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弦叫道:“阿叔!”拔腿跑了過去。
袁恕己在後打量她追着轎子而去, 不由失笑:“他也會吃醋?有意思。”
那轎子並沒有停,轎子裡的人也並無反應, 阿弦追到轎子旁邊兒, 一咬牙, 縱身躍過轎欄,張手一攔。
轎伕吃了一驚,急忙停下,但轎子裡崔曄淡淡道:“怎麼不走了。”
旁邊侍從爲難地看着阿弦:“女官……”
阿弦見那轎簾靜靜地垂着不動,眉心一蹙,突然縱身躍起,上前掀開簾子。
轎子裡,崔曄淡然擡眸, 猝然間四目相對,阿弦幾乎被他這樣冷淡疏離的樣子嚇退, 然而……
她輕輕地跳進轎子裡,轎簾在她身後重又垂落。
外間的轎伕跟侍從面面相覷, 片刻, 隨從小聲說道:“起轎吧。”
聽到轎子裡並沒有傳出崔曄不悅的反對聲音,這才鬆了口氣。
阿弦鑽到轎子裡,崔曄並沒有像是以前一樣給她讓出坐的地方。
阿弦掃一眼他,不客氣地在他身旁落座。
崔曄被她推的身形一晃, 掃了她一眼:“你幹什麼?”
阿弦道:“阿叔去戶部是找我的麼?”
崔曄不答。
阿弦笑道:“既然是找我, 怎麼見了面就走, 話也不說一句。”
崔曄索性轉開頭去, 片刻才說道:“瞧着你甚忙,不便打擾。”
身旁“噗嗤”一聲,是她笑了出來,崔曄蹙眉,心裡微微地惱怒:“你笑什麼?”
阿弦道:“阿叔以前說的話,不管是真是假,卻幾乎都讓人聽不出來,但是這一句,也太口是心非了。”
崔曄哼了聲,不言語。
阿弦瞄着他,見他雙手交疊擱在腿上,她便伸出手去,一把將他的手握住。
崔曄微驚:“你……”
阿弦生怕他跑了似的,緊緊地將那隻手握在掌中:“阿叔是生我的氣嗎?”
崔曄只是稍微掙了一下,卻並沒有認真用力,那手就像是個意志薄弱的人,不爭氣地舉旗投降,甘心情願地被敵人包圍了。
他並沒有回答這句話,也許裡面有默認的意思。
阿弦道:“是因爲昨晚上的事,還是因爲方纔?”
崔曄仍是不看她,只是喉頭微微地動了一下。
阿弦又問:“難道……是兩個都有?”
***
她的眼前又出現昨晚上崔曄被雨淋溼的模樣,那張臉上,有一種令她覺着陌生的莫名之感,像是在哪裡見過,卻又下意識地拒絕知道。
阿弦思忖了會兒:“我知道阿叔是爲了我好,纔跟我說那些的,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肯去想這些。好像不去想,就不是真的。”
阿弦握緊那隻溫暖的手:“我昨晚上……也真的不是胡鬧,我是做了一個夢,我夢見、夢見極可怕的事……”
心底又浮現那一幕駭人場景,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我夢見,”嚥了口唾液,阿弦放低聲音,又像是要鼓足勇氣:“我夢見皇帝……把皇后做成了人彘。”
她的手下意識地又將崔曄的手握緊了幾分。
而他也本能地回握住。
卻又像是後悔似的忙又放鬆。
崔曄回首:“你夢見這個?”
阿弦道:“是,我其實是在明大夫的車上睡着做了夢,但是詭異的是,那個夢境就跟真的一樣,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實現了,比如我下車的時候明大夫跟我說玄影,比如我進了府內,虞姐姐跟我說、說的那些……都跟我在車上夢見的一模一樣,所以,當宮內的那一幕出現的時候,我幾乎也立刻以爲會成真。但是按照夢中所見,我是今日去宮內見皇帝,所以事情一定是昨天晚上發生的,我想到這個,才一刻也不能等。”
阿弦說到這裡,又道:“我起初因不知怎麼辦好,想去崔府找你,但是……之前已經有太多的流言蜚語,何況去你們府裡,又要驚動許多人,我擔心又要生事……所以才決定直接進宮。”
崔曄重又沉默。
阿弦道:“阿叔跟我說的,我都會記在心裡,以後做事一定會再謹慎些……”
崔曄只是靜默地望着她,眼底像是有什麼閃爍,但到底是什麼,阿弦看不透。
不知爲什麼,阿弦很不喜歡現在的這種感覺。
“阿叔……”她嚥了口唾沫,又問:“昨晚上你……還好嗎?虞姐姐說你臉色很差,後來康伯……”
就在這時候,崔曄動了,他慢慢地將手抽了出來。
阿弦低頭看着空了的雙手:“阿叔?”
“我……很好,”崔曄終於開口,他緩聲道,“我昨晚上回去,也想了很多。”
“想了什麼?”
崔曄垂眸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康伯對你說的那些話,你可還記得?”
“我……”阿弦眨了眨眼,不懂他的意思。
崔曄道:“我的確是有些不像是昔日的我,而你……昨晚上的事,我不能說你錯,事實上是我錯怪了你。阿弦,我覺着……”
阿弦疑惑地看着他:你在說什麼?”
崔曄終於道:“我覺着,我還是做你的阿叔比較適合,比……做你的夫君適合。”
這句話倒是十分明瞭。
但是阿弦心底一片空茫,像是置身在無邊的雪原之上,看不到邊際,只有頭頂的烈陽,把雪地照的耀眼,讓人害了雪盲似的,繼而什麼都看不見。
阿弦身不由己問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崔曄道:“正如你所聽見的。你若是……”他還想繼續往下說,不知爲什麼卻停下了。
阿弦盯着他:“我若是什麼?”
崔曄道:“你……”袖子一動,雪白的手指蜷起,半隱入袖子裡。
他的脣角動了動,雙眸合起又睜開,卻並沒有看着阿弦:“賜婚的事,我來解決。”
阿弦毛骨悚然,後背緊緊貼在轎壁上。
緊緊地盯着崔曄,自覺一瞬間整個人都像是被這句話消滅殆盡,什麼手,腳,頭,身子……統統失了蹤。
她着急地把舌頭找了出來,昏頭昏腦問:“你說什麼?!”
方纔那句話,卻像是用盡了崔曄最後的力氣,額頭的汗涔涔落下:“你聽見了。”
阿弦抓住他的胳膊,啞聲:“阿叔你知道你到底說的什麼話嗎?”
“我知道。”他回答。
“知道你還說?!”阿弦大叫,像是失去理智,身心俱寒,氣的發狂。
崔曄不語。
阿絃索性抓住他的雙肩:“你說話啊!你是不是中邪了?!”
隨着她的動作,汗珠從崔曄的額邊一晃滴落。
阿弦呼吸急促,又覺着自己隨時都會一口氣回不過來窒息而死,她緊緊地盯着崔曄,他卻不言語,更加不肯看她。
阿弦深吸一口氣,急忙又道:“你爲什麼這樣說,是因爲昨晚上的事?是因爲少卿?昨夜的事我跟你解釋過了,至於少卿,他不過是玩笑……”
提起袁恕己,崔曄爲之一動:“也許,他比我更適合。”
“什麼?”阿弦愣住。
崔曄淡笑。
阿弦卻已經明白了,雙手陡然鬆開崔曄的肩膀,阿弦指着他,想要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舌頭又像是逃之夭夭,或者喉嚨口已經被大石堵塞了。
“你……”她也只說了一個字,然後,將手重握成拳。
屏住呼吸,果然幾乎要窒息而死,又像是要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重新緩一口氣。
然後阿弦道:“好!你、你記着,這是……你說的!”
她說完了這句,淚從赤紅的眼中滾落。
阿弦起身,張手揮開轎簾,便衝了出去。
轎子正行進之中,交付跟侍從們都意想不到會如此,阿弦全然不顧,雙足落地,往前一個踉蹌,整個人幾乎栽跌地上,幸而手及時一撐,手掌大概劃破了,生冷而疼。
在周圍的驚呼聲中,阿弦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前而去。
身後,被她一衝之下的轎簾搖曳,緩緩落定,掩住了裡頭那人目不轉睛盯着她背影的雙眼,那眼中光芒閃爍,像是傾倒江河湖海的水。
***
市井之間,很快又有了新的傳說,說是崔天官不想娶女官,女官卻死纏爛打不放,甚至幹出了當街追轎,強行同乘的戲碼。
更有一些好事之徒,說的繪聲繪色,在他們的口中阿弦彷彿變成了一個欺男霸女的女魔頭。
袁恕己在那日一別後,本想再找機會打聽八卦,誰知卻從桓彥範的口中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桓彥範是急匆匆找來大理寺的,進門後便對袁恕己使了個眼色。
袁恕己忙叫房內的書吏退下,桓彥範抓住他手腕。
石破天驚地,他說道:“天官,像是要悔婚。”
“什麼?”袁恕己失聲。
這會兒,就算是桓彥範對袁恕己說他原本是女扮男裝,袁恕己也不會像是現在這樣驚駭。
“這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回答,雖然知道桓彥範是長安城第一號的包打聽,他傳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但這一件,袁恕己不敢相信。
“我也覺着不可能,”桓彥範道,“不過聽說皇后已經許了,只不過消息尚未傳出,旨意也還未降落,外間一直都不知道而已。”
“什麼?!”就算這會兒天崩地裂,袁恕己的反應也不過如此了。
這一刻,心底眼前一片茫然,繼而想到那天在戶部門口的一幕——當時崔曄的臉色就很難看了,難道,是因爲這樣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他知道不可能,卻忍不住如此想。
“但是,爲什麼?”他澀聲問。
桓彥範搖了搖頭。
要是連桓彥範也不明白原因,這長安城裡知曉此事的只怕就不超過兩三個人。
“那阿弦知道了沒有?”袁恕己忽然想到一個極重要的問題。
“她當然知道了。”桓彥範臉色一沉,前所未有的嚴肅。
“……”袁恕己啞口無言,繼而道:“我們、我們去找她,她這會兒應該在……”
“不用找了,”桓彥範皺眉,“今日她去了尚書都事周興家裡吃酒。”
頓了頓,桓彥範又道:“聽說陳基也會去。”
袁恕己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就像是一萬隻飛鳥眼前掠過,遮天蔽日,嘈嘈雜雜,無法可想。
***
尚書都事周興宅邸。
周興所住的地方,也在平康坊的邊沿,最是龍蛇混雜的地方。
長安居貴,周興的宅子不大,也還是租來的。
阿弦騎着馬,獨自一個人而來,周家只有三個下人,一個廚娘,另外一個跟隨周興跑腿打雜的小廝,還有個年邁的院公,負責灑掃庭院,兼當門房。
雖然請客,門口並沒其他客人,也沒有迎客的,阿弦自己把馬兒栓好,端量了一下,認定沒找錯地方。
門卻是敞開的,阿弦邁步入內,院內無人。
她徑直往前,纔到堂下,就聽見裡頭說道:“這個要怎麼殺呢?”
另一人道:“你是仵作,這個還要問我?”
阿弦心頭凜然,聽出這前面一人是周利貞,後面接話的卻是周興。
只聽周利貞笑的低低:“許久不曾做此事了,有些膽虛。”
周興道:“一回生二回熟,只是要手腳快些,客人要來了。”
阿弦忙後退一步,揚聲道:“家裡怎麼沒人?”
話音剛落,周興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他身後跟着的那人正是周利貞,他的手中卻提着一條肥碩的大鯉魚,還在甩尾掙扎。
周興笑道:“原來是女官先來了,快請入內。”又回頭對周利貞道:“快到廚下去殺,要利落些。”
周利貞把魚放下,先向阿弦行了個禮,才又提了魚去了。
阿弦這才明白原來先前兩人商議的是殺魚,便道:“怎麼這些廚房之事,還要親自動手麼?”
周興道:“家裡人手有些短缺,之前派小廝去買些東西,還沒回來,院公在後廚幫着燒火做飯,沒奈何,先叫犬子打個下手。”
兩人到了堂下,阿弦問道:“今日來的還有什麼人,麻不麻煩?”
周興道:“沒什麼人,除了你,陳將軍,我在尚書省的兩個同僚,對了,還請了那位高建。好歹你們都是豳州鄉黨,趁機聚一聚。”
阿弦見他這樣“細心”,挑了挑眉。
周興如今官職雖低,到底是個有些身份的,高建如今在吏部卻只屬於打雜一類,職位卑微。
但周興卻不憚請他前來,這或許並不是看在什麼鄉黨的情誼上,而是爲了討好陳基跟阿弦。
周興請阿弦落座,親自斟了茶,頃刻,他那兩個尚書省的同僚也都到了,彼此寒暄,落座敘話。
如此又一刻鐘,高建來到,先向周興請罪道:“陳大人有一件要事,說是遲些再來,讓我先代他向都事告罪。”
周興笑道:“陳大人公事繁忙,自然不比我們這些閒人,不必如此,快且坐。”
周興的兩名同僚也素敬慕陳基,聽說他要遲些再來,紛紛讓推遲宴席,周興也有此意。
阿弦也不言語,就撿着桌上的點心吃了一塊,一邊跟高建說長論短,無非是問他近來如何之類。
突然,周興的同僚之一,一個長臉山羊鬍的老者,因看阿弦跟高建似乎熟稔自在,且談吐自在,忍不住說道:“聽說女官跟吏部崔天官的婚期定在了六月,也是眼下了,其實女官很該趁機休個班,也好在家裡學習些女工,免得成了人婦之後不知如何是好呀。”
他帶笑說着,又故意大笑了幾聲,裝作是開玩笑的樣子。
阿弦聽了“婚期六月”的話,心底那道傷痕突突地顫動起來,又想着山羊鬍子什麼“成爲人婦不知如何是好”,無端想起了崔曄跟她說過的“我喜歡阿弦就是阿弦”。
這突如其來的劇痛,竟讓她在瞬間雙耳失聰,繼而嗡嗡亂響。
另一個同僚道:“也不能這樣說,這些事是水到渠成的,更何況何必管別人家裡的事呢,天官慧眼獨具,更不必你我操心。”
那“水到渠成,慧眼獨具”相繼而來,殺傷力更是倍增。
高建則道:“天官這兩天倒是不在部裡,不知道是不是也在籌備婚事。”
阿弦呵呵笑了兩聲,站起身往外而去。
走出門口,又聽山羊鬍子說道:“唉,可惜了天官那樣的人物,本該配個秀雅高貴的才……”
一句話沒說完,高建氣憤地說道:“說的什麼話,什麼秀雅高貴,女官難道不好麼?”
心頭嘿然,那道傷好像被冰封雪凍地蓋了起來。
阿弦信步往後,才走不多時,就聽又有人道:“這小子將來一定了不得,你看他殺魚的樣子,也不先把魚拍殺,就活活地便剖出臟器。”
“是做仵作的,難怪身上有些煞氣。”
阿弦定神,擡頭看時,卻見前方有兩個衣衫襤褸之“人”,正在看着前方指指點點。
阿弦走到“兩人”身後,探頭看去,原來此刻她不知不覺來到周府後院,前方的水井邊上,是周利貞正在殺魚。
跟先前他詢問周興時候的“膽虛”不同,這時侯的周利貞,卻儼然十分嫺熟老練,他的手很穩,無視那掙扎不休的魚,有條不紊地動作之時,臉上還帶着一抹近似享受的笑意。
阿弦本就對他大有惡感,尤其看到這種笑,更是惡上心頭。
正皺眉看時,她身邊的那兩個“人”也轉頭看向她,各自呆呆怔怔,一個問:“你能看見我們?”
另一個說道:“你是什麼人?怎麼身上的味道這樣古怪?”
阿弦道:“你們沒聽過十八子麼?就是我。”
兩個鬼魂大爲驚訝,卻忽地不約而同倒退。阿弦苦笑不得:“怎麼?”平日裡鬼魂見了她,紛紛趨之若鶩,這兩個卻是怎麼。
二鬼畢恭畢敬道:“聽說您要嫁給崔天官了,我們先練習練習避退,免得以後見到您就撲上去,落得灰飛煙滅的下場。”
沒想到,人這麼說,鬼也這麼說,先前躲過了人的長舌,又換來鬼的聒噪。
阿弦纔要告訴他們大可不要再杞人憂天了,前方殺魚的周利貞卻已經聽見動靜,擡頭看見阿弦的時候,臉上的笑早就蕩然無存,他將魚放下,走了過來。
在阿弦眼裡,卻只像是惡鬼換上了一身畫皮而已。
“女官怎麼在這裡?”換了謙和的笑容,身上魚的血腥氣卻沖鼻而來,周利貞又道:“家裡下人少,我只得親自動手了。讓您見笑了。”
阿弦道:“你做的很好,我佩服還來不及。”
周利貞笑了笑:“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之前下手的時候還遲疑,生恐做不好呢。”
阿弦眯起雙眼道:“看樣子你天生就是做這個的料子。”
周利貞看看自己沾血的雙手,臉上有些懵懂赧顏似的:“女官是說我天生是當廚子的麼?”
那兩個鬼在旁聽到這裡,就道:“這小子不像是做廚子,卻像是個做劊子手的。”
阿弦冷笑看一眼周利貞,轉身而行,只聽得身後兩個鬼道:“十八子當真名不虛傳。”
另一個說道:“今日果然遇上,若有什麼未完的心願,趁早求她幫一幫是真,免得嫁了天官後,要見她一面就更難了。”
“這倒未必,聽說天官的命數似乎變了,唉,可惜了。”
“英年早逝雖然可惜,但這對我們倒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不用怕遇見他……再灰飛煙滅了。”
阿弦猛然止步,她回過頭厲聲喝道:“你說什麼?”
心潮激越,右眼隱隱射出赤色,那兩個鬼在瞬間消失,不知所蹤。
周利貞嚇得一抖,怔怔道:“我?我並沒有說什麼啊。”
阿弦握緊雙拳,呼吸急促,身後有人道:“這裡是怎麼了?”
阿弦還未回身,周利貞已經行禮道:“將軍大人。”
原來來者正是陳基。
陳基掃了他一眼,走到阿弦身後:“你還好嗎?”
阿弦不答,只是生生地嚥下一口寒氣。
方纔那兩個鬼所說的話,並非是她的幻覺,但她何其希望,這一切不過是幻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