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開殺戒之下,瘋狂的人羣仍是連續不斷地涌來,秦無炎在其中爭鬥了很久,直到全身快沒了力氣,那一片紅雲才發現了這個地方,發現了他,飄到了他的頭頂上面。
天空中,出現了鬼王猙獰的臉。
“秦、無、炎!”帶着憎恨的聲音,從上空吼嘯而來。
瘋狂的人羣忽然間全部停了下來,圍在秦無炎的周圍。
“你竟然還活着,竟然……”鬼王正在說着話,忽然目光向後轉動,看到了秦無炎身後,抱着孩子的秀香。
目光忽然間靜住了,同鬼厲一樣,目光停了一陣。
那一段時間,也在深深想着什麼。
“……還有了妻兒?”平淡的目光,突然變得深紅,變得猙獰厲目,目光從空洞的回憶中,突然充滿了惱怒,變成了憎恨。
一雙深深嫉妒的目光。
“一個背棄聖教的人,怎麼會有家?怎麼還會有,溫馨的妻兒?”鬼王如失神一般,輕聲緩緩的,不帶一絲感情的淡道着。
“我已經放棄萬毒門,也沒有找你報仇!”秦無炎大聲的呼喊。
“我枉費半生,也沒有擁有住的東西,你怎麼會有!”鬼王突然發瘋起來,變形的面孔厲厲嘶吼,大聲呼喚着心中的怨氣與怒氣,還有暴戾之氣。
秦無炎那時真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恐懼,步伐緊緊的後退,目光漸漸變得駭然。
“你怎麼配有!”鬼王大聲咆哮,聲音震動着整個安逸村抖了抖,震的那些安靜下來的人,又漸漸騷動起來。
秦無炎正要反抗,一道紅光射下,立刻將秦無炎照在其中。秦無炎頓然全身力量受制,身體被紅光牽到半空,任他如何掙扎,力量在那道紅光之中竟是絲毫髮揮不出來,身體不停被鬼王擺置、旋轉,數道血紅利光穿下而來,秦無炎在半空避無可避,身體片刻之間被刺的千瘡百孔,血水頃刻順着秦無炎的身體洶涌流下。
壓倒性的力量,毫無還手之力,瞬間便落得遍體鱗傷。
意志漸漸變得模糊。
然後看到,鬼王憎恨的眼睛,從他的身上,慢慢轉到他的後面。
他的身體被隨之紅光旋轉,面向了自己身後,那裡秀香淚水模糊的面容,正在面對自己哭着大聲喊着。
她當時在喊什麼,他已經聽不到了,還記得他的口在傷痛之中微微張開,用盡了力氣,喊出來了兩個字:
“快跑!”
秀香流着淚的面,堅定地看着他,慢慢搖了一下頭。
隨後,擁擠的人羣撲了上來,抓住了她,和她手中的小安。
“鬼王!我們的恩怨,不管他們的事,我們兩個人解決……”整個世界,在秦無炎的眼中變得模糊了。
“你不配,擁有這些……”
秀香在秦無炎面前張開了口,大聲說了最後一句話。他當時全身重傷且在紅光之中,已經聽不到外面聲音了,只清楚的看着秀香震動張開的雙脣,靜靜的口語。
說完,她在淚光中喜了一下。
涌動的人羣,忽然又變得的瘋癲起來,對着他們中心抓住的秀香和小安兩人,擁擠過去,手爪開始用力撕扯,血口開始撕咬……
秦無炎剎那間,覺得整個天都黑了下來,這剩下了眼前的地方,全身拼命的向前遊動、狂跑、掙扎……
可是,距離就是那幾步的距離,任他怎樣的掙扎,怎樣的撲動,距離還是那樣的長……
雙目慢慢變得暴戾,驚慌痛苦的,只能看着……
秀香的身體就在他面前,被上百隻手爪抓住,安和的衣服首先被撕扯碎裂,緊跟着她白質的皮膚上面流出一道道的血水,然後傷口慢慢撕開、加深、變大,把皮膚分裂成了一塊塊碎肉,從秀香的身上被一隻只恐怖可憎的手爪抓下、扔飛,甚至吞食……
秀香硬是死死的咬着牙,狠狠的閉着雙目,沒有反抗,也沒有在秦無炎面前,露出痛苦的神色,將世上最大的痛苦忍了下來,只爲不讓他對着自己的面傷悲。
只有她嘴角涌出來的血水,越來越多,先是細細幾滴,到滿口都是,她依然在努力的堅持、堅持、堅持、堅持到最後一刻。
在最後一刻,她猛然的張目,看到了,秦無炎還在她的眼前……
然後,她閉上了目。
永遠地閉上了目。
她身下的皮肉被抓食乾淨,雙手、身體、雙腿生生露出白質牽連着血筋的骨頭,再然後,骨頭也被抓成了上千隻手爪硬生生抓得粉碎,在秦無炎的面前,散落下來。
秀香、小安……
他們的身體就在秦無炎眼前,變成了千份萬份,血水連着碎肉,散落到人羣的腳下,撲在秦無炎的周圍,身體沒有留下一塊完整的地方。
就如石像,用最殘酷的方法,將他們的每一塊都擊得粉碎,在眼前徹底的消失了。
眼睜睜的看着,暴戾的雙目張的再是巨大,雙腿再是奔跑,口中再是呼喊,身體再是掙扎,也是絲毫不能改變,也在那一刻,徹底僵住了身體。
失去了所有感覺。
只記得,秀香最後,硬生生咬着痛苦的一面。
……再接着,那一面忽然碎成了千萬塊,散開了,沒有留下一塊給他。
記不清他是怎麼活了下來,也記不清鬼王是如何放過了他,隱約記得鬼王留下的一句話是:“這就是失去一切的痛苦……”
隱約記得,他在妻兒的碎肉之中,待了好久……
隱約記得,在很多天之後,他放棄了輕生,他想到了報仇,他一手一手挖出來了墳墓,把碎散的骨肉一塊一塊收集起來,帶着淚水一起埋葬。
隱約記得,他後來在房中找到了,被秀香藏起來的,復仇的利刃。
還記得,他在那一天發誓,此生只爲復仇而活。
那日之後,秦無炎開始了復仇,而第一步就是提升實力,就是以生命爲代價而煉成的,萬毒門的至強禁法,毒尊之軀。
隨着狐岐山深谷之戰,他發誓殺光鬼王身邊的人,第一個就是鬼王最親的女兒,碧瑤。
因此也遇到了他此生中最不想遇到的,也是他最大的障礙,鬼厲。
爲此,不惜化身成魔,連敗連戰,千方百計刺殺碧瑤,而最後的結果卻是,自己做夢都要砍殺上百次的仇人,鬼王面對着自己,面色沒有痛苦掙扎,反而平淡的,用他最後所剩的魂魄,喊出了:“自爆……”
自己要他忍受的痛苦,他還沒有經歷,就死了,就這樣簡單的死了。
是,報仇了嗎?
算,報仇了嗎?
在他被自爆的力量衝出狐岐山深谷的時候,他在天空中,回想到了秀香,忽然看到了她的樣子,和她最後一句話的脣語。
這一次,他平靜地看到了,也第一次,讀出來了,那最後的一句話。
“生能相守,死亦無憾,留足之情,永不捨棄……”
你是帶着情走的嗎?
那份,我爲你而停足留下的情……
秀香,我好想你!
我一個人留在了這個世界上,沒有家,沒有情感,沒有依靠,變得好孤獨,好痛苦,好想和你在一起時的那個小房子,小卻充滿了溫暖。
一塊溼潤的手帕,一隻溫暖的玉手,輕輕地在自己眉頭擦拭。
好像,是秀香爲自己擦汗……
“秀香!”
躺在牀上的秦無炎猛然驚起,一手抓住自己面前的玉手,驚呼了起來,張開了眼。
在面前的,依舊是一位美麗的人兒,卻不再是他的秀香。
金瓶兒!
面色微微驚慌中,看着秦無炎用力抓着自己的手,和秦無炎剛剛呼喊的名字,霎時似是呆住了一樣,神色變得僵硬。
秦無炎看清了面前的金瓶兒,面色立刻失落下去,隨之精神微微放鬆,身體頓然每一處都劇烈疼痛起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已經被纏滿了繃帶,活像一個大糉子。
“別動,你全身上下都是傷口,需要靜靜的休息。”金瓶兒迅速把面色恢復平靜,看着秦無炎面上有些疼痛的樣子,慌忙說道:“你的力量,好像全部失去了,而且連身體也不會自動癒合傷口了。”
“秦公子,你想抓我姐姐的手抓到什麼時候?快放開!”在金瓶兒身後突然跳出來的小環,着實嚇了秦無炎一下,竟然一直沒發現,這裡竟然還有別人,當下立刻鬆開了手。
金瓶兒看着被鬆開的手呆了呆,淡淡失落一下,把手收了回來。
“一醒過來就調戲美女,還和我大哥作對,哼!這種人真不應該救。”楊焰心也走了出來,滿面不屑和不高興地說道:“還白白浪費了我一番力氣。”
隨後,週一仙、野狗道人也都露出臉來。
秦無炎聽着話把眼睛一轉,認出楊焰心後,訝道:“是你救了我?”
費力氣也是背秦無炎下山的時候用的,眼看秦無炎誤解,楊焰心剛想得意的應答,忽然眼睛一轉,改口答道:“是我大哥要我救你的。”
秦無炎頓時訝色又變的大了一些,輕聲自語道:“他還會救我?”
看着秦無炎上當,衆人一齊向楊焰心白了一眼,卻都是沒有揭穿。楊焰心偷偷一笑,也用疑問的口氣,故意說道:“我也不明白,我大哥爲什麼要救你這樣的人。”
“這就是他吧。”秦無炎忽然變了口氣,用平淡隨和的語氣,道:“因爲我們是朋友。”
衆人全部一呆。
“你們是朋友?”金瓶兒最先訝道。
秦無炎面色平靜,淡淡說道:“在安逸村結交的……”
朋友!
在那一頓飯之後。兩個人就已經成爲了朋友。
雖然,各自爲了各自的目的,各自爲了各自的理由,不得不面對,不得不交戰,不得不生死相搏,可是這份友情,卻未斷過,或是都沒有放棄過。
他們心中都是明白。
就像,他們每次開戰總會先勸對方放棄,每一次都是以取勝制敵爲首要,每一次都是正大光明的交戰。面對勢均力敵的對方,從不使用要挾、偷襲此類的卑鄙手段。
就像秦無炎,從沒有對陸雪琪下過手,也沒有殺過張小凡的朋友。
就像張小凡,在舜合城外的誅仙劍陣之後,就可以趁機殺掉秦無炎,卻放過了他。甚至在狐岐山深谷的最後一戰,張小凡最想的也不是殺掉他,而是用想了很久的辦法,封印住了他的力量。
雖然不得不敵對相博,可是兩人心中一直都知道,他們是……朋友。
第三十卷 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