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上, 阮翹翹和柏雲相對而坐。
阮翹翹雙手托腮,無精打采。柏雲輕靠在車窗旁,閉目養神, 姬初融安排送他們離開的這一對人馬是由蘇致的表弟蘇鵬帶領的, 蘇鵬的法術跟蘇致不相上下, 是白青雲身邊的另一得力助手, 姬初融臨時借來的。
他們這一路已經走了兩天, 目的地是極北之邸,據說山頂的雪池有很好的療傷功效,對柏雲的功力恢復有幫助。也不知道姬初融那裡怎樣了, 阮翹翹坐正身子,離開車中的矮几, 學柏雲一樣往車壁一靠, “師父, 你說師弟會什麼時候過來呢?”
柏雲聞言睜開眼朝她看過來,那眼底的神色嚇了她一跳, 滿眼都是哀傷,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他不會過來了。”這場戰役敵我力量太懸殊,姬初融沒有生還可能了。
阮翹翹還沒從“他不會過來”這句話中回過神,不會過來是什麼意思?她很想抓着柏雲衣袖問一問,但她又覺得自己是知道這句話意思的。
就這樣, 車廂裡再次沉默下來。
又不知過了多久, 車廂外傳來叩擊聲, 叩擊聲一過便是蘇鵬略帶粗曠的聲音透過簾子傳進來, “柏公子, 阮小姐,馬上就到市集了, 到了市集二位可先找家客棧歇息一下,王上本來囑咐要我將二位直接送到極北之邸,只是我心裡十分憂心王上安危,只得對不住二位了,將來若有機會,我一定親自登門謝罪。”
“無妨,快去吧。”柏雲的聲音有氣無力,面色蒼白,阮翹翹懷疑他下一刻又要暈倒,其實她此刻是想跟着蘇鵬一起回去的,就算幫不了姬初融什麼,能多陪陪他也好,一想到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他,她的心就好像正被人用什麼挖出來一樣,剜心的疼。
柏雲像是覺察到她心裡在想什麼,嘴角微提露出一個不像笑容的笑容,“你去到他身邊他可就完全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阮翹翹的心痛被這話沖淡了不少,她信誓旦旦地保證,“我不會拖累他的。”
“要是你被他的對手拿來威脅他呢?你是死在他面前?還是讓他被逼死在你面前?”
阮翹翹沉默了,以她的法力,被人捉住的可能性太大了。
“那我能爲他做些什麼呢?”阮翹翹無助地低喃。
柏雲吃力地擡手掀開窗簾一角望向天空,天空依然白的那麼純淨,半點不沾妖世的複雜,他嘴角又露出一個笑容,“阮翹翹,你可以替他祈求老天保佑。”這句話剛一說完,他便直直地朝後車壁倒去。
還好阮翹翹扶得及時,要不然他非被撞個滿頭包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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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鵬給他們留了不少銀子,阮翹翹自從那次自無憂山出走後,就認識到了銀子的重要性,爲了長遠考慮,必須省錢,所以她找了家非常破爛的客棧,還只要了一間房。
柏雲對她的行爲不置可否,妖都的戰役應該已接近尾聲,他猶豫着,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消息告訴阮翹翹,最近阮翹翹連肉都不吃了,想必是在爲姬初融積德。
時節已進入夏季,天氣漸漸炎熱起來,阮翹翹買了一輛最便宜的馬車和馬,每天加速前進着,她準備先把柏雲送到極北之邸,再回去找姬初融。
眼看着極北之邸就要到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一羣攔路的人,阮翹翹瞪着馬車前那一羣全身灰毛拿着棍杆棒槌的小妖怪,心裡十分煩躁。
“姑娘,幸會。”鼠王姬浣還是一身白衣,手上一把大鵝毛扇輕輕搖着,雖然算不得風流倜儻,但是掩去了他身上幾分狠戾之氣,讓人看着多少順眼些。阮翹翹想着這妖怪倒是個懂得享受的,大熱天知道帶把扇子。
此刻他們身處一片小樹林中,可惜這林子裡不知着了什麼魔,絲毫沒有生機勃勃的景象,樹幹光禿禿的,讓人連藏身也不能。
阮翹翹回頭看了一眼被藍色碎布遮住的車廂,不知師父現在是醒是睡?
她撇撇嘴,低頭默默捋起自己的白色法衣來,這白色法衣自帶修復功能,上次袖子破洞,裙襬內層也缺了一大塊,她本來以爲沒法再穿了,沒想到過些日子將這件衣服翻出來的時候,竟然意外發現它變得完好如初,半點縫補痕跡都沒有,當時喜得她一夜沒睡着!現在看着這件衣服,她只希望能在它身上發現些更高深的法術!
姬浣見阮翹翹許久不迴應不禁有些慍怒,他本來是不欲與她說話的,但是顧忌到另一個人的存在,不試探試探他們的底細他總不能放心,雖然聽說他受傷了!
“姑娘,怎麼不見與你同行的公子?”姬浣壓抑着怒氣,仍舊好生好氣地問。
“他在車裡呢。”阮翹翹表情無辜地回頭指指馬車。
姬浣的目光隨着阮翹翹的手指移向馬車,這樹林裡半點風都沒有,馬車外的碎花簾子一動不動,他遙遙望着,心裡有些打鼓……
“多年不見,不知神君安好?”等了片刻,姬浣終是忍不住了,他拱着手目光直直朝前望着,恨不能將馬車望出一個洞來。
阮翹翹不時地回頭看看車簾子,師父這麼久沒動靜,不會又暈了吧!
“自然安好。”車簾子裡終於冒出了聲音,這聲音雖然充滿淡漠,卻十分有精氣神,阮翹翹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姬浣這時的心情十分複雜,他突然醒悟到剛剛確定對方在不在的行爲十分愚蠢,反正在也得殺,不在也得殺,那又何必浪費時間。一擡手做出個“殺”的手勢,身後的屬下急急忙忙往前衝去。
對面衝過來的小妖怪距離馬車越來越近,阮翹翹嚇得連滾帶爬地鑽進車裡。
身子剛剛坐穩她就又被嚇了一跳,柏雲的臉慘白慘白,一點血色也沒有,她腦海裡瞬間冒出四個大字“吾命休矣”。
事實上,柏雲除了臉色不好之外,身體更加不好,要不是咬緊牙關強撐着一口氣,他早就又暈了。
小妖怪們的叫喊聲聲聲催命,阮翹翹突然上前緊緊握住柏雲雙手,說了聲“別怕”。
那一瞬間,柏雲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狠狠地拉扯了一下,不疼,只是又酥又麻。
跑在最前面的小妖怪剛一接近馬車便被震飛了三丈遠,緊接着撲上來的第二波第三波也遭受了同樣的待遇,第四波第五波停下腳步,回頭大聲呼喚着鼠王。
阮翹翹聽着動靜不對,忙掀開簾子偷看,正在她不明白小妖怪們爲何站的那麼遠的時候,柏雲給出瞭解釋。
“你放心,外面爲師設了結界,一時半會他們還破不了。”
“那一時半會之後呢?”
“那就要一時半會之後才知道了。”
阮翹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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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浣滿頭大汗地試着破解馬車結界的第二十一種方法,這種方法要是再不行,他可就沒辦法了。
片刻後,第二十一種方法宣告失敗。他暴躁地拉過身旁的小妖,“咔嚓”一聲小妖脖子應聲軟下,他似乎猶嫌不過癮,眼裡仍閃着嗜血的光芒,四周圍着他的一衆小妖連忙遠遠躲開,生怕跑慢遭了他的毒手。
那人吩咐的事若是辦不好,只怕自己也見不到多少天太陽了,他焦躁地來回踱起步來,該怎麼辦好呢?
唯今之際,怕是隻有等了!他們總不能一直呆在結界裡,總要想法子離開的,只等他們踏出結界,他立馬就可以取了他們性命,這樣一想,他胸口壓着的大石瞬間落下了。
一揚手做了個就地歇息的指示,馬上就有小妖畢恭畢敬地遞來烤好的新鮮雞肉,“大王請用。”
剛剛解決完問題,他的心情比之先前好了許多,接肉的時候還笑着對小妖說了聲“很好”。駭得小妖差點把調料灑了。
“師父師父,你快看,那羣妖怪坐下了,他們是打算一直守在外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