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是紀明遠和陽顏這麼久以來,相處最是情意纏綣的一個下午。夏日氣清,天晴日朗,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照進來,細碎的光暈溫暖地灑照在兩人四周,溫軟如夢。
只是這樣的日子畢竟不能持續一輩子。
太陽快下嶺時,他們原路返回,自然又去了井邊打了一大瓶水帶回家去。
王一剛看着紀明遠嘴角那抹心滿意足的笑容,頗有些不慣,想了想纔想出一個比喻說:“我怎麼看怎麼覺得,紀明遠就像是一匹吃飽喝足心享事成讓人恨不能打一頓剝下皮來褒了湯吃的大尾巴狼。”
他這比喻,雖不中聽,但倒也貼切。
紀明遠現在可不就是心享事成了麼?
一個下午,夠他和陽顏兩個把所有的心結誤會都解開了,就算是他曾經以爲他最不能碰觸的部分——比如說羅俊生,陽顏也給他細細說了他們之間的始末。
他這才知道,原來她和羅俊生還從沒有正經開始過就結束了,而陽顏對他,只有愧疚。
還有什麼,比這個事實更讓他欣喜若狂的?
他之前最擔心的事其實就是,大家分隔兩地,他再不能樣樣看着她,到時候,羅俊生趁虛而入怎麼辦?
可陽顏既然從來沒有喜歡過他,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這種滿意,在紀明遠到了陽家,看到陽父陽母時才慢慢消磨了下去。
儘管他們並不知情,但他仍有一種女婿上門給丈人挑看的緊張。
王一剛看他那麼謹慎小心,頗有些無語,就跟他鬥氣似的,偏在陽顏父母面前頻頻露臉,他沒有負擔,叔叔阿姨的叫得無比親熱,哥哥嫂嫂的討好得比哪個都殷勤。
不知道的,還以爲他真是上門來的女婿。
以至於劉春燕都有這樣的錯覺,吃飯時,格外多打聽了一些王一剛家的事,比如說:“你家幾口人啊?”“爸爸媽媽都是幹什麼的啊?”“家是哪裡的啊?”“這次考試考得怎麼樣啊?”
雖然其他男同學無一例外都受了同樣的盤問,但很明顯,王一剛在他們心裡纔是主角。
陽顏在一邊聽得啼笑皆非,又不好說什麼,只揹着人偷偷警告王一剛說:“你差不多就得了啊。”
倒是苗鳳偷偷問紀明遠:“老大這麼搶你風頭,你怎麼就忍得下去?”
紀明遠笑看了陽顏一眼,十
分無恥地答:“有對比才能好計較啊。”
衆人都是無語。
也實在是,有了王一剛這對比,只怕後面誰來陽家提親,陽顏父母都覺得是個寶了,更何況是紀明遠這樣的?
光是X大生這一頭銜,拿出來,在這小城哪個角落都夠風光一陣子的了。
但很顯然,陽顏並沒有打算這麼早讓父母知道自己有男友的事,最晚最晚,也得等她大學落定了才能說。
這也是紀明遠的顧慮,如果陽顏萬一沒考上她理想的學校怎麼辦?
餘向海就明確表示,他要復讀了。
當然,王一剛這麼搶他的風光,紀明遠完全不計較那也是不可能的,晚上陽宋跟王琪邀人打麻將,王一剛和紀明遠站出來作陪,紀明遠明目張膽的放水放得王一剛肉痛非常,還得擺出心甘情願的樣子,陽顏在一旁,只看得好笑。
陳明喬陪着陽建軍下象棋,其他人就坐別一邊打撲克,整個陽家那天晚上其樂融融的。
陽顏被劉春燕喊進客房去鋪牀,劉春燕忍了忍,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試探xing地問她:“那個王一剛,就只是你同學吧?”
陽顏失笑,說:“媽,當然只是我同學,你以爲還有什麼?”
劉春燕看着她,欲言又止。
陽顏曉得自己媽媽在擔心什麼,就說:“媽你放心,他不是。”
劉春燕看她神色,坦然自如,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看了眼門外低聲說:“雖然你馬上就要讀大學了,可現在纔多大啊?在這種事上,不要急,哈?”
陽顏就知道她媽媽是這個態度,所以點了點頭,說:“我知道的。”
雖然還不到坦白的時候,但她也不想騙她媽媽說自己沒有,只能先這麼含糊着應了。
陽顏向來是個省心的,劉春燕確認王一剛不會是自家未來的女婿就鬆了一口氣,其實她還挺想再提醒陽顏一句,這樣的男孩子就算追她也不要考慮了,但想想女兒眼光不會這麼低吧?看同來的這幾人,哪一個看着都比他強啊,自家女兒也不差,怎麼就會選了他?
所以最後,她老人傢什麼也沒說,鋪好牀以後,熱熱情情地幫着接待了女兒的朋友,次日吃過午飯後,又歡歡喜喜地送走了他們。
陽顏送他們上的車。
她和紀明遠一直走在最後面。
他問
她:“你媽媽有懷疑什麼嗎?”
陽顏想到自家幾口人輪流來套她話的情形,笑了笑說:“有一點,不過沒你什麼事。”
紀明遠一副我就知道是這樣的樣子,問她:“那媽媽是什麼意思?”
陽顏乜斜他一眼:“誰媽媽?”
紀明遠呵呵一笑,用力扣了她的手指,耍賴說:“那不是遲早的事麼?”
陽顏本來想說,遲早遲早,那不還有個遲麼?遲得久了,指不定就變了。但分開在即,她不願意講這種話來刺激他,便笑說:“那等那一天再說吧,現在就這樣了,也不嫌害臊。”
紀明遠大言不慚的:“你知道我一向臉皮都很厚。”
陽顏忍笑。
擡頭看到車子已經過來了,陽顏便住了腳,紀明遠依依不捨地看着她:“跟我們一起去玩幾天唄。”
陽顏說:“你知道的,我家裡事情多。”
如果不出意外,她的錄取結果也快出來了,那她離開學也就不遠了,可廠子那邊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完,她想趁自己在家時,儘可能多幫襯着一些,這樣,父母和兄嫂也就輕鬆一些。
她舍不下自己的家人,愛情和家人相比,前一世她選的是前者,所以後來代價慘重,這一世,她的重心已經轉移掉了。
說實話,她有些愧對紀明遠的深情,但她沒有辦法。
沒有她,紀明遠以後照樣會過得好好的,但是她的家人,卻不一樣。
她擡手,替紀明遠展了展鬱結的眉心,鄭重地說:“紀明遠,不管我們相距多遠,你要相信,我心不移。但如果有一天,你喜歡上了別人,請提前告訴我一聲就可以了。”
紀明遠哼哼:“你就這麼肯定我會喜歡上別人?”車子已然來了,眼看不能再拖,紀明遠伸手自兜裡掏出來一張紙條遞到她手上,用力捏了捏她,俊臉微紅,“我不說再見,陽顏,我愛你。”
說着,他跟在王一剛他們後面跳上了車。
車輪滾滾,揚起許多的煙塵,陽顏看着車影慢慢消失在漫漫長道之中。
她垂下頭,打開手中的紙條,許是他寫下已經很久了,普通的白紙,卻留有反覆摺疊的痕跡,上面短短的只有一句話:“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她復又擡頭,看着紀明遠走遠的方向,低低一嘆:“但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