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家“病夫”很勾魂
“好了,我說,你這小傢伙個頭挺小的,可這話說起來卻像大人一樣是一套一套的。”雪鏡風站起了身子,而小男孩卻以爲雪鏡風不信他的話,頓時兩小腮幫子鼓起,使勁拽着她的衣角,吼道:“連我這個小孩子都看出來了,你難道眼睛瞎了嗎?那個大哥哥明明就很愛你!”
雪鏡風聞言一驚,反射性地下意識動作便是伸手撫住他口無遮攔的嘴,心臟跳了一下,她一回頭果然看見大家被這小子的聲音驚動,齊愕地看着他們兩人。
雪鏡風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皮笑肉不笑地抵在這小傢伙耳邊低語道:“你這小鬼懂得什麼是愛,別胡說了!”
“就像父親看母親,母親看父親那種眼神便是愛,母親曾經說過,那就是愛。”小傢伙抓開她的手,振振有詞,雖然詞不達義,但是雪鏡風卻懂了。
“呵呵,果然還是一個小孩子,我與他都是男子,跟你的父親與母親是不一樣的。”雪鏡風昧着壞心眼,一本正經地說着。
果然,小傢伙腦子有些遲疑了,於是他看了看雪鏡風,再望向神情淡雅微笑的無埃雪衣,突然掙開雪鏡風的手跑到他面前,擡着小腦袋,脆生生地問道:“大哥哥,你喜歡小哥哥嗎?”
雪鏡風一擡臂正想阻止,無埃雪衣沒有考慮,已經在第一時間回答,清音道:“喜歡。”
她的手伸在半空,最後只能無力地收回來撫向額頭,她就知道。
“那你對小哥哥的愛跟我的爹孃的愛是一樣的嗎?”這個問題纔是關鍵,小男孩問得特別清晰。
而無埃雪衣聞言看向已經自暴自棄的雪鏡風,溫柔一笑道:“我想,如果你的父母真的相愛的話,應該就是一樣的。”
他的話一落地,頓時周圍傳出一陣抽氣聲,那個車伕驚愣着一雙死魚眼看着無埃雪衣,下巴都合不攏了。
他……他竟然喜歡男人?原來他們不是朋友或者兄弟,而是……而是那種關係啊?
看着場面好像漸漸的些失控,雪鏡風沒好氣地瞪了無埃雪衣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對着那麼個小屁孩兒,身爲大人的他難道就不會唬弄過去?有必要這麼老實地問啥答啥?
“咳咳。”雪鏡風清了清嗓子,然後看着大夥兒緊張的神情,最終有些無奈道:“其實呢,我是女的。”
無埃雪衣聞言愣了一下,而其它人則恍然大悟,貌似都鬆了一口氣的模樣。想來這神仙一般高貴的公子怎麼可能有這種特殊癖好呢,原來這位細嫩的小公子是名女扮男裝的女子,這樣一來方纔的表白就順理成章了。
妞妞不解,而妞妞的哥哥擡起下巴,好像贏了一樣,咧嘴笑着:“我說我沒有看錯吧,你們大人的眼睛還沒有我們小孩子的厲害。”
雪鏡風聞言抽了抽眉角,隨便道:“是,是,你最厲害了,話說回來,你叫什麼名字?”
妞妞的哥哥眨了眨眼睛,道:“小虎,我叫小虎。”
“小虎啊,那你們是從哪裡來的,而那些黑衣人爲何要追殺你們呢?”雪鏡風這話雖然是問着小虎,實際上她是等着那些乞丐中的知情人士主動相告。
小虎與妹妹對看了一眼,搖了搖頭道:“我們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追殺我們,不過我們是從古村來的。”
“古村?”雪鏡風將目光投向無埃雪衣,想知道他是否聽過。
無埃雪衣接受到她的視線,略一思索便道:“雖然不曾聽聞過古村,不過看你們的穿着與口音,想必是彩雲國之人吧。”
“公子英明,咱們的確是彩雲國的人。”一名佝僂着身子的老漢被一名青年漢子扶着上前。
老漢朝無埃雪衣與雪鏡風鞠了一躬。
“感謝兩位公子的相救,老頭兒我是古村的村長。”
看了他兩眼,雪鏡風脣畔帶着不淺不深的笑意問道:“村長,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告訴我們,爲何身爲彩雲國的你們,爲何會跑到這海天國邊境呢?”
古村村長覷了他們一眼,有些遲疑道:“這……”
“有什麼話不好說嗎?”雪鏡風看了所有古村的人一眼,面上關心問道。
“好吧,既然兩位公子對我們有救命之恩,這些事情我們也不便隱瞞了。”古村村長最終還是決定了托盤而出。
“其實我們古村既不在彩雲國也不在海天國,如果一定要說便是遊離在兩國之間的邊境模糊地帶,大約十年前的一天,我們一貫平靜的村子裡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陣人馬,他們二話不說便將咱們村包圍了起來,並且威脅我們不按他們說的辦,便殺了我們村裡所有的人。”老漢嘆了一口氣。
他望着那些像乞丐的村民,老眼婆娑道:“最終我們還是屈服了,可是……這後來的日子便是無法想像的折磨,他們逼迫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村民去礦窯裡面沒日沒夜的幹活,甚至連妞妞的母親生產的時候,也無奈在礦內……你能想象像小虎這般大的孩童便要幫助大人幹活的樣子,這種日子簡直……”
那名青年漢子看着村長泣極哽咽說不出話的樣子,便擦了擦眼角,接下道:“其實如果只是受着壓迫幹活咱們也認了,畢竟苟且偷生地活着也比被人殺了好,可是最近這幾年我們發現,這同村的村民莫名其妙地開始一個個消失了,如果不是小虎與妞妞的爹冒死前去察探發現,他們竟然拿活生生的人扔進煉爐中去練器,我們還一直矇在鼓裡,這樣的事情我們終於無法再忍耐了,於是便聯合其它人一同策劃了一場暴動,犧牲了許多人,包括了小虎他們的爹孃,咱們這才逃了出來。”
“他們,是指曼陀山莊的人嗎?”雪鏡風有些在意地問道。
“嗯!就是他們,當初有一名自稱曼陀山莊的二莊主的人來過礦場,我們見過他一面。”青年肯定地答道。
“我很好奇,既然你們已經逃了出來,爲何不去尋求庇佑呢?無論如何去彩雲國報官,或者留在城裡生活,也比這一直在外逃竄着過日子強吧?”雪鏡風有些無法理解,他們爲何不回國,卻跑到海天國邊沿地界徘徊。
此話一出,落地無聲,雪鏡風這一看,只見那些個村民每一張臉上都有些躲閃與怪異。
雪鏡風探究的目光巡視着他們,這時一直沉默的無埃雪衣突然道:“因爲他們是龍螟國的人,前朝的人在七國是沒有戶籍,更沒有資格居住在城中的。”
雪鏡風微怔,她看着那些村民都一臉驚疑地盯着無埃雪衣,已經可以肯定他所說的全是真的。回頭望向他,雪鏡風蹙眉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無埃雪衣目光輕然地落在他們的衣服上,衣袂飄飄如雲挽清風,語聲有些淡漠道:“龍螟國的人習慣將他們國家的圖騰繡在一些隱蔽之處,藉此來祈禱,或者是祝願末來沒有苦難與痛苦,稍加留意便可發現。”
雪鏡風聽着他的話,朝着那些村民衣飾細細一打量,果然發現了一些端倪,原來他們衣服因爲太過於破損,已經展露出了內衣,那上面果真繡着一些奇怪樣式的圖案。雪鏡風雖然不清楚龍螟國一般崇拜哪些圖樣,不過她相信無埃雪衣的判斷。
“村長,你們真的是前朝人?”雪鏡風直言不諱地問道。
在她的犀利透視的眼神之下,那些村民七手八腳攏住衣服,抿住嘴不再言語,而村長臉色灰白慘白交雜,他顫了顫雙脣,艱難道:“兩位公、公子,求你、求你們不要報官,我,我們給你們跪下了!”
說着,那些村民一慌,全部都齊刷刷地跪地懇求道:“求求你們,不要告訴別人我們的身份,否則我們一定會被殺的。”
“七國的人根本容不下我們,所以我們一直生存在夾縫之中,現在有苦有難也只能自己扛着,但是還是求你們給我們一條活路,求求你們了。”
“求求你們,我們好不容易纔能活下來,我們不想死,我看過那些七國是怎麼對待龍螟國的人,嗚嗚,他們不是將他們當成奴隸便是玩弄後殺掉了,我們不想變成那樣。”女孩子們更是嚶嚶哭了起來。
看他們恐慌成這種模樣,雪鏡風已經確定了。她突然覺得人如果沒有了國家,原來可以是這麼悲哀的一件事情,因爲他們連最基本的“根”都沒有了,所以只能像浮萍一般四處遊歷輾轉,即使心中如何渴望停留也做不到。
“起來吧,我們不會說出去的。”雪鏡風上前扶起老村長,朝着他們輕聲道。
小虎還有妞妞受到感染也紅了眼眶,聽到雪鏡風的保證,他們齊齊喊道:“謝謝你,小姐姐。”
雪鏡風輕輕一笑,揉了揉他們的腦袋,望向那片淒涼的前朝百姓,突然道:“如果七國願意接納你們成爲一位子,你們願意捨棄前朝身份,重新生活嗎?”
那些村民一愣,其中一名小個子男子立即舉手道:“願意,我願意,我根本不想成爲前朝的人,我只是想要安安穩穩地活着,前朝的事情跟我們根本沒有關係,爲何一切的苦難要讓我們來承受。”
“我也願意,我不懂爲什麼前朝的人不能在七國生活,我只是希望我們能跟七國的百姓一樣活着。”
“村長呢,我想聽聽你的意見?”雪鏡風大致已經瞭解了他們的想法,見村長一直沉默着,遂問着。
村長攥緊了手,低低道:“老、老漢當然也想不用再過這種日子,可是七國不可能會接納我們的,所以……”
“所以我會幫你們的。”雪鏡風截住了老村長的語尾,鳳眸微沉,頓時一股凜然的氣勢從她的眉宇間透露而出,那是一種極爲動人的氣韻,彷彿天地間的秀逸與高曠同時匯聚於她一人身上,那般高貴從容。
“我明白現在的你們已經處在絕望之中了,既然已經面臨了人生最跌宕的時刻,那不如再賭一把吧,相信我,我會給你們一個嶄新的末來。”
她這般斬釘截鐵的話,驚愕了這些村民,他們僵直着身子呆若木雞地看着她,而村長則傻愣愣地擡頭,驚愕地問道:“你、你是誰?”
一般人哪有這種狂傲自信的口氣,這般雍容高貴的氣度,要說龍螟國的人就跟過街老鼠一樣,在七國中人人喊打,她何以要幫他們?
雪鏡風從胸中取出一塊玲瓏玉牌,上面雕刻着一個雪字,她淡然地啓脣道:“我就是雪鏡風。”
而那些村民眯眼一看,則一個個瞠目乍舌,連車伕都嚇得趔趄一下,險些滑落在地。
“雪、雪帝!”
“她是雪帝陛下,天啊,我們不是在做夢嗎?”
他們嚥了咽口水,撫住那顆快要跳出喉嚨的心臟,驚奇地上下打量着雪鏡風,難以置信。
“朕以前從來不曾想過,到底爲帝究竟是爲了什麼,可現在這個答案或許已經有了解釋,那就是……爲了你們!”雪鏡風柔柔一笑,看着他們那般誠摯而坦白,繼續道:“爲了讓那些失去國家,失去家園的百姓不再流離失所,讓七國不再狹隘,大家可以不分彼此平等相處着,一國朝政的覆滅並不意味着一國的百姓也一樣要跟着覆滅,你們是無辜的,根本不需要因此付上代價。”
她身後的無埃雪衣雙瞳顫蕩着看着雪鏡風,她的話總是能讓他動容不已。
而那些村民先是震驚,而後來則是有一種受到理解而潸然淚下,他們無語地涰泣着。原來最能體會,最能理解他們的竟然會是這位高高在上,受盡天下人仰視的雪帝陛下!
“雪帝陛下,求求您救救我們,我們不想再過着那種被狗一樣驅趕的日子了……”一名少年嚎啕大哭地吶喊道。
緊接着,村民終於堤防崩塌,紛紛將自己心聲倒吐出來。
“我想跟七國的百姓一樣,可以去集市上玩耍,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
“我想去參加科舉,我想當官爲百姓們造福。”
“我想在入城門的時候,可以光明正大的告訴他們我是哪裡人,不想再偷偷摸摸地潛進去了。”
“還有我……”
聽着他們那些對於別人來說輕而易舉的事情,現在卻是他們的夢想的事,雪鏡風薄脣緊緊抿住,心中堅定地想着:既然她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會盡力替他們開闢一條可以讓他們存活下去的空間!即使是逆世而行亦絕不後退!
這時,一雙溫潤的手輕輕地握住了她,雪鏡風擡眸看着無埃雪衣站在她的身旁,迎着她的目光若水洗銀月般的一笑,輕吐出幾個字:“我會陪着你的。”
看着眼前那完美高雅的五官忽的展開,那一剎那煙雨散開般瀰漫到心間,雪鏡風亦回之一笑。
“我知道。”
雪鏡風知道不能就這樣將這羣村民放着不管,於是她朝着天空發出一支墨蘭令,約等待了半刻鐘,之前聯繫上的暗衛迅速趕了過來。
“這羣村民暫時交給你們,沿途加派人手務必護送他們安全回到雪霓國,然後帶話給文魁,讓他着重照顧一下他們,這是朕的親筆書信你讓母后將它交給戶部的人,替他們安排入籍,懂嗎?”雪鏡風交待着。
暗衛抱拳,鄭重道:“遵令。”
雪鏡風頷首,望向那些還在夢裡與現實遊離的村民,輕笑道:“暫時先如此安排,如果有什麼意見可以向朕提。”
那些村民趕緊恐惶地搖頭,天啊,有這種待遇已經讓他們快要高興地瘋掉了,哪裡還敢遭天遣的再提意見。
“謝謝雪帝陛下,您就是咱們的再生父母,我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村長老臉笑成一朵菊花兒似的,說着又想跪下道謝卻被雪鏡風擋下。
“好了,別再耽擱了,曼陀山莊的事情朕會去處理的,你們且安心回國吧。”雪鏡風笑道。
她的微笑就像是一縷清風,讓人望之能感覺頃刻間就吹散籠罩在人們心頭的陰影,衆人望之都不由得露出一抹傻笑。
回國?老村長還有那些村民聞言,一個個頓時都感動地無以復加,雪帝親口說的,讓他們回國去,終於他們也有國家了,也有可以回去的地方了。
這一切都是雪帝陛下的仁慈所給予的,雖然仍舊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可是如陛下所說,他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以選了,既然已經處在絕望之中,那便賭一把吧,就豁出去地相信雪帝陛下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看看他們即使不安着,卻仍舊咬牙撐着信念相信着,雪鏡風看着他們樸質的臉,從懷中取出一張銀票放在村長手中,道:“你們這一身衣服要換一換,還有記住,你們現在是我雪鏡風的臣民,走路話說都要昂首挺胸,回國後便與大家好好相處。”
村長一怔,轉頭一想,雪帝仍七國最強的帝皇,身爲她的臣民自然不能畏畏縮縮的,一臉心虛的模樣,這不是給她丟臉嗎?於是他彎了好多年的腰板,努力地挺了挺,氣沉丹田道:“老、老漢我知道了,雪帝陛下放心,咱們、這個絕對做到。是不是,你們說?”村長轉過頭,朝着身後的村民喊問道。
“當、當然。”
村民有些不知所措,這些事情他們想都不曾想過,突然要肯定的答應,莫名有些底虛了。
“呵呵,這不是要求,而是我希望你們能懂得而已。”雪鏡風有些無奈,他們對她的話太認真了,那種兢兢業業的模樣,想必是長期受壓迫而形成的自然反應。
明顯,村民不太能夠理解雪鏡風話中的意思,只是巍巍地點了點頭。
雪鏡風明白現在說再多,他們也無法明白,於是便不再多說了,她讓村民中學過一些知識的人,跟她講解了一下礦場的方位,再重新講解一些重點人物的外貌特徵。
約正午後,他們才分開離去。
坐在馬車上,雪鏡風躺着望着空氣一隅,沒有說話。
而無埃雪衣則看了她一眼,突然道:“風兒,我想將來七國統一你一定會是一個真正的好皇帝。”
“是嗎?”雪鏡風喃喃道:“統一七國的話,則表示我將發動戰爭,雖然我盡力想以最少的傷害達到目的,可是旱獺與紫陽,甚至海天國我相信,即使聯姻能拖住一時,最終也是需要兵刃相見的,我能夠掌握的主動權便是天下人能夠站在我之方,可是……戰爭的傷害是不可避免的。”
無埃雪衣第一次聽見堅強的雪鏡風如此惆悵地語氣,他輕柔地攬過她,抱進懷中,許久他才道:“放心吧,一切都會順利的,如果真的需要有人去揹負這些罪過,那個人也一定不會是你。”風兒,你忘了還有我在你的身邊……
雪鏡風聞言,一把推開他坐起來,挑眉道:“別開玩笑了,如果我連這一點覺悟都沒有的話,當初就不會選擇成爲雪霓國的皇了,你會不會太小看我了?”
無埃雪衣聞言一愣,然後低低一笑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心疼你而已。”
“心疼?”雪鏡風重複了一遍,然後抿了抿脣,躺了下去側翻着身子,呢喃道:“我不需要這種心疼,我只要不離不棄的守候,這便是對我來說最大的安慰了……”
“嗯,我說過我會一直在的。”他的聲音很輕柔,飄蕩在雪鏡風的耳畔卻是那般的清晰,就像每一個字都傾注了他所有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