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四面環牆,密不透風,陰溼之氣透徹寒骨地撲面而來。
一身的水漬潑灑得慕容筱雲瑟瑟發抖,只覺一股陰溼的毒氣在全身蔓延,心底的荒蕪感頓時如春竹般瘋長。
她昔日亮如星子的妙目已經渙散無光,內心的心緒複雜糾葛,外加寒氣襲體,以至於她睜開眼來,也似乎覺得自己已經臨近地獄,近乎喪命。
身子頓時如縹緲的花魂,絲絲縷縷,就要散盡。
衆人朝她低俯而去,見她尖削的芙蓉面蒼白無力,羸弱如幼荷般不勝風力。慢慢地,她似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漸漸倒在了一片岑寂之中。
幽怨悽楚處,彷彿喋血枝頭的子規啼血。
皇陵內燭影搖晃,只讓人倒吸一口冷氣,頓時有人驚呼道:“她不會是死了吧?”
其一道姑頓時一驚,“讓開,她不可以死。”
皇上可是下過聖詣,一定要讓她活着替太后守孝三月。若是人死了,她們也難辭其咎。這道姑趕忙蹲下身探了探慕容筱雲的氣息,終於緩了一口氣,嘆道:“還好,沒死。告訴你們,你們可以欺負她,本道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不能動真格讓她喪命。皇上下過聖詣,必須要她活着替太后守孝。她要是死了,大家都是死罪,明白嗎?”
衆人不約而同地答道:“明白!”
這道姑身着白色道袍,背後浸着一方太極,看樣子凶神惡煞的,沒有絲毫出家人的慈悲之懷,應付着餵給慕容筱雲一顆黑色藥丸後,立馬又站起來道:“好了,你們把她先擡到牀上去。太后的法事要持續三個月,在這三個月內所有事務都由你們負責,明白嗎?”
“明白。”
“好了,等她醒了,先監督她抄寫經書。皇上罰她總共抄寫三百遍,那就是一日三遍。一遍也不能少。”
暈睡中的慕容筱雲被擡到一張石板牀上,四周光滑如冰,上頭只搭了一張薄薄的被衾。四人擡着她甩到牀上,連被衾也懶得給她搭一下就徑直離去。
爲悼亡太后歸天,皇室宗親戒齋戒三日。
這三日內,杜雲沐按兵不動,一步也未曾離開過乾清宮。看似清粥小菜,以此悼念母后昇天,卻私下佈局,以泄心頭之恨。深中愛恨情仇之毒的他,早已喪失了理智,只把矛頭對準清王杜雲謙。生怕杜雲謙從他那裡搶走了雲兒的愛,時時刻刻都在提防着他。
暗夜組織,確如其名,將所有的秘密都隱藏在黑暗深處,無人能知,無人能曉。就連掌握着龍雕玳瑁令,統領整個暗夜組織的首領杜雲沐,也絲毫沒有查覺到這個組織里正如死屍復活般涌動的暗流。
一切的棋局,都如明鏡一般掌握在一個人的手中--明王,杜雲若。那是一個看似英姿颯爽,從容不迫,在某個角度上看又有些木訥的人。曾經正是因爲他的木訥,讓雲太后對他大失所望,所以把帝王的位置推給了杜雲沐。然而,從那時開始,一切的禍根就由此埋下。
明王府,一間暗室內盡是雕龍刻鳳,裝飾極其毫華奢侈。身穿黃緞龍袍的人緩緩轉過身,萬縷燭光照射在他的身上,倒有幾分龍瑞之氣。只是,那黃袍中的人,卻是明王杜雲若。
一暗夜精英忽而跪地,“主上,有何吩咐?”
陰霾之氣從明王那
雙險惡的眸子裡緩緩散發出來,緩聲問道:“杜雲沐這三天有何動靜?”
跪地的暗夜精英正是杜雲沐身邊的親信,編號零零七,看似忠厚老實,卻是明王埋在杜雲沐身邊的一顆雷,已經長達數載。
明王總覺得可笑,杜雲沐那般聰明,怎麼會絲毫沒有查覺呢。
零零七道:“皇上這三日只讓屬下打探清王的動靜。清王這三日,一共去過四次皇陵,看樣子似乎想把花蕊夫人從皇陵中救出來。這些,屬下都向皇上稟明瞭。”
明王嘴角勾起一絲冷笑,“真是母后的好兒子,都被這個女人迷得昏頭轉向了。杜雲沐這般聰明,竟然不知道母后和大皇子都是雲君所殺,偏偏要鬥個你死我活。不過也罷,如此一來,才利於我們動手。他對雲謙是何態度?”
“回主上,皇上因爲花蕊夫人一事,對清王心生恨意,想借機將清王剷除。”
“正合我意。既然如此,那就向他提供一些有利的證據吧,正好把兩廣提督滅門一案一起栽贓到清王頭上。”
“請問主上要如何栽贓?”
“這裡有我準備的一封信,完全模仿清王筆跡。杜雲沐看了這封信,自然會相信是清王勾結魑魅,製造事端,欲意篡位。”
聞言,零零七又道:“主上,魑魅要求我們撥款五百萬兩。”
明王冷哼一聲,“真是獅子大開口,他要多少都給他。等本王真正奪得皇位,會將他連根剷除。”忽而一笑,“真是天助我也呀,雲君妹妹幫了本王不少的忙,把皇宮搞得水深火熱。本王這兩個傻弟弟全被一個女人迷得團團轉,怎麼可能懷疑到本王的頭上來。等本王登基之日,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就封你爲安樂候,遠比你今時今日更要無限風光。”
“謝過主上!”
“去吧,把這封信交到杜雲沐手上。該怎麼添油加醋,你心裡明白。”
“請主上放心,屬下一定會成功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已是雲太后下葬的第五日了,杜雲沐依舊心事重重,退了早朝後早早地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閉門不出,拒見外人。
一宮的奴才侍候在外,誰也不敢進去打擾,急壞了左右徘徊的徐公公,見暗夜精英零零七快步走來,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撲過去拉着他的手,道:“將軍,你可來了,皇上已經把自己關在書房整整兩個時辰了,誰也不見,連午膳也未進,你快進去看看吧。”
零零七沉着氣,先是甩開徐公公的手,然後點頭道:“你們都先退下。”待衆人退步三舍後,他不輕不重地叩門。
裡頭傳來聲怒意,“滾……”
“皇上,是屬下。”
聞言,裡頭先是一片沉默,然後緩緩道:“進來。”
零零七推門而進,速又將門緊緊掩住,走到杜雲沐身邊先叩首道:“皇上,屬下有證物呈上。”
兩廣提督滅門一案,杜雲沐暗中查訪,知道與魑魅有關,卻沒有辦法繼續深查下去。近日諸事分身,已讓他十分厭煩,卻不得不繼續追查,“呈上來。”
杜雲沐展開信紙一看,雙眉忽而一蹙,臉上的神情再一次風起雲涌。
零零七在側添油加醋道:“屬下這兩日跟蹤清王行蹤,又見他去皇陵欲意
救出花蕊夫人。而且,還見他與魑魅會面。屬下輕功不精,不敢在二人面前班門弄斧,怕被發現行蹤,故而沒有靠得太近,聽不清他們到底竊竊私語着什麼勾當。”
杜雲沐手握清王寫給魑魅的親筆信,又聽零零七如此一說,還能不信是清王謀反?他半眯着眼,一字一字地默讀着信上的內容,眼中的精銳之光寒氣逼人。
零零七在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是裝着一副忠誠厚實的模樣,勸道:“皇上,雖然清王欲意謀反,可是復國有功,也畢竟是皇上的手足同胞,皇上是不是可以從輕發落?”
杜雲沐一字不提,緩緩將信折起,臉上的寒氣更加陰森。他別有深意地睨了一眼零零七,又道:“這信是從何而來?”
零零七想也不必想一下,直接道:“屬下殺了魑魅身邊的通信人,得來了信。又怕魑魅查覺,故爾已經讓零零九易容後混進了魑魅身邊。”
杜雲沐只是輕輕點頭,臉上的陰霾覆蓋了他所有的心理活動,又道:“明日,把清王傳來。”
零零七小心翼翼地端詳着皇上的神情,查覺不出一絲一毫的破綻,又問,“皇上,你打算如何處置清王?”
杜雲沐深吸了一口氣,怒聲道:“欲意謀權篡位,那是死罪一條。只是……”後面的話,杜雲沐給硬生生地斬斷,隻字不提,真讓零零七琢磨不透。
緩了良久,杜雲沐又道:“繼續跟蹤親王,把所見所聞事無鉅細地稟報給朕。”
“屬下遵命。”
夜幕降臨,皇陵內卻燈火輝煌,一如白晝。
不知不覺間,慕容筱雲已經抄了整整五日的經書。左手手腕處的傷口總會偶而一下火辣辣的一陣燒痛。皇陵內沒有任何奴才侍候,自然不會有治病的醫生。這些守陵人,反而對她百般欺負。第一天見她醒來,先是向她搜刮錢財,見其分文不帶,冷言冷語後,又剋扣飯菜,還把皇陵內大部分的勞務活推給她做。
在此地,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整個皇陵,原來是建在高山頂端,四處懸崖,沒有任何出路。陵外的活動空地有水有地,可以種瓜種菜,卻是懸在半空中,沒有往下的路可走。更何況,四處都是重兵把守,哪怕是你不怕死,想從懸崖處跳下去,卻連沾着懸崖邊的機會都沒有。
懸崖下面,便是皇陵入口,成千上萬塊漢白玉砌成的空曠丹陛。若真是從懸崖處跳下去,真會摔個粉身碎骨。
幾個守陵人竊竊私語,被一旁掃地的慕容筱雲聽得清清楚楚。
“唉唉唉,你們看見了嗎,那個清王今天又來皇陵了。聽說,他可是和皇上的妃子有奸、情的。”
“哪個妃子?”
“花蕊夫人呀,就是殺死太后的兇手,給太后守孝的那個賤人呀。”
“原來她是妃子呀?她和清王有奸、情,怪不得這幾日都能見到清王鬼鬼祟祟地在皇陵外轉來轉去。”
“可是,既然這、賤人與清王有染,又殺了太后,皇上怎麼不直接把她處死?”
“你要是想知道更多的消息,就多拿點錢財打點每次來皇陵巡視的大人。保管你想知道多少內幕,就知道多少。”
“看不出來,這、賤人面色肌黃,瘦如柴骨,還是妃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