還是清醒的,卻只能任由高大的人偶師擺弄。
四肢、腰腹,甚至更過分的身體位置,水色的特製線纏繞在上面,在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
綿軟的肉從絲線兩側擠出,又因爲恰到好處的力道和精心計算設計的纏繞方式不會勒傷皮膚。
就像之前所看的一副畫那樣,勻稱纖細的雙臂被束縛着吊起,單薄白皙的背因爲這個姿勢微微用力,漂亮精緻的蝴蝶骨微微收攏,彷彿羽翼被折毀後留下的傷痕。
費姝大-腿並着,小腿被迫向兩邊分開,虛虛坐着,臉上已經滿是淚痕和紅暈,咬着下嘴脣用力撐着。
身上穿着一件純白柔軟的布料,卻擋不住什麼。
這個姿勢很費力,要不是費姝柔韌性好也許已經受傷了,但保持着這個姿勢,費姝體力本來就不好,已經有些細微的抖。
他還不敢徹底坐下去,因爲諾曼就在他身後。
費姝都想破口大罵這個變態人偶師,要殺就殺了,爲什麼還要這麼折磨他,但是又怕罵出來之後把人惹惱,更惡劣殘忍地折磨他,只好把所有話都憋着。
很累,很委屈,也有點害怕,眼淚包不住地從眼眶裡滑出來。
諾曼從身後把人擁着,貼近扶着“人偶”給他支撐的力氣,屈起食指把所有物的眼淚擦掉,聲音磁性,又帶着點引誘:“不舒服嗎?不舒服就坐下來。”
諾曼一直在費姝身後,他怎麼可能就這麼順勢坐下去,一點都不想跟這人接觸,只能倔強又嬌氣地掉眼淚。
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人偶師,已經是人偶的所有者,但可笑的是,人偶師的喜怒情緒全然被人偶的一舉一動牽着。
就算知道這只是精神世界也無法全然忍心。
諾曼半抱着人偶,看似清瘦的醫生其實力氣很大,肌肉緊實線條流暢,輕易就能提着費姝起來換一個動作。
費姝四肢同樣勻稱,看起來纖細,但那點肌肉約等於沒有,長的肌肉都藏在好捏軟肉下面。
費姝像是緩過一點情緒來了,嗓子有點沙啞,尾音輕軟還帶着點顫抖:“你能告訴我……這所病院的治療方法到底是什麼嗎?”
十分生硬的話題轉換。
天真得連撒謊和掩飾都不會。
人偶師的動作一頓,細長的眉毛微微挑了下,臉上有笑意,隨後繼續更換絲線。
小人偶的手感好極了,握上去後,觸碰到的軟肉會被微微擠得變形,像是握住了一塊布丁,又如一塊微涼的玉石。
“你爲什麼會覺得我知道這個問題?”
沒有否認,那應該是知道的。
費姝有求於這個傢伙,雖然現在羞恥羞憤成一團,還是昧着良心,嘴巴很笨地誇獎:“因爲你……聰明。”
看不見諾曼的動靜,費姝有點拿不穩他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於是盡力搜尋着自己的詞庫,跟擠牙膏似的,時不時蹦出一個誇獎的形容詞。
“很能洞察人心。”
費姝想着資料裡的詞:“醫術高明。”
“起死回生。”
“好心人。”
諾曼愛憐地把人摟着,在費姝小聲的驚呼中把人轉了方向,面對着自己,幾乎忍不住笑意。
費姝看着人偶師的臉就說不出誇獎的詞語了。
帥是很帥了,但是太惡劣了,已經是欠揍的程度了。
費姝要是真的打得過他,一定會給他一拳的。
諾曼微微張嘴,費姝目光期待,以爲這人要告訴他答案了,但只得到理性的反問:“得到答案之後呢?你是否就已經有充足的理由,毫無留戀地用各種方法逃跑了?”
費姝一愣,扭過臉,避開諾曼的視線,實在不會做這種事情,演技也很差,語氣很生硬:“你不告訴我也可以的,我只是有一點傷心,但是沒關係……我不會怪你。”
1938不能說話,只能看着宿主按照之前學習的綠茶小白蓮劇本表演。
可以說笨蛋宿主茶得真的很低級了。
1938:【……】這種刻意的程度,別說諾曼了,這是讓費姝自己來看也要被自己的差演技慚愧得臉紅的程度。
看來只能另想辦法,沒戲了。
“我已經被你抓住了,這裡還是你的精神世界,我怎麼可能跑得出去。”說到這裡,小漂亮是真的有點本色出演了,身上還軟着,不知道一會兒還會經歷什麼折磨,帶着點自然粘膩嬌氣的鼻音,是讓人心軟又不會顯得太作的恰到好處,“死也讓我死個明白吧。”
人偶師定定盯着屬於自己的人偶。
惡犬怎麼可能能拒絕來自主人的誇獎和請求,就算再敷衍,再生硬,只是主動地摸摸就能讓大型犬搖着尾巴,把自己的一切都獻給主人。
只要是主人給的東西,就算知道有毒也會裝作毫不知情地吃下去。
諾曼眷戀地將手放在小人偶的臉旁,最後將那點不自覺滑出來的淚擦乾淨,“院長室有一道暗門,裡面有你要的東西。”
院長室裡還有一道暗門?!
費姝很驚訝,按照現在的情況來看,不僅玩家沒找到那道暗門的存在,就連弗蘭克·託科本人的學生安格斯應該都不知道有暗門這回事。
涉及到自己的權柄,託科院長也不可能主動把這件事告訴諾曼,唯一的可能就是諾曼短短几次跟託科接觸的時間,發現了這件事。
不像是在騙他。
費姝得到了信息,看着諾曼,眼神有些閃躲,但隨後堅定地咬牙,讓1938使用了道具。
必須走,不然一定會被殺死的。
他不能期待一個冷酷的人格障礙者對他手下留情。
【玩家費姝 使用道具紙人】
這是上個副本惡魔送給他的道具,冷卻時間三天,一場副本基本只能使用一次,費姝一直留着沒有用,就是等關鍵的時候以防萬一。
早上集會時在路加的提醒下,費姝意識到,就算進入精神世界,只要真人離開設備,缺乏設備的鏈接大概率就會從精神世界中退出。
那麼紙人就可以派上用場了,費姝和紙人交換位置後很自然地回脫離設備。
早上偷偷溜去治療室收集線索時,費姝順便還將自己的紙人道具藏在了那附近。
也是因爲還有後手,費姝被抓到時纔沒有立刻絕望。
更確切地說,在1938和彈幕的建議下,費姝才決定在逃跑時,順便試試能不能從諾曼這裡得到消息。
只是瞬間,人偶師的懷中一空,輕飄飄的一張紙人代替了溫軟的人,落在牀上。
諾曼微微垂頭,深灰色的眼眸看起來偏冷,辨識不出情緒。
*
費姝如意料之中逃了出來,很幸運,紙人道具沒有被別人發現,周圍也沒有其它NPC。
費姝看了一眼時間,有點着急,這個點孩子們應該已經快被帶到治療室了,他要快點去確定院長傳承下來的治療方法到底是什麼,然後再考慮接下來的行動。
小漂亮想起剛剛精神世界的驚險,很感謝1938及時幫他用了道具。
如果讓他一邊隨時準備用道具,一邊還要跟精明的諾曼套話,他肯定不行的。
1938應了一聲。
其實多虧了這個副本的BOSS是個昏頭仔。
未知的原因,分系統沒有主動告知自己的宿主,人偶師是在已經看出宿主打算的情況下,仍然告知了他這條線索。
然後任由自己的小人偶掙脫絲線奔向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