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朦朧的月亮正林蟬翼般透明的雲裡鑽出來,閃着銀色的清輝。
它像一匹銀色的柔紗,從窗口垂落下來,映在白衣的身上,閃爍着燦燦銀輝,不染纖塵。
“我要看你的臉!”只有親眼所見,她纔會徹底地相信。
白衣看着雪鏡風冷下的臉,微微彎下纖密的長睫,嘴畔緩緩勾起一抹讓人沉醉的笑容。
“風兒,你終是認出我了。”
他伸出玉骨般晶瑩的手指,放在面具之上,慢慢地將它取了下來。
那一刻,雪鏡風不自覺地摒住呼吸,一瞬不眨地盯着他,直到面具取下,看到那一張驚爲天的臉後,她纔鬆下不自不覺緊繃起來的身體。
他的衣如雪,氣質淡雅,人似天邊皎月般散發柔和潔淨的淡淡光芒,俊美得不似凡人,神情間也有着一種超然物外的淡然與平靜,仿若九天之上離塵的仙人般雍容高貴。
“無埃雪衣!果然是你!”雪鏡風目光一冷,直接一掌就朝他揮去。
嘶~背好痛,她動作一頓,無埃雪衣一招大擒拿手便將她固定在懷中。
“扯到傷口了?讓我看看!”
“別碰我!你怎麼換大擒拿手了?”
“現在小擒拿手抓不住你了。”
“混蛋,你學擒拿手就是爲了來逮我不成?”
“你太愛跑了,我只要希望你待在我身邊。”無埃雪衣徑直掀開她的衣服,果然好脫一扯就掉了,雪鏡風嘴角一抽。
“唉,傷口裂有些許,你太胡鬧了。”他將懷中中藥掏出來,藉着月光替她塗沬。
“你明明會說話,但爲什麼一直要裝啞巴!”鳳眸透着冷銳,她看着他隨身攜帶着她的藥膏,眼光不由得閃了閃。
“我能開口也只要最近一段時間,之前確實不能話說。”他塗好後,替她穿好衣服,這才鬆開對她的桎梏。
雪鏡風扯了扯嘴角,冷笑一聲道:“哦,爲什麼之前不能說話?”
他擡眸望着她一臉的不以爲然,目光微閃,尚末開口雪鏡風便趁他沒有防備一掌擊中他的胸口,這一掌沒有用內力,僅僅是能讓他感到痛的感覺。
“無埃雪衣,你知不知道,本帝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不食人間煙火,高高在上的嘴臉,你的事情我不想知道,但是愛裝神秘就去裝你的,別再出現在本帝眼前了,否則一看到你我就煩!”
無埃雪衣任她打中,沒有任何痛的表情,但是她的話卻讓他臉色有些微變,他一把抓住她鬆開的手,啓音道:“你討厭我?”
雪鏡風嘲弄地勾起脣,睨着他道:“怎麼,你以爲我不會討厭你?”
“爲什麼?”無埃雪衣不解,或許是他不願意相信。
“討厭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放開我!”冷冷地抽回了手,雪鏡風凜然地負手看着他,臉上沒有任何情緒,她道:“你既然想要隱瞞就該這一輩子,都不要讓朕知道!”
說完,她忍着痛,極度緩慢地朝着門走去,而無埃雪衣如飛花穿月,卻瞬間擋在她的面前,雪鏡風冷着臉沒有出聲,而他看着她,那一派冰霜戒備的模樣,心底像是被人捏了一下,有種窒悶難耐的感覺。
“你的傷還沒有好,就算討厭我,也待養好身體再走吧。”他淡淡說完,便轉身離開。沒有半絲停頓,就像是明白再待一會兒,他可能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般略顯倉促。
而雪鏡風則怔神地看着他輕易便轉身離開背影,臉上透着陰晦不明。
“騙子!”
雪鏡風趴在牀上,左側睡不着,右側睡不着,腦子裡都是無埃雪衣離去的背影,腦子裡亂糟糟的,一時想雪峰之上的墨漓相,淳于兮兮還有清雅如歌三個,不知道他們現在有沒有離開雪峰,一時又想到離去一直沒有消息的御神狐,還有瞳瞳、蘭昀息、夢宸離他們有沒有尋來,還有婧後知道夜櫻是假的雪帝后,有沒有生氣……直到臨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待她睡了之後,房內這才悄然走進一名白衣男子,他走近牀邊,雙眸一柔,心疼地撫着她的泛黑眼圈,輕聲道:“睡不着嗎?可是因爲我?”
沒有迴應,她的睡顏如此安祥,根本就沒注意到她身旁的男子情緒有多麼的複雜。
沒有再說話,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入定了神一般。良久,他方輕嘆一聲,如悄然無息地來,他又飄然地離去了,只餘了一地的雪白落花。
當雪鏡風日上三杆地醒來,下意識地瞧了瞧軟榻地地方,那裡往常總有一個白衣勝雪的男子躺在那裡,每一次只要她一睜眼,他便能察覺到動靜望過來,那時的他總會對着他微微一笑,映着清淺柔和的陽光,對她說着:“醒了?”
現在人呢?果然是騙子!雪鏡風面色不豫地撇開眼睛,警覺門邊似站着一人,她冷聲道:“誰在外面?”
這時一名梳着兩條辮子的少女似受了驚,立即跑進屋,雙膝緊張地跪在地上:“雪小姐,奴婢青荷,是公子吩咐前來照顧小姐的日常生活的,小姐有什麼需要,儘可跟青荷說。”
尚來不及瞧清楚這個叫青荷的人長什麼模樣,雪鏡風只覺腦子裡有一根筋斷了,她直接全身迸發出一股強大冷鶩的氣息,她陰沉着臉,聲音平靜地道:“滾!你主子我都不屑用,你難道比你家主子還要尊貴不成?”
青荷被雪鏡的餘音漸褪的聲音,震得渾身一顫,她沒有辦法好好地呼吸,也沒有辦法開口說話了,強大的壓力讓她只得惶恐得匍匐下身子,她只覺再多待一刻就可能會死去,於是她提着裙襬,手腳無力地跌撞地退着,慌亂地趕緊逃了出去。
而雪鏡風餘怒末息,眸光沉沉地望着空氣的一處,直接朝着窗外用內力擴散道:“無埃雪衣,你給我滾出來!”
話音一落,明媚的房間瞬間因爲一道白色身影的出現而顯得黯淡些許,他已經站在她的面前了。
而雪鏡風似早有所料一般,沒有一點驚訝,她冷冷地瞪着他,道:“你不用費心找人了,我今天就要出谷!”
“不喜歡?那我再去換一個……”他好脾氣道。
“我不喜歡女人!”她直接拒絕。
“那我換一個男的。”就換一個老頭來吧,無埃雪衣暗忖道。
“那就換個年輕的、俊俏的!”哼笑一聲,雪鏡風挑眉暗諷道。
“……沒有這種人。”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你就兩個手下?一個女的,一個又老又醜的?”雪鏡風諷意十足地看着他。
“其他人有事。”無埃雪衣繼續好脾氣地說道。
“呵,這麼巧。那肯定其中有一些,‘正巧’沒有事的吧,你從他們之中找一個最年輕、英俊的來吧。”她玩弄着白皙的手指,就是故意看他爲難。
但是無埃雪衣這一次倒是面露和煦春風一笑:“正巧,所有人之中只有我最閒,那換我試試如何?”
雪鏡風直接鄙視地掃了他一眼,環手淡淡道:“毛遂自薦一般都不怎麼樣的。”
“這幾天我並沒有聽到你有何不滿意,不是嗎?”他看着雪鏡風終於恢復了平時的模樣,不自覺也學起她開玩笑了。
呵,剛纔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會害怕,害怕她依舊會像昨晚一般冷冰冰地對待他。
所幸,她冷靜下來了,而他也鬆了一口氣。
“昨晚的事情……算了,我暫時還不能自由行動,我會再麻煩一段時間,你救了我三次,我欠你三個人情,只有我能做到的,我都會答應你。”雪鏡風表情淡淡地,懶懶地靠地牀沿。她不知道昨天晚上她怎麼了,無法抑制自己暴燥的情緒,就這麼毫無理由地朝着他宣泄。她知道自己對他過於苛刻,容不下一粒沙子,但是現在想起來卻又毫無理由。
無埃雪衣神情認真地走到她面前,半跪於地面,與她平視道:“第一個條件,永遠不要對我絕望,不要討厭我。”
雪鏡風一怔,轉過目光看着他,半晌半闔着雙睫道:“一條命換這麼一個條件,值得嗎?”
“值得。”他肯定道。
但雪鏡風卻徒然失笑,她勾脣挑起他的的下巴,頎賞的目光遊走在他那張沒有人能抵抗的完美臉上,道:“可惜,我不能答應。”
他沒有阻止她輕佻的動作,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平靜地問道:“爲什麼?”
松下他,雪鏡風睨視着他,表情透着薄涼道:“因爲做不到,討厭一個就跟喜歡一個人一樣,由心不由人,如果它要討厭你,即使我答案你,估計也只是謊言了。”
無埃雪衣臉色有些白,但是他仍舊是那般淡雅高貴,就像沒有人能夠讓他動搖,可是雪鏡風接下來的一句話,終於讓他無法再維持平靜了。
“我不會喜歡你的,我確定這個事實!”是的,她……不會喜歡他的!這是早就決定好的事情。
“爲什麼?爲什麼那麼肯定,我就這麼不值得你喜歡嗎?”無埃雪衣沉下眼,此刻他的表情絕對淡不上溫和,雙眸透着看不清的情緒,身上隱隱的一股只願匍匐在其腳下,沉浮那獨立於世的掌控!
雪鏡風敏銳地感覺到,她的話似觸碰到了他的底限了,她知道,他從末有過的一面,他掩飾的最深的他,已經慢慢展現在她的面前。似覺得還刺激得不夠似的,雪鏡風再次漫不經心地道:“我很肯定,因爲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並不是你!”
無埃雪衣似被銀白月輝浸染,面覆一層銀霜,他逼近一步,握住雪鏡風的肩,望進她的眼晴道:“你喜歡的人是誰?”
喜歡的人?她有了嗎?他從來沒有想過,當有一天知道雪鏡風真的不愛他,並且喜歡上別人的時候,他會慌了,在潮音精舍的時候,他明明覺得就算她不愛他,於他來說,亦可一笑而過,但是現在的他卻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沒有想過,當他變了,而她也會變了……
“這跟你有關係嗎?無埃雪衣……”雪鏡風突然微眯起雙睫看着他,眸中透着詭異道:“你知道你現在變得怎麼樣了嗎?來,看看你現在的表情,你覺得你像什麼?”取出他送她的銅鏡,雪鏡風惡意地邪笑着,讓他看看鏡中他的模樣。
謫仙?現在他是嗎?鏡中的他不復一貫的風清雲淡,他就像一個失去了重要,珍惜東西,卻茫然的不知道到底什麼丟掉了,在哪裡丟掉,看着鏡中的自己,那陌生神情的自己,無埃雪衣眼珠子是純粹的漆黑,黑得好像宇宙盡頭無盡的深淵,他一把揮開鏡子。
擡眸,烏黑深邃的眼眸望着雪鏡風道:“你在故意氣我?”透過看着鏡中的他自己,終於他冷靜了下來,他能感覺到雪鏡風,一直都在刻意地激怒他,但是他不懂,她的目的是什麼?
“氣?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爲什麼你會認爲我在氣你呢?”雪鏡風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撿起被他打落在牀上的銅鏡,眸中亮光一閃,透着笑意。
沒有想到他也會衝動地做出這種幼稚的衝動呢~果然一個人只有在盛怒之下才是最真實的自已。
“風兒,你在生氣嗎?我並沒有騙你,我的聲音是在與你一同去百花國之後才恢復的,原本我也認爲也許,我這一生可能都將是無法出聲,可是原來我並非天生啞巴,我會失聲是聯繫着別的原因。”他終於還是解釋了,他發現他真的無法看着雪鏡風如此冷漠地對待他。
“什麼原因?”她挑眉問道。
他坐下,聽着她的問話,眉宇之間微微舒展開來,看着她披散着長髮,便自動地替她挽發,平淡述說道:“我的身體一出生便被先父注入了數輩人的強大內力,由於這股硬行注入的內力太過強大,對於還是嬰兒的我來說,根本無法承受,於是母親請了十位當代絕世的頂尖高手,分別設置了十層內力將我體內內力層層封住,保住我的命息,而我卻也因爲體內原本存在的內力被生生壓抑住,所以身體便存在一些變化,漸漸變得無法開口說話了。”他意駭句短地講解着。
“這麼說,你突然變得這麼厲害,是因爲你已經能承受那股被強行注入的內力了,是以順便你的聲音也恢復了。”雪鏡風沉吟道。
無埃雪衣替她束好發,嗯了一聲,看她包着紗巾顯得微微蒼白的小臉,不想她想太多傷了神,便主動提議道:“想出去走走嗎?”
雪鏡風聞言,擡起臉看了一眼窗外的風光明媚,終於還是忍不住誘惑頷首道:“揹我。”
無埃雪衣柔柔一笑,便蹲下來任她爬上身,他道:“今天晚我替你渡功,助你破段吧。”
雪鏡風一愣,反應過來後,驚喜道:“我今晚就可以破段數了嗎?”
“嗯,可以了,晚上我便帶你去一個地方。”感受到她真心的歡喜,無埃雪衣也感到開懷。
他揹着她這一次來到山頂,崖邊種着一棵槐花樹,一串串的槐花,像從樹枝間流溢出來的潔白乳汁,一滴滴驟然凝固在空中了。花瓣如雪,紛紛揚揚,香噴噴的,沁人肺腑。
“這裡怎麼知道這裡?”雪鏡風依舊趴在他的背上,兩人站在槐花樹下,望着孤峰兀立,山上樹木繁茂,翠竹成陰,山壁陡峭,江流澎湃。
鑲嵌在天邊的連綿起伏的山巒,在朝陽的照耀下反射出閃閃的金光,顯得分外壯麗,好像一幅美麗的圖畫。 看着這麼一幅美景,心情自然也會隨之變得舒暢廣闊。
“偶爾經過,恰巧遇見而已。”無埃雪衣道。
憶起無埃雪衣在少年的時候就走遍了五湖四海,不由得有些好奇的想法:“你走過了很多地方嗎?爲什麼那麼小就獨身一個人遊走四方?”
“只是突然萌生了一種想要看一看自己生長的地方究竟是何模樣,沒有目的,也沒有方向,我想看一看這七國,這一片混沌大陸,我想知道自己生存活着的地方,究竟是一方怎麼樣的天地。”
“現在你看過了,那你的感受是什麼?”雪鏡風撫過飄動的髮絲,偏過頭望着他問道。
“這天下很大,亦很小,就如人心一樣,它可以容納任何苦難,亦可能只需要一句話便通傷痛,我只希望這片混沌大陸,能有真正清明的一天,讓受盡苦難的百姓,脫離苦海。”
“果然很有天下盟的思想呢~”雪鏡風輕笑一聲,下一秒臉上似覆了一層陰影,接下着道:“可惜有時候鐵血的洗禮後才能綻放出鮮花,光是勸戰,息事寧人是無法得到真正的太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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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二更,咳咳,好吧,其實是擔心大家等得慌,才先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