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璣毒藥，迷人心智，誅人魂魄，天長日久，形如走屍。”林如峰的房間裡，司馬逸塵爲林如峰切脈，初時神情雲淡風輕，後來就慢慢地凝重起來，沉默了很長時間，才鬱悶地收了手，輕輕地吐出一句話來。
林秋明神色一變，擔心地問：“你能治嗎？”
“瞧你說的，這病又不是什麼大病，我哪裡治不得？”司馬逸塵單手撐着下巴，一雙琉璃色的眸子泛起笑意，笑嘻嘻地說，只是話中卻有幾分擔憂，“解此珠璣，藥我倒是能配得出來，也並不是特別難得到，只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味，也就是藥引，卻是要放盡一人的心頭血。確切來講，必須是與他有血緣關係的人的心頭血纔可以，也就是，以命換命！”
此言一出，珂雲的臉色頓時大變，慕容闌的神情倒是雲淡風輕的很，一句多餘的話也沒說。
“以命換命？”林秋明倒不畏懼，眼神坦蕩地看着司馬逸塵，微笑着說，“既如此，要了我的血去便好。”
“秋明。不要，不要。我剛剛爲你放棄了哥哥，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珂雲一下子就哽咽了，本來就微微泛紅的眼眶更是溼潤了幾分，難過地仰起臉，看着自己眼中那一個最丰神英偉的男子，他的眼神那麼平靜，卻讓她感到那麼心痛。
“我的話還沒說完，”司馬逸塵猶豫了一下才繼續說，“還得是至陰的血才行。”那雙琉璃色的眸子此時飄悠着幾分不忍，但醫者父母心，他又怎麼可能在林秋明真的放了心頭血後，再告訴他這個事情。
林秋明的神色一僵，眼神立時就一寸寸地冰冷起來，卻有火焰在燒，憤怒地說：“你爲什麼現在才說？至陰的親屬血脈，只有月兒纔可以，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可我，是她的哥哥，怎麼能犧牲了她的性命來救我爹！”
“誰說的？”門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是輕柔悅耳的女聲，聽起來很是和氣，清亮而平和，接着，早已緊緊閉上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個膚色如脂，眉目婉約的少女走了進來，很輕很柔地走着，笑得很溫柔，也很內疚，“大哥，你忘記我了。”
一聲大哥，讓本已經處在憤怒和驚愕中的林秋明清醒了過來，看着眼前的少女，喉嚨動了動，神情一怔，是他深恨的二夫人的獨女，林如煙，今年，不過才十五歲。
“如煙，你怎麼來了？”林秋明猶豫了一下，才慢慢地問，他已經儘量在壓抑着自
己的心跳，他怕那一次又一次的跳動，讓他的傷痛更深，更不敢放在陽光下。
如煙溫婉地一笑，眉目間說不上多美，卻有平靜的氣韻，與飛揚跋扈的二夫人有很大的不同，因爲年紀小，個頭只到林秋明的胸膛處，需要仰着臉才能看到林秋明那雙震驚的眼睛。
靜靜地站在林秋明面前，如煙安靜地說：“我也是爹的女兒，而且，我與攬月姐姐，雖然差三歲，但我們出生的時辰，都是陰年陰月陰時！放我的心頭血吧，更何況，我想爲我娘贖罪。”
“你怎麼知道父親中毒的這件事？”林秋明深深地吸了口氣，眼睛落在林如煙因爲從小身子不好而略顯蒼白的臉色上，心中此時也有幾分心疼。他從小就不喜歡這個妹妹，僅僅是因爲，他是他恨到極點的女人的孩子。可如今，聽着如煙的話，再看着如煙一臉佯裝的堅強平靜，他已經知道，有些東西，早已經是連到一起了的，即使平日裡再恨，此時此刻，是狠不下去心的，譬如，血緣。
“血緣真的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對不對，大哥？”林如煙平靜地一笑，眼神落在陷入昏迷中的林如峰的臉上，輕輕地說，“我娘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可是因爲我身上流着她的血，我真的沒有勇氣來揭發她。可如今，爹都成了這個樣子，她還要再將清心醉加進去，我真的做不到熟視無睹了。就讓我爲我娘贖罪吧，至陰的心頭血，想來，還真是緣分。”
林如煙的表情很平靜，似乎說的事情並不能夠讓她心情起伏，呼吸卻微微有些急，眼神悲傷而難過，卻依舊微笑着。
“你真的想好了？”司馬逸塵不太喜歡外人靠近他，微微向後退了一步，看着這個神情淡然與年齡不符的女孩子，挑了挑眉，聲音裡並沒有太大的情感摻雜。
他只負責救人，於他而言，他似乎並不應該干涉藥引從何而來。
“對。”林如煙只是一笑，仍舊淺淡而溫和，幾乎看不到痕跡，此時的眼睛卻熠熠地閃着光，似乎她並不是去放盡心頭血而死，而是在做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林秋明驚訝地看着這一切，此時看到林如煙的笑容，才恍然明白過來，急急地拉了林如煙的手，正要說些什麼，林如煙卻輕輕地掙脫了他的束縛，上前一步，看着司馬逸塵，微笑着說：“我準備好了。我該如何？”
“如煙！你瘋了是不是？”林秋明憤怒地大吼，平日儒雅清俊的臉上此時
有着難以理解的憤懣，惱怒地說，“給我回你那邊兒去！爹這兒我來想辦法。你娘做的事情與她有關，可與你無關！你也是我妹妹！”
林如煙的眉目間有過一瞬間的恍惚，還有錯愕之後的溫暖，可她的眼神堅定的要命，讓林秋明的心忍不住一顫，如煙看着林秋明，笑了笑，輕輕地說：“大哥，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在爹的子女中，只有我和攬月姐姐的血可以做藥引，而攬月姐姐是你真正的親妹子，你定然是不願意犧牲她，那麼——這件事情，就由我來做吧，我是爲爹而死的，況且，也是爲我娘贖罪。我的出生，本來就是個錯誤。”
“你娘就你一個女兒，若是你真的如此，你確定她不會反對？亦或者，不會怨你恨你？”一旁的慕容闌淺笑盈盈地看着林如煙，話卻問的犀利，眼底一閃而過的欣賞。她第一次感到什麼叫做氣質美人，林如煙年紀雖小，容貌也算不得多麼的國色天香，長成後充其量不過五官溫和，奪不得天人之姿，身上的那股平和氣韻，卻不是普通的官宦家的小姐可以比上的。
慕容闌的這話一問，林如煙的表情瞬間就是一變。愣愣的，呆呆的，到後來，臉色一白，身子晃了晃，扶着桌面，才勉強站穩，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說：“這和我娘有關係嗎？如果我說我一點也沒疼惜過她，你們會相信嗎？從小，她就告訴我，這林府中沒有可靠之人，可親之人，只有靠心計才能活的下去，可你們知道嗎，我根本不想這樣做。那一年，我才四歲，親眼看到大哥領着攬月姐姐在後花園裡玩，攬月姐姐笑的很開心，很純淨，一點雜質也沒有，那笑容讓我心裡難過的要命，大哥的眼神也好溫柔。爹和大娘對你們都那麼好，從來不要求你們學什麼，用什麼，只要開心就好。可我娘呢，我如果不聽她的話她就打我罵我，說我一點也不爲她爭氣，硬生生地讓一個貧寒女子的女兒給比了下去，她那話刺在我心上，生疼生疼的，從那麼小的時候起，我就對她漸漸涼透了心！這次的事情，我也不指望她能夠說什麼，做什麼，只要別阻止我就好。”
林如煙的話說完，就輕輕地閉上了眼睛，有點點斑斑，似有似無的眼淚，漸漸地順着臉頰流了下來，一滴又一滴的淚，使得本就心腸柔軟的珂雲跟着也難受，眼眶一紅。林秋明眼中的憤怒之色早已平息，看着這個平日並不待見的妹妹，喉結動了動，想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肩，猶豫了一下，還是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