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鐘二牛,本是個老實農民,但因收成不好,借了高利貸,還不上錢,老父老母被逼死,他悲憤之下,將那三個逼債的打手給生生捶死,然後便落跑,入山爲寇,做起了劫道收買路財的勾當。
有一次打劫了輛載了一家人的馬車,那家人本已打算花錢消災,結果他的倆同夥卻看上了人家的女眷,想要擄了人強上。鍾二牛人如其名,有股子牛脾氣,認爲人家既然付了買路錢,就不該爲難人家。那倆同夥自是氣不過,都已經是打劫的土匪了,裝什麼正派,又順口罵了他死去的父母。這鐘二牛一下子被觸到了逆鱗,竟是直接把這倆同伴給捶死。
放走了那駕車的一家人後,鍾二牛也不知道是殺得狂性了還是怎麼的,竟是直接回身上山寨,將那十幾個匪寇直接全打殺了。殺完了人,這傢伙捲了寨子裡的銀兩,就跑青州城去吃喝了——因爲他家老父年輕時曾到過青州,給他講過青州城繁華,讓他念念不忘。
酒飽飯足後,鍾二牛就要跑衙門去“投案”,這一投,卻是投上了剛巧在路上巡視的王戈。
知曉了這貨的狗血人生,王戈也沒帶他去衙門,直接帶到自己家,親手打了他十板子、抽了他十鞭子,說這是對他劫道的責罰。至於其他的事,雖違律法,卻順天道。也不得不說,這貨真是天生皮實肉厚,普通人這十板十鞭下去,臀背基本開花不說,十天半月下不了牀都算輕的,體弱點的能直接嗝屁,他卻是屁事沒有,只留了點紅紅的痕跡,筋骨絲毫未傷。
然後王戈問他願不願意跟着自己,管他口飯吃。這鐘二牛的腦回路也是不一般,被王戈十鞭十板一頓打,又教育了幾句,竟是對他十分服帖,跪伏於地,就要賣身爲奴,當王戈的僕從。王戈哭笑不得,只說以後就是兄弟,聽他吩咐做事便行。
而那樑博偉,本是關中大戶人家三代單傳的少爺,父母早亡,獨他一人守着偌大家業。他倒也沒什麼野心,只考了個秀才的功名後,就每日裡自己看各種雜書,養鳥種花,過得恬靜閒適。沒想到他的妻子卻與人有染,給他戴了綠帽子不說,還打算合謀毒殺他,侵吞他的家財。好在這樑博偉發現及時,寫了休書休掉妻子,他妻子羞愧之下,上吊自盡。但那縣官和他家一遠房親戚勾結,反倒污衊樑博偉殺妻,格了他的功名,要將他下獄。
樑家雖有錢,卻無官面關係庇護,樑博偉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下獄,失去了自由,家財也爲他人所佔。而且縣官和那遠房親戚爲了避免節外生枝,根本沒打算讓他活到上堂審判,直接打算在牢裡就把他做個急病亡故,反正不會有人來追究爲他做主。
但這樑秀才也真真是個人才,居然讓他在牢里弄了場大暴亂,跟着一羣人逃出了大牢,然後帶着幾個身背血案的兇犯,直接回到自己家,殺了那已經佔了樑家大宅的親戚,將家財起出,任那些兇犯自取。
而那之後,樑博偉又很聰明地沒有和那些兇犯們一起,而是趁他們不備,自己拿着少許錢銀,單走一路。
果然沒多久,那些一同越獄的逃犯,大都被成功抓捕,或是被直接格殺,唯有樑博偉成功逃脫。
不過樑博偉遊歷到青州城時,身上的錢花完,不得不找了個帳房的活計暫時待了下來,結果沒多久被一起做事的小夥計發現身份有假,於是當成“消息”賣給了王戈,王戈深入一查,沒想到竟是逮到了一條通緝“大魚”。
這樑博偉的通緝懸賞,已經達到了八十兩。
但王戈在看了這傢伙的卷宗後,就發現了很多貓膩,知道這倒黴蛋很可能是被陷害的,於是沒有把他逮回衙門,而是私下裡把他逮到家中,一通拷問,問清前因後果,所有經過。
樑博偉本以爲必死無疑,心如死灰之際,王戈卻並沒有押他去衙門,沒有去領那八十兩的賞銀,而是問他願不願意跟他做事。
樑博偉自然沒有說不的理由和權力。
王戈知道,這鐘二牛和樑博偉,不論之前是老實農民還是本分書生,到了現在,他們的本質上就是兇人。鍾二牛殺高利貸打手是因爲仇恨,殺匪寇也並不是道德水平高後正義感覺醒,而單純是遇到讓自己受不了的事,受不了,他就要揮起拳頭,打殺一切阻礙,才能痛快。至於樑博偉,雖然沒有親手殺人,但他放出那些兇犯時,也就知道會有什麼結果。當時那些兇犯可不單單殺了霸佔他家財、陷害他入獄的親戚,同時遇害的還有不下兩位數的無辜百姓,而樑博偉對這些人,可絲毫沒有感到抱歉和後悔,只恨沒能順便幹掉縣官和那姦夫。
他們身上的兇性,已經去不掉了。
但在這個時代,對於王戈來說,這些人正是他所能用,也最好用的。
王戈收攏的這些外來的、沒有歸屬感的雜人越來越多,用他們來聯繫和控制青州城本地的潑皮混混、閒散青壯。
當青州城本地勢力終於開始意識到不對的時候,王戈統合的這股力量,已經不是他們能夠輕易扼制的了,甚至於,根本沒有人能知道王戈到底控制了多少人,到底能動用多少的力量,便是連和王戈最熟悉、經常見面的柳紅巖都猜不透、看不清,更遑論其他人了。
王戈先是投錢弄了很多小吃攤、茶攤,又開了許多小酒肆、小飯館、小茶鋪,這些攤子、鋪子,基本都很小,遍佈大街小巷,也很低端,沒什麼特別口味、風格,就是低端、便宜,僱傭的要麼是失了土地、活不下去的青州本地農戶,要麼是拖家帶口的流民,要麼是本地艱難度日的普通百姓,都是能潛下心幹活的。
而那些之前靠賣消息給王戈的混混潑皮們,若是表現得好,經常能報上有價值的消息,便會給他們劃地盤,分幾個攤子、鋪子的股份紅利給他們,以後他們就專門在這幾個地方轉悠,名義上是負責這幾個地方的經營秩序,防止人來搗亂,實際上則是在這些地方收集消息。
樑博偉曾經建議過,這些潑皮混混心都野,脾性不一,大都好吃懶做,很難管理。若只是收集消息的,交給那些看攤子的人不就行了?只要有利可圖,他們一樣會用心打探。
王戈卻否決了這個提議,因爲他知道,老實人幹活會踏實努力,但他們求安逸,求平穩,怕惹事,有些時候、有些關頭,即便有利可圖,也會害怕膽怯。而潑皮混混們,他們的屬性就是亂,天生就愛搞事情,讓他們安穩做事不行,但是遇到麻煩事,他們卻喜歡往前湊。這平穩和混亂,對王戈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
他要的是在靖難之前快速的擁有一個強大的消息網絡,擁有一批能爲他所用又不爲人所知的潛力探子,而並不是打算經營一個多麼長久的“生意”。
這三年來,不僅是各種小攤,各種小鋪,便是腳行,各種車伕、轎伕、腳伕,各個大酒樓、青樓、客棧的小二、跑堂,各行各業,各種小人物,都成了王戈的消息源,賣消息成了一種固定的收入源。
當這種消息網絡形成的時候,力量是相當恐怖的。任何一個人,都身處在網中,除了王戈外,便是那幾個核心的、直接對他負責的人,也沒有一個知道這張網到底有多大、有多強。
這張“網”不知不覺地有了一個名稱——兄弟會。
當你能開始拿王戈給的攤鋪的股份分紅,有負責的地盤區域時,你就是兄弟會的成員了。因爲王戈總是跟他們說:“大家都是兄弟。”所以他們都習慣性地叫王戈“大哥”,哪怕實際年齡比王戈大了二、三十歲的也一樣。
在這青州城中,王戈幾乎從不帶隨從,但只要他願意,一聲大吼,隨時就能聚來一大羣青壯。雖說這些人別說高手了,就是真正會武,能有真氣內力的,都沒有幾個,真到了生死關頭,也未必都會爲他死戰。但這已經足以讓他在青州的地下勢力中,有着攪動全局的力量了。
當然,爲了做到這些事情,王戈要花費大量的錢財來維持和發展,這三年下來花掉的數字,若是說出來,任何知道的人,都絕對會咋舌震驚,無法理解。
而且這些花費,燕王是不會幫他出的,他在這青州城內,處於潛伏期,一點燕王的實力都不能用到,只能靠自己。所以他在知道那“小七義”老大紅髮漢子有小金庫後,會費盡心思算計他,逼問小金庫的下落。這些年來的大筆金銀,大部分都是他黑吃黑得來的。以他的角度,這些錢就算攢着,或是置產,也沒有太大的意義。唯有轉化爲用得到的資源,才能真正體現這些錢的價值。而這些價值,可以在不久後到來的靖難之中,成爲他在未來皇帝陛下心中佔得一位的籌碼。
山東、青州府,可是處在北平與京師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