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跟平常的任何一天都沒什麼區別,要說有,也就只是停電了。
晚自習開始沒多久,電就停了。停電在這裡算是稀罕事,一個學期也就那麼三兩回,有時候停不到半小時就來了,有時候一停就是一晚上。
那天風很大,颳得窗戶都呼呼呼的,大家也沒地去,點上三兩隻蠟燭關緊了門窗嘻嘻哈哈地聚在一起聊天玩樂。
陽顏也難得被迫放鬆下來,趴在位置上聽那邊的王一剛在吹噓他們八兄弟補課完後的豐功偉績——就那麼七天,他們還有本事到處造禍,說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壓的人太多,把陳明喬家的席夢思牀給壓塌了。
王萍給她扔了張條過來,說要她注意看蔣艾蓮和徐明瓏的手。
她捏着紙條看過去,暗影裡,徐明瓏在桌子底下試圖偷牽蔣艾蓮的手,被她甩開,他再牽,再甩開,再牽。
最終還是牽到一起去了。
陽顏看得啞然失笑。
回過頭,卻發現紀明遠在看着她,臉上的神情,似笑非笑的。
他知道她在看什麼,笑什麼。
陽顏有些發囧,再加上教室裡蠟燭味薰得人頭疼,她就想到走廊上去吹吹風。
纔打開門,就發現窗戶那有人在探頭探腦的,是兩個女孩子,不知道哪個班的。
看到她,她們走過來,問她:“你們班陽顏坐在哪?”
陽顏輕輕關上門,問她們有什麼事。她們不說,說只要她告訴陽顏是哪一個就好了,還問她,陽顏在班上是不是特別的騷。
陽顏當時腦子都蒙了,望着她們兩個,幾乎以爲她們講的是外星文。
就在這時候,她聽到很熟悉的聲音,他喊她們兩個的名字,問她們:“你們在這裡幹什麼?”
是羅俊生。
他站在陰影深處,她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她來,她是看不清他的樣子,但是聽聲音,他很惱怒、厭煩,甚至還有一絲藏都無法藏住的緊繃。
那兩個女孩子用那種非常非常不屑一顧的聲音說:“我們來找陽顏啊,就是來看看,你喜歡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兒……”
話沒說完,羅俊生
就粗暴地過來試圖將她們兩個扯走,其中一個女孩子掙脫了,她扒在窗戶上,總算看到了在人堆裡露出臉來的張豔豔了,跳着朝裡頭喊:“張豔豔!張豔豔!”
張豔豔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她疑惑地拉開門走了出來,看到門後面的陽顏,再看到邊上站着的鐵青着臉的羅俊生和那兩個女孩,透過教室門打開時那泄露出來的一大束燭光,陽顏看到,她的臉一下就白了。
她想要縮回教室去,但人家不放過她,那女孩子拉着她的手臂,問她:“你說,你告訴羅俊生,陽顏到底有多壞,有多騷!”
陽顏有時候覺得,如果說人活着就爲了一張皮的話,那她的皮被扒的次數也太多了。
隨着張豔豔走出來的有好幾個人,這還不算坐在教室後頭的那些同學,那姑娘那句話說得脆生生的,大概,全班的人都聽見她說的是什麼了。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靜靜地看着面前的這些人。
這就是她的同學,這就是女生,她們甚至都還未成年,在爭奪所愛的人的時候,已經不惜毀人不倦,哪怕曾經她們是最好的朋友也一樣。
所以,後來的人才說,閨蜜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在她想着這些的時候,羅俊生打了那個口出惡言的女孩一巴掌,巴掌聲很響亮,大概,他是用了全力的。
張豔豔跟那兩個女孩子都驚呆了。
然後被打的那個就暴起了,她捂着臉哭着朝羅俊生喊:“羅俊生你混蛋,你活該被人甩!”又朝着教室裡喊了一嗓子,“168班的人都聽着,陽顏他媽的就是一騷貨,勾引了一個又一個!”
張豔豔這時纔想起衝上去堵那女孩的嘴,但是太遲了,說出去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何況還是這種時候,這種話。
王萍後來問陽顏,爲什麼當時不衝上去撕了她的嘴。
王萍出來的時候,那兩女孩已經跑掉了。
涌出來的人越來越多,王一剛還撩袖子:“哪個傢伙敢到我們班上來放肆?”
說實話,那麼多時候,陽顏就覺得,這一刻的王一剛最可愛。
羅俊生站在那兒,靜靜地
看了她一眼後,也轉身走了。
他要說的話,都在那一眼裡。然而陽顏卻覺得,他還不如不看,不如不說。
不看,她會當作他不知道她就在現場,不說,她會覺得,自己欠他的,就都還過了。
她討厭不清不楚,也討厭這樣纏扯不清,尤其是還被迫地陷入別人的愛恨糾葛中,躺槍成了他人眼中的第三者、攔路石。
王一剛罵羅俊生是孬種,“你自己惹下來的爛事,怎麼還有臉扯到陽顏身上來了。”
羅俊生沒回他的話,他頭也不回地走掉了。窗戶裡映出來的點點燈光,讓他的影子,在其間明明滅滅地閃過。
王萍緊緊地拉着她的手。
陽顏回過頭,朝她笑了笑。
然後,她看到了紀明遠,他站在王萍身後的門邊,靜靜地,看着她。
燈光不亮,可他的眼神很溫暖。
這一刻,多麼熟悉,那時候,她被老黃叫進了辦公室,他似有預感他們談的是什麼,走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站在那兒,靜靜地看着她,無聲地安撫着她。
那時候,她覺得,受再多的責難,也是值得的。
但現在,這會兒,是算什麼?
陽顏真的覺得很可笑。
張豔豔還站在那兒,手足無措,神情慘淡。
陽顏一點追究的意思都沒有。爲了一個男人,尤其是那個男人根本就算不得她們當中的誰的誰的時候,她不覺得這種追究有任何的意義。
不過,她也不是全沒有表示,她放開王萍的手,走到張豔豔耳朵邊,輕聲說:“我覺得,你不如等他真的成爲了你的男朋友後,再來這樣說我。”
然後,她退開,轉身下了教學樓。
她不需要站在那裡,接受衆人的注目禮,哪怕他們的目光是善意的,安慰的。
她不需要。
她沒有受傷,她只是付出她應該付出的代價而已。
王萍她們幾個女生從後面追了上來,她站住,看着她們清清淡淡地笑了笑說:“我就去上個廁所,不跟着我,好麼?”
她們就站在那兒,互相看看,任她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