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戈拿着南香給的蠱盒,一路追蹤,很快就找到了那潛入者落腳的地方。
那是一家大客棧的獨立小院,房費價格不菲,從小二那知道,住在裡面的是幾個出手闊綽的女俠,似是從山西而來。
王戈可不會因爲對方是女的就降低戒心,如果從平均實力而言,能在江湖上行走的女性,基本都要比男性強得多,不是更有心計,就是武功更強、更有背景、更有來頭,否則根本無法在江湖上生存。
不說其他,之前那五聖宗的老嫗,紅衣小彌,可一點都不負魔頭之稱。而天榜上,宗師級別的女性高手也並不比男性高手少。
王戈自然不會仗着有邪僧跟着,就直接趟大門進去實力碾壓——請邪僧跟着,只是保險而已,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儘量別讓她出手。
到了青州,王戈的手段就豐富多彩了,能動用的人也多得多,要下毒下藥什麼的,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動手。
王戈找過去的時候,早就過了飯點,但他吩咐了幾聲後,便有人去附近的酒樓弄了幾樣特色小菜,在他做好了手腳後,交給客棧小二,讓他以掌櫃送的夜宵爲名,送到那院子裡去。
一般出門在外,稍微有點江湖經驗的人,對沒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成的食物和茶水,都會比較在意,於是便有各種驗毒之法。
最弱雞的自然是銀針驗毒了,這玩意只能驗出摻了砒霜的毒,而且還是劣質砒霜。除此外,其他類型的劇毒或麻藥都測不出來。
麻煩一點的會用狗、貓之類動物試吃,觀察一會,看到沒有什麼特別反應,便認爲無毒。但實際上有很多毒,針對的是人,而且是練有高深內家功夫的人,作用是抑制他們的內力運行,動物吃了根本沒什麼事。
而權貴的做法,則更高級了——直接讓下人、死士試吃,感覺無事後,主家再吃。
不過對大多數出門在外的江湖人而言,通常的做法,是先吃少許,嘗下味道,試下感覺。不論是劇毒、麻藥,還是化功散一類的特殊藥物,都極少無色無味,否則的話便是天價。而即便嘗不出異味,小劑量吃下,也比較容易感覺出異樣,能及時用內力鎮壓,畢竟不論什麼樣的毒,劑量都是很關鍵的。
當然,最保險的做法,就是自己準備吃食,不用不在自己視線之內的食物和水。但出門在外的江湖人,除非是被人追殺、仇家很多,不然哪能真的時時注意這些?
王戈並不怕小院中的人懷疑,因爲他讓人準備的小菜,小二給客棧裡四間住在獨立小院的“貴客”都送去了——以他們那高昂的房價,送這點小菜實在是太平常。
而王戈選的小菜,又是極有青州特色的,味道着實不錯,女子多貪嘴,相信她們多多少少會嘗一點。
王戈和邪僧在小院外暗處靠牆而站,安靜等待。
“你不是青州的捕頭麼,既然是對方先暗闖你家,那你直接帶人把這一圍,強行綁回去審就行了吧?”邪僧有些無聊地問道。
老實說,也就是她一向行事隨心慣了又和王戈混熟了,不要說其他的超一流高手了,隨便哪個位列地榜的一流高手,也不大可能和王戈鬼鬼祟祟地窩着等裡面的人麻藥發作。
“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和目的,暫時還是不要知會衙門爲好。”王戈說道,“而且……我以前抓人也大都是這麼抓的。得到線報,找到位置,動手下毒,事半功倍,安全穩妥。”
“事半個毛線!”邪僧撇嘴,擡手並掌作劈砍狀道:“我直接進去,一人一掌拍暈了,然後揪出來,一個一個審問,不就結了?”
“哎,那可使不得,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小弟要是習慣了邪姐姐的幫助,以後怕是自己就不會抓賊了。”王戈這段時間在南香住處和“醉仙樓”,也是和邪僧相處得多了,熟悉了她的性子後,私下裡也不再叫“女俠”或者“邪僧前輩”那客氣生分的稱呼了,“邪姐姐”、“邪僧姐姐”叫得頗順口,而邪僧也沒有斥責或糾正他,似是對這些稱呼毫不在意。
“那要是她們不動那些酒菜呢?我們在這守一晚上麼?”邪僧說完,居然從腰上掏出個酒葫蘆小小抿了一口,然後眯起眼一臉陶醉。
“沒事,計劃A行不通,還有計劃B嘛。不過今天晚上是麻煩邪姐姐了,回頭我準備壺好酒,請邪姐姐好好喝一頓。”
“計劃欸?計劃逼?你說的什麼鬼玩意?”
“ABCD,就是甲乙丙丁的意思,暗號,我們公門的暗號!”
正說着,邪僧微微擡頭,忽然笑道:“還真成了。”
……
王戈獨自一人推開院門走進去,毫不意外地看到院中石桌上趴着兩位身材窈窕的女子,顯然是被他下在酒菜裡的毒藥倒了。其實那也不能算毒,可以說是南香幫他改良過的加強型“安神丸”,有安眠靜心的功效。無色無味,藥效緩慢,但一旦發作起來,若內力不夠深厚的人,根本壓制不住,在察覺出來有問題之前,可能就已睡着了。
坐在石桌邊用酒菜的一共有三女,兩人被藥趴了,卻還有一人正運轉內力相扛,讓王戈頗爲詫異,因爲他從手中蠱盒的反應判斷出來,那人便是去過他家中的入侵者。
沾染了他家中的“花粉”,不然能讓他在短時間內用南香給的蠱盒追蹤位置,更是會在其身上留下藥引。那些酒菜中不僅有強力安神丸,更有針對那藥引的蠱毒。哪怕是一流高手,現在應該也已經被藥倒了纔對!
走到近處,藉着懸於旁邊樹枝上的燈籠,王戈終於看清了那唯一還坐着的女子面容,而那女子也看清了他的模樣。
“是你?!”
“又是你!?”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所說內容也是幾乎相同。
“程姑娘,你怎麼在這裡?”王戈看着眼前的程浩妍,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其實他馬上就反應過來了,程浩妍之前在山西就和“三魔頭”交過手,這次有“三魔頭”的消息,正道人馬浩浩蕩蕩齊聚青州,她也過來“斬妖除魔”再正常不過。
如果是往常,以她出色的樣貌,估計一進青州城,王戈就能從樑博偉那知道消息了。但這段時間,來青州城的江湖人、外地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而他們在城中的眼線耳目,並沒有那種分辨出每個江湖人身份的眼力,王戈也沒有每天去看統計的各種線報,所以並不知道這位新晉地榜的女俠已經到了青州。
而既然程浩妍到青州了,那她回之前的老宅子,看看之前的老僕,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鐵伯說沒有人來,要麼程浩妍進宅子轉了一圈,並沒有見鐵伯、沒有和他說話,要麼她見過鐵伯後,交代鐵伯不要告訴王戈她來過。
雖然馬上就明白了爲什麼會鬧出這麼一通烏龍,但此時此刻,他除了憋出一句你怎麼在這裡,也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程浩妍看着眼前這張帶着尷尬卻不失禮貌笑容的臉,真是恨得牙癢。
剛剛她和幾個一同到青州來的同伴,正想着要不要去哪弄點夜宵來吃,客棧小二就送來了幾樣小菜,說是住了他們客棧獨門小院的客人都有送,是幾樣青州特色小菜和米酒。
三個都不算太有江湖經驗的女俠也都沒想太多,很歡快地就吃喝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感嘆味道不錯。
誰知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倆同伴居然都趴桌上睡着了。程浩妍本還想嘲笑兩人身爲習武之人酒量這麼差,卻忽然感到自己也是一陣睏意來襲,這才驚覺酒菜有問題,她們不知不覺中已是着了道!
一般的毒,程浩妍仗着深厚內力,都可以暫時壓制,更何況這種並不算烈性、甚至也稱不上毒的安眠靜心類的藥。
然而內力一轉,她豁然發現,經脈竟然有堵塞之感,內力無法自如運轉,各種阻滯,雖然還是能將那安眠藥物的效果暫時壓制一些,但卻讓她身體愈發無力,精神疲憊,感覺繼續下去,很可能會隨時睡着。
就在她心中驚疑,不知道是被什麼人暗算,思考着要如何應對時,王戈走了進來。
當看清楚那獨自大搖大擺走進來的傢伙,就是當初那個用淬毒的暴雨梨花針傷了自己的“青州神捕”後,程浩妍內力一岔,真的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當初在青州的時候,她剛拜別師傅,打算行走江湖歷練,回青州要報仇,結果發現仇人已經被解決多年。本是聽到些消息,想要幫那公門捕頭一把,救他一命。卻沒想到看到了一場相當殘忍的拷問,本以爲的大明神捕,卻是個貪財如命、心狠手辣的傢伙。
她看不下去,想要出聲阻止,卻沒想到王戈回頭擡手就是一片潑水般的針陣。
傳說中的“暴雨梨花針”,她曾聽師傅提起過幾次,每次都是交代若是與唐門中人起了衝突,要小心這種強悍暗器。卻沒想到,剛入江湖就見識到了……
不單是號稱“無孔不入”的暴雨梨花針,這鋼針上居然還淬了罕見的毒藥,連她的深厚內力都沒法壓制住。
於是本想去幫忙,本想救人,卻最終成了對方的階下囚。
雖說後來這傢伙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屁顛屁顛道歉賠禮,但她是怎麼都無法抹掉這傢伙卑鄙無恥、不擇手段、貪財殘忍的印象了。
離開青州後,她在江湖上行走,愈發的穩重小心,每一步都儘量求穩,安全爲先。別說是失手被擒了,便是受傷都未再有過。
她的內力也是進境飛速,如今單論內力深厚程度的話,怕是地榜上前十之下,沒有幾個人能比得過她了。
在太原用劍罡逼退那三魔頭後,她名氣大漲,甚至直接登上地榜,位列七十九,可說得上是當今天下,最炙手可熱的年輕高手之一。
雖然知道自己取得這個成果,並不值得意外,但她心底,難免還是有些小小得意的。
她也曾想過,若是現在的她,再像當初那樣遇到王戈,一定不會被他的“暴雨梨花針”暗算得手!
哪怕沒法躲過所有毒針,中了一兩記,她也不會像當時一樣慌亂、急怒,以致真氣紊亂,而是靠着愈發深厚的內力,先行壓制毒素,然後暴起制住王戈,逼出解藥!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再次回到青州,不想見王戈,卻又以這樣的方式,再次相見了……
又是中毒……
又是“誤會”……
看着王戈那賠笑的樣子,程浩妍真是恨不得拔劍將他劈成兩半。
“還愣着幹什麼!解藥啊!”程浩妍終於是忍不住了,對搓着手賠笑的王戈吼道。
“唔,其實這兩位女俠不算是中毒,就是安眠靜心的藥物,睡幾個時辰自然就行了……好好好,我拿解藥我拿解藥,程姑娘你別用這眼神看我啊,我真不知道是你……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不認識一家人了……”
“誰跟你是一家人呢!”
“哎,你來青州,怎麼還住外面呢?那宅子其實一直都是在鐵伯的名下,你來了後,直接住進去就行了,我再另外找地方住嘛!鐵伯總是和我說,把程姑娘你當半個女兒看的,而我也是把鐵伯當叔伯,所以咱們其實勉強可以算是兄妹吧?”
“你……”程浩妍被氣得真氣又是一岔,愈發壓不住體內的安神藥物和花毒了。
王戈倒出粒藥丸,放在手心,伸到程浩妍嘴邊:“啊~”
程浩妍一把將藥丸抓過,要吃之前又猶豫了下,狐疑地看着王戈:“真是解藥?沒什麼貓膩吧?”
“哪能呢!”王戈也有些無語:“浩妍妹妹,爲兄是絕不會害你的!”
程浩妍將藥丸吃下,很快就發現體內真氣果然運轉通暢起來,那安神藥物的藥力也就輕而易舉被壓下了,她皺眉看向王戈:“你再叫我妹妹,心不心我拿劍捅你!”
“好好,不叫不叫。”王戈一臉無奈地拿個小瓶,用極具刺激性的氣味,讓兩個女子由睡眠中驚醒——其實最好的方法還是讓她們睡飽後,等藥效過了,自然醒。現在這樣驚醒的話,會讓她們十分疲憊。不過程浩妍執意要求,他解釋對方也未必聽。
把程浩妍的毒解了,把兩個小姑娘“喚醒”後,王戈便趕緊告辭了。
開玩笑,等另外那倆“女俠”回過神來,和恢復過來的程浩妍一起向他問責麼?
說是程浩妍先暗中潛入他家在先,他只是來抓潛入者的?
王戈可不會蠢到和三個憤怒的女人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