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顏窘迫地笑了笑,沒有迴應他的話,只是擡頭四處看了看,說:“他們人都哪去了啊?”
羅俊生握了握拳,硬生生收回自己心裡已然不合時宜的綺念,說:“不知道,要不我們回去吧,天冷。”
落在身上的壓力陡然消去,陽顏心頭一鬆,聽着他隱隱的關心又覺得自己做的未免冷漠了些,就一邊往回走,一邊笑着問:“這種天氣,你應該很習慣了吧?”
他寫給她的信裡曾經說,那裡的冬天常年冰雪,寒冷至極,當然了,也用俏皮的語氣告訴她,那裡的人往往一個冬天都不怎麼洗澡,有時候不小心聞到他們換下來衣服的味道,看到內衣的裡襯,覺得上面生生可以揭下一張人皮面具來了,只不過是黑色的。
他說的太過形象和生動,惹得陽顏每次一想到冬天,總是忍不住想起他寫的這段話。
羅俊生微笑着搖了搖頭:“不習慣。”聲音小了些,夾着微微的悵惘,“只怕待再多年,我也未必會習慣。”卻在氣氛沉下去時又用一種愉快地聲調說,“還是你好,一直都待在家鄉,省城離家近,來回也方便。”
陽顏說:“是啊,我當初考學校時想的就是這個。”
她也是個很難適應異鄉水土的人,在外面待再多年,也只覺得唯有家鄉好。
羅俊生語氣微有誇張的驚異:“原來那時候,你就已經想那麼遠了。”
陽顏輕輕嗆他:“難道你那時不是想過要走出很遠?”
羅俊生笑說:“是啊,那時候確實想過要離家很遠很遠……後來想法改變了,卻是自己無能爲力了。”
爲了減輕家裡的負擔,他是一定要讀軍校的,可依他的成績,國防科大考不上,就只能夠遠走他方,另擇他校。
不想這一去,就和她相距遙遠,不管是距離,還是其他。
陽顏順嘴安慰他:“現在這樣也很好,以後也只會更加好。”
羅俊生說:“但願吧。”
兩人就這麼清清淡淡地聊着,彷彿他們這一年多的來往,沒有什麼濃烈的情緒,只不過是維持着那一點點牽繫,在對方將要忘記時,突然想起來似的,給一點提醒,哦,原來他也是我的朋友。
若即若離。
只在快要走出這一片茫茫的
雪景回到街上時,羅俊生忽然從斜揹着的包裡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盒子遞給她:“你生日快到了,這個送你。”
陽顏略一猶豫,到底還是接了過來,笑着道謝:“謝謝你,真難爲你還記得。”
去年生日,他給她寄了一張賀卡,沒想到今年,會親手收到他送的禮物。
他的生日,她從來就是刻意遺忘的,可他對她,這麼固執地堅持……想到當年的那一隻豬,陽顏心裡微覺傷感。
雕得再好,她有珍惜的心意,卻不能有迴應的可能。
盒子並非木雕,卻也是木製的,四周打磨得很光滑,上面隱隱雕有古樸的花紋,看着像是珍藏了幾百年的心事。
黯然、陳舊,卻依然奪人眼球。
“不打開看看麼?”羅俊生嘴角噙着抹笑意,問她。
陽顏本來是想回家再看的,時下的人,還不太習慣當着別人的面拆解禮物,聞言頓了頓,把那盒子輕輕打開。
一股清冽的冷香從盒子裡傳出來,盒子的底層鋪滿了暗紅的梅花花瓣,而在其上面,靜靜躺着一隻白色的:“這是饅頭?”
陽顏將那東西取出來,看得頗有幾分目瞪口呆。
“是啊?像嗎?”
“太像了。”陽顏讚歎,但是欣賞完了又覺得有些囧,這人用一個如此雅緻的裝備,配這樣一份大俗的禮物,喧賓奪主得真正是讓人哭笑不得。
羅俊生欣賞着她的無語凝噎,一如當年,她屢屢給自己弄到無語時的模樣,時間過去,可她的表情仍舊沒變,依然那般可愛有趣,讓他見之忘憂,心甚喜之。
默默地欣賞完她收到禮物的表情,羅俊生才說:“你不是很喜歡吃這個麼?所以我就雕來送你啦,雖不能飽腹欲,應該還是可以飽眼欲的。”
還眼欲,陽顏失笑,捧着那隻饅頭細細看了看,不得不說,他的手真正是巧,只是雕的:“有白色的樹根嗎?”
“這白色可真純。”乍一眼看去,要是不摸,會真的以爲是個白生生的饅頭咧,放到鼻端聞一聞,居然沒有一點顏料的異味,還隱隱泛着草木的清香。
“那是樹脂。我們野外訓練那裡有一種樹,能夠分泌出透明的樹脂,幹了後就變成了白色的了。”
當然,這一隻饅
頭,是他整整收集了一年樹脂的結果,只是這些,他沒有打算告訴她。
陽顏看他一眼,開着玩笑:“你要是不讀軍校,完全可以靠這個賺錢誒。”
羅俊生搖了搖頭,正要說話,忽地臉色一變,驚道:“小心!”
陽顏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就落入了一個溫暖厚實的懷抱,羅俊生半抱着將她帶離,她才發現,如果剛剛不是他,她很有可能一腳踏空,掉進下水道里去了。
心有餘悸,她瞪着那個缺了蓋子的下水口,好半日才反應過來:“天,怎麼沒蓋子了都沒有人來補上一個?”
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還半倚在羅俊生懷裡。
她輕輕掙了掙,羅俊生便也放開了她,微垂了眼睛打趣說:“這是一看到好吃的就挪不動腳麼?還真是小豬的習性。”
陽顏臉上微紅,心裡卻很感激,他以這樣的方式,讓兩人都免於難堪的境地,便也積極地應了他一句:“嗯,我這算是從MR.Good-for-nothing嘴裡搶出來的食物嗎?得小心藏好了。”
說着要解下揹包將東西放進去——也必須放進去了,不然給其他同學看到,指不定又有什麼說法。
羅俊生伸手攔她:“我幫你放吧。”取過她手上的盒子,繞到她身後。
陽顏只得由他,微偏了腦袋說:“就放外面那個口袋裡就好了。”
拉鍊輕輕響起,背上傳來細微的牽動,可能因爲不是很好拉,他輕輕扯動的時候,手指碰到了她的耳垂。
“等一等,你的頭髮纏到拉鍊上了。”羅俊生的聲音離她很近,近到他甚至能夠透過圍巾感覺到他吹到自己脖子窩裡的熱氣。
陽顏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露在圍巾和帽子外面的那一點耳朵尖,剎那間紅透了。
羅俊生忽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陽顏……”
“陽顏!”
兩個聲音幾乎同時響起,陽顏驚訝地回頭,因爲動作有些大,牽動了扯到背袋拉鍊的頭髮,頭皮處傳來一股尖銳的刺痛。
她卻已經顧不得了,因爲就在巷子的路口,紀明遠正靜靜地站在那兒,雪地泥濘,日光已淡,陽顏看不太清他臉上的表情,卻也依然能感覺到他的憤怒和驚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