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丟了(二合一)
天已經黑了下來,顧平安站在西廂廊下,往院門口那邊瞧去,黑漆漆的,隱約能看到幾個人影,別的就看不清了。
“哪位?”
高聲問了一句,卻沒有得到迴應。
很快,一陣腳步聲響起,那幾道模糊不清的人影不斷往院裡來。
顧平安心中一驚,急忙回竈房點燃火把,舉着出來往院裡照。
藉着昏暗的火光,終於看清了來人是誰,竟是東廂那邊的顧清姐弟。
姐弟三人此時一身狼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各自背了一捆柴,彎腰往院裡走來,腳步沉重。
看到這一幕,顧平安鬆了口氣,只是臉色十分難看:“既是你們回來,我問話時,爲何也不回一句?我還以爲是哪個賊人摸進了院!”
自打知道他們的娘跟張氏一起偷盜顧棠的銀子後,顧清姐弟再聽不得“賊人”這倆字!
不管是不是說他們,可落在他們耳朵裡,這就是在故意羞辱他們。
顧蓮和顧天寶因畏懼顧平安有顧棠撐腰,又羞又惱的忍着沒說話,沉默着將柴火放到東廂廊下,一前一後的進了東廂。
顧清卻是沒忍住,將柴火大力放下,陰陽怪氣的懟了一句:“你道別人都跟你大哥似的,日日做賊!”
顧平安冷了臉。
正要說話,屋裡的顧棠“吱呀”一聲開了門,張嘴便罵:“我大哥是賊,你娘就乾淨了?天殺的玩意兒!盜走我十幾兩銀子也就算了,賊婆娘的閨女居然敢說別人做賊?呸!沒臉沒皮的東西!沒個羞恥心!”
這話罵的極重,一點臉面都沒給顧清留,臊的她當即跑回了屋,腳邊的柴也不要了。
顧棠奪過顧平安手裡的火把,舉着往東廂去。
將三捆柴挨個照一遍,又將東廂廊下照一遍,沒有看到柴刀。
“砰砰砰!!!”
連拍三下東廂的門,顧棠厲聲質問:“柴刀呢?!你們是拿進了屋,還是落在了山裡?!你們臨走時我跟你們說的話,竟是全被你們當成了耳旁風!”
東廂一片死寂,只有昏暗的燈光透過門縫窗縫穿出來。
屋裡的姐弟三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躲在屋裡不出來?好!明兒早上我要是看不到柴刀!我把你們全扔山裡頭去!”
顧棠暴躁的踹了一腳房門,火大的回了西廂。
將火把還給顧平安,顧棠叮囑他:“他們要是再敢找你的事,只管喊我便是。”
顧平安點頭:“知道了。”
目送顧棠回屋,他返回竈房繼續刷鍋洗碗。
東廂內,顧清姐弟一臉天塌了的模樣,正在互相詰問。
顧清瞪着顧蓮:“最後那捆柴是你砍的!柴刀呢?!”
顧蓮毫不示弱的瞪回去:“最後一捆柴確實是我砍的!可我砍完後,你就把柴刀拿走了!如今你還想倒打一耙的問我?”
顧清語塞了一瞬,隨後又扭頭對準顧天寶:“那會子你就在我旁邊站着!是不是你拿走了柴刀?!”
“你放屁!哪個碰你柴刀了!”顧天寶跳腳罵道。
“在山裡你拿柴刀時,二姐還特意叮囑你,說天色漸黑,仔細柴刀別亂放,萬一忘記拿回來,或是亂放找不着了,回來沒法交差。
結果你不識好人心,罵二姐多管閒事,不許她管你,也不許我靠近碰柴刀!如今柴刀不見了,你哪來的臉問我跟二姐!”
顧清惱羞成怒:“我是你大姐!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書上就這般教你與長姐說話的?!”
“你別扯這個!這與柴刀沒關係!眼下我只問你,柴刀是你拿的,如今柴刀去哪兒了?”顧天寶一臉氣惱。
顧清僵了僵,她也記不清了。
她記得,麻繩不太夠,她拿柴刀去砍一些藤蔓回來打算捆柴火。
她砍完藤蔓後,她也不記得有沒有帶上柴刀……
顧天寶見她眼神虛實不定,心裡便有數了:“明兒你自個兒跟四丫說去!看她饒不饒你!”
“你!”顧清登時變臉。
就在這時,東廂的房門再次被人拍響——砰砰砰!
三姐弟齊齊白了臉,以爲顧棠又過來了!
顧棠是個渾賴不講理的,不管柴刀是誰弄丟的,總歸是他們一起進山時丟的。
顧棠指定不會放過這個時機,十成十會好生教訓他們一頓。
三人越想臉色便越難看,一聲未吭。
門外的敲門聲又響了三下,之後停頓下來,一道刻意壓低嗓門的聲音緊接其後的響起:“天寶,開門!是爹……”
三人瞬間一喜,急忙上前開門:“爹?”
顧連升還拄着柺杖,門將開了條縫便迅速往屋裡擠。
待人進來站定,頭一件就是拿顧清、顧蓮耍威風:“讓你們姐妹去砍柴,你們倒好,這一去竟是到這般時辰纔回來!你們還回來作甚?將我餓死得了!
還有!砍柴的活計你們自個兒不能幹是不是?爲何要攛掇着你們弟弟跟着一起去!他一個讀書人,如何能去砍柴?!”
顧清低頭暗中撇嘴,一臉不屑。
顧蓮倒是十分後悔,一臉愧疚。
罵完姐妹倆,顧連升話頭一轉,又訓斥起顧天寶來:“爹讓你去熬藥!你倒好,竟是將藥給了二房!你知不知道!二房今兒在爹的藥裡下毒!妄想毒死我!”
顧天寶瞠目結舌:“怎、怎麼會?”
“怎麼不會?”顧連升瞪眼,“二房一直不滿你爺你奶偏心咱們這一房,處處都要與我作對!巴不得我早死了事!我要是死了,你們這三個小崽子不出三日就要被赤條條的趕出家門!”
姐弟三人信了他們爹的話,個個一臉驚懼。
“爹,那我、我們該如何是好?”顧天寶嚇得說話都不利索了。
顧連升背對着油燈,臉上的神情讓人瞧不清,“清丫頭,帶着你妹妹去竈房煮飯,今兒暫且忍耐,明兒一早去將你們姑姑、姑父喊來,爹有事與他們商議……”
姐妹倆一言不發,繞開父子倆往竈房去。
顧平安將收拾乾淨竈房,想着他爹去吃酒了,也知道會不會吃醉,乾脆問顧棠要了些茶葉,這會子正在爐子上煮茶。
見顧清、顧蓮姐妹進來,他只瞥了一眼,沒說話,完全無視姐妹倆的存在。
姐妹倆看着空空如也的竈房,這纔想起,眼下沒有口糧拿什麼煮飯?
姐妹倆還不知道東耳房的鑰匙落到了顧棠手裡,以爲鑰匙還在馮氏手裡攥着。 姐妹倆相視一眼,這會子她們不敢去堂屋打擾馮氏,只能回東廂拿大房私藏的黍面。
這還是馮氏以往給的,說是怕大房父子倆晚上讀書讀餓了,留着讓大房晚上偷摸加餐的。
如今正好拿來救急救急,等明日讓她們爹去堂屋要鑰匙。
如今二老病重,東耳房的鑰匙也該換人保管了。
等煮好黍麪糊糊,姐妹倆將糊糊舀到飯盆裡,端着回了東廂。
顧連升已經餓了一天,白日裡又被肉香饞了半晌,眼下最想吃的是肉,不是這寡淡無味,且又難以下嚥的黍麪糊糊!
顧天寶也是,他在山裡受了這般大的罪,回來就吃這個?
他一張臉黑的,比顧連升的臉還要難看。
顧清沒搭理父子倆的黑臉,自顧自的盛飯,一人一碗,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就餓着。
顧蓮心疼顧天寶,便跟她爹說了東耳房鑰匙的事。
聽到顧蓮提到東耳房,顧連升瞬間陰轉晴,不再甩臉子,端起糊糊吃了起來。
見他爹都吃了,顧天寶自是不敢再鬧脾氣,強忍着不滿吃了三碗填飽肚子,放下碗筷抹嘴就走,氣呼呼的回屋睡覺。
顧連升也是一樣,吃完飯他也是抹嘴就走。
他不是回屋睡覺,而是去堂屋找馮氏,看能不能喊醒他老孃,問她要東耳房的鑰匙。
顧清、顧蓮姐妹這會子累的都快擡不起手腳了。
一桌子的碗筷和竈房裡的鍋她們都沒刷,飯一吃完,也學着顧天寶的作態,回屋睡下了。
姐妹倆頭回進山砍柴,渾身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顧連升白日睡了許久,這會子不累也不困,他賴在堂屋東間內,不停的衝馮氏叫喊,一連喊了十幾聲。
馮氏被吵的醒了一會兒,但腦子還是昏沉沉,呻吟了兩聲,轉眼再次睡了過去。
顧連升無奈,只好自個兒悄摸搜馮氏的身。
可惜,他將馮氏來回搜了好幾遍,愣是什麼都沒搜到!
他氣得直跺腳,以爲馮氏沒把鑰匙放在身邊。
有心想搜查一下馮氏的屋子,但算算時辰,又怕顧連山突然回來。
萬一要是撞上,輕則被要求守夜,重則又怕顧連山繼續對他下毒!
想了想,顧連升只好暫且忍耐回屋,等明兒老太太醒了再問鑰匙的事。
……
因心裡存了事,顧連升這一覺睡的非常不好,任何一點動靜都能吵醒他。
晚上顧連山是何時回來的,何時去堂屋守夜的等,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雞叫頭一遍時,他便穿衣坐在牀上閉目養神,等待天亮。
待天邊將將出現一抹白,他便將顧清、顧蓮姐妹喊醒,讓她們去王寨村走一趟,將她們姑姑和姑父一道請過來。
姐妹倆哆嗦着起牀穿衣,將最厚實的衣裳套在身上,卻依舊凍的哆嗦個不停。
待出了屋,發現外頭竟是起風了,這會子出門去別的村子,怕是要凍死在路上!
但奈何這是她們爹親自吩咐的,再冷也得去。
姐妹倆僵着身子出了院子,忍着冷意往王寨村去。
因走的早,除了顧連升,再無人不知道姐妹倆去了哪裡。
姐妹倆走後,顧連升便將房門緊閉,防止他那心毒手辣的二弟闖進來。
事實上,他完全是多慮了,顧連山壓根就沒心思找他的麻煩。
顧清姐妹倆走後沒多久,堂屋裡的顧家二老也跟着醒了。
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喊餓。
嚴格算來,老兩口已經餓了一天半,這會子再不喊餓就見鬼了!
聽到二老喊餓,顧連山也沒說不給吃,讓他們等着,說要到竈房給二老煮糊糊。
馮氏不願意吃糊糊,她一張嘴就是要吃肉,說只要吃肉才能養好病。
顧連山不知道她是從哪聽說到的歪理,也不慣着,伸手問她要銀子。
“您這個病顧郎中先前就說過,要吃藥,每天都要吃,且吃的還得是好藥。只這一樣咱家便供不起,如今您又要吃肉,兒子買不起肉,想吃您得掏銀子!”
讓馮氏掏銀子?
那是想都不要想!
她惡狠狠的盯着兒子:“我把你養活這般大,如今想吃個肉你便推三阻四!”
“兒子如何推三阻四了?您說想吃肉,行!只要您把銀子拿出來,兒子天天給您吃肉!”
“家裡有現成的肉,爲何還要我掏銀子?!”馮氏一臉怨毒。
“哪有現成的肉?兒子怎麼沒瞧見?”老太太該不會是指東耳房缸裡的肉和雞?
不好意思,昨兒他們二房全吃光了!
“你買的那些個雞鴨呢?往後每日給我殺一隻!”馮氏一張嘴就是獅子大開口。
顧連山扭頭就走!
“我去把我閨女喊進來!有種您當着她的面將這話再說一遍!您前腳殺了她的雞鴨,她後腳便會送您上天!不信您只管試試看!”
早在他老孃開口說第一個字時,他就該立馬走人!
他指定是腦袋被門夾了,竟是聽老孃說起了瘋話!
顧連山這話讓馮氏又氣又慌。
氣兒子冷血涼薄,慌顧棠萬一真進來咋整?!
身邊躺着的顧老爺子臉色陰沉:“都到了這般地步,你還不漲記性?當真是活夠了?”
馮氏一滯,語氣不甘低吼起來:“我往後就要癱牀上過了,我這個做老孃的,讓兒子每日給我殺一隻雞鴨吃,他又不是供不起!我還吃不得了?!”
一聽這話顧老爺子便知道,老妻這是鑽進了牛角尖,這是非得要拿捏老二一家。
“你要是不怕死你就鬧,如今咱們這一大家子全都落到了老二手裡,那些雞鴨你明明知道是四丫的,你還非得要兒子每日殺一隻,等着瞧吧,四丫十成十會送你上路!”
馮氏一口氣哽在了心頭,憋的胸口疼,大口大口喘着氣,隨後便哭了起來——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讓我攤上一個討債的兒子、索命的孫女……嗚嗚嗚嗚……”
顧老爺子雙眼直直的盯着牀頂上的帳子,一言不發,不理會馮氏的傷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