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先生的提議是什麼?
和燕王議和,尋求劃江而治,暫時休戰,然後與韃靼結盟,共同對抗燕王。當然,這之後自然還有對韃靼名義上的支持,經濟物資上的支援,以及其他的一些好處。畢竟整個北方,也並不是就完全爲燕王所控制,還有許多地方是效忠和聽命於建文朝廷的。
之前寧先生說出這提議之時,雖然燕軍已經朱允炆帶來了極大的壓力,但畢竟還隔着長江,仍在江北,他仍然還幻想着朝廷軍隊能夠據長江天險,擋住燕軍。
但沒想到的是,燕軍渡江竟然如此之容易,根本沒有受到任何的延阻,而且剛一成功渡江,就是勢如破竹,沿路無可擋之軍,降者無數。
現在這個時候,不單單是京城的軍民和朝臣,就是建文帝朱允炆自己,都已經有些慌了。
所以在寧先生再次說起那個提議後,朱允炆沒有太怎麼考慮就答應了。之前讓慶成郡主去打親情牌,失敗了,這次他還是想着用親情牌,於是讓幾位現在留在京城中的藩王和使臣一起出城去見燕王。
使臣面見燕王后,先說朝中“奸臣”齊泰、黃子澄已被下獄論罪,請他撤兵退回北平,之前削除的藩王,也會重新恢復,如齊藩、湘藩,會讓他們的繼承人繼續襲藩,今後也不會再行削藩之策,請諸位藩王與皇帝一同守護大明天下。
見燕王不爲所動後,又讓同行的谷王和安王去勸,只要燕王退回長江北岸,今後山東、北平、山西,皆可由他代朝廷治理。
結果燕王反問兩位弟弟:“此言果真出於天子,而非奸臣之謀?”
谷王、安王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谷王也是九大攘夷塞王之一,統領宣府之兵,在燕王起兵之後,他擔心被牽累,加上建文帝有詔令,於是帶兵到了京城勤王。結果一到京城,就被剝奪了軍權,被半軟禁了起來。按他的看法,若最後建文帝幹掉了燕王,那他也是回不去封地的,估計要被削了王爵,或是軟禁京城,或是被徙封其他偏遠荒涼之地,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兵權的。所以心裡對於建文帝,自然是怨氣頗深,本以爲燕王成功的機率很渺茫,卻沒想到這位四兄竟然真的打到了金陵城下還逼得朱允炆求和,他內心現在其實更希望燕王能勝,以燕王對削藩之策的態度,到時候他應該還能回到封地,繼續當他的谷王。
所以這次和使臣一起出城見燕王,不過是因建文帝的要求,不得不爲而已。之前在私下裡,甚至已經有幾個對建文帝不滿、想投效燕王的人找到他,想要“共謀大事”了。他雖然沒有任何迴應,但心裡其實也是有些想法的。
至於安王,本來年紀就尚輕,在太祖過世時,還沒有就藩,而朱允炆上位後連行削藩之策,自然也就沒有讓他就藩,一直都待在京城。
以他個人利益來看,自然也是不喜歡建文帝這個年齡比他還要大五歲的侄兒的。幾位皇叔的遭遇,他可是看在眼裡,不說其他,此時京城裡除了他們兩位外,還有另一位和朱棣關係很好的藩王周王在。
當初周藩被削,周王被流放雲南蒙化,幾個兒子也都被徙封邊遠荒涼之地,若不是燕王起兵靖難,建文帝下旨召諸王回京,周王此時怕是還在雲南瘴氣之地苦挨。安王在京中見過幾次五叔朱橚,看起來憔悴得很,彷彿蒼老了十幾二十歲一般。
這次建文帝想讓京中的藩王隨使臣一同來勸說燕王,同樣有下詔給朱橚,但被很直接地拒絕了。
安王可不想,自己以後也像朱橚一樣。
所以兩位藩王在聽到燕王那句話後,都說不出違心之語,也根本沒有替建文帝說好話的打算。
所謂的和談,自然沒有得到什麼結果,燕王依然認爲建文帝是在拖延時間——即便不是,他也不可能在這時候答應休兵,退兵回去。
使臣灰溜溜地回了京城後,將結果報予建文帝,這位年輕的皇帝竟然當着幾名朝中重臣的面前,痛哭流涕。這時候李景隆出面寬慰皇帝的同時,也提出了想讓幾位勳貴之後和京中的藩王幫忙分攤城防,建文帝也沒多想,便答應了下來,反正現在城防都已全權交由李景隆在負責。
但建文帝沒想到的是,僅僅五天之後,燕軍便毫無阻礙、兵不血刃地攻入了京城。
而且不止是一個城門,是多個城門先後被打開,徐增壽、谷王、安王、李景隆等人,本來應該是抵抗燕軍的主要力量,但現在卻都成了爭先恐後迎接新主的內應。即便有些守將有忠君之心,想要抵抗,在這種情況下,要麼獨木難支,下面的將士先失了戰心,要麼反而被其他守軍背後捅刀子,下絆子。
當燕軍陸續入城後,所有人都知道,大勢已定,已難逆轉。即便有一些忠烈之人,想要爲所謂的“大義”捨身,選擇螳臂當車,去燕軍面前送死,也基本沒什麼人跟着他。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雖然他們心裡可能更認同建文帝的正統地位,但要他們明知毫無希望還去送死,卻是辦不到。反正燕王也是朱家的人,換個人在京城做主,對他們的影響也不會很大,反而如果守軍激烈反抗,甚至打起巷戰的話,京城從普通百姓到權貴豪紳都要遭殃。
王戈這時候正在距離皇城不遠處的一家茶樓上喝茶,旁邊除了蓮紅外,還站着一位黑臉的中年漢子。
這漢子別看現在小心翼翼、對王戈極盡恭謹的模樣,他在京城裡可也是一號人物,現爲錦衣衛北鎮撫司鎮撫。在錦衣衛指揮使一直空懸的時候,他基本上可以算是錦衣衛裡負責刑獄方面的頭號大佬了。若在錦衣衛巔峰之時,以他的身份,就是朝臣都要對他敬畏幾分。不過在建文朝,錦衣衛基本被完全棄用,這位鎮撫大人,早就風光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