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小東西

賀蘭敏之吃疼, 用力捏住阿弦下頜, 逼得她鬆口。

然而手指卻已經被咬破了,鮮血直流。

賀蘭敏之以風流倜儻俊美過人而名聞長安, 他自己也最喜好鮮衣怒馬,格外珍惜自己的皮肉, 如今乍然受傷,怒道:“混賬東西!”

一掌摑了過去, 打的阿弦往旁邊撲倒出去,口中腥鹹不已。

賀蘭敏之指着她,怒不可遏:“若不是看在崔玄暐對你另眼相看的面上,我今日定要將你千刀萬剮!”

他的五官本來就極立體,又因喜好打扮,整個人透着一股太豔逸之感, 驟然動怒,眉眼中才多了一股凌厲懾人的煞氣。

阿弦伏在車壁邊上, 扭頭看他, 在對上敏之雙眼的同時,阿弦忽然看見一幕詭異的畫面。

“嗤啦”!是衣裳被撕開的聲響。

“不要……”略有些稚嫩的叫喊聲。

有人道:“別怕,別怕……”有些蒼老的聲音,呼呼喘/息。

也許是這一掌太狠, 阿弦竟覺着胸口翻涌,隱隱有作嘔之意。

她定了定神,幻象自眼前消失。阿弦舉手將脣邊的血擦去:“我阿叔……我阿叔是崔玄暐?那個崔天官?”

賀蘭敏之皺眉:“你的眼睛……”

原來不知何時,阿弦的右眼裡又浮現出淡淡的血色。

阿弦輕輕揉了揉有些發燙的右眼, 道:“我阿叔到底在哪裡?玄影又在哪裡?”

賀蘭敏之這才哼了聲,靠在車壁上重拿了一塊兒溼帕子擦了擦手,看着帕子上的血漬,冷道:“別叫他阿叔,你這種人不配!”

阿弦輕聲道:“配不配,阿叔會告訴我,不用閣下多嘴。”

賀蘭敏之眼神復又凌厲起來,他的戾氣暴漲,擡手欲打,卻又生生止住:“打死了你,別讓他以後跟我算賬。但你要小心你的嘴,我可不像是李三那樣,容得你這樣放肆……”

他又仔細盯了阿弦片刻,喃喃道:“真是越看越覺着討人厭,恨不得……”他搓了搓自己有些蠢蠢欲動的手,卻不小心碰到被咬傷的地方,頓時疼的嘶了聲,滿面懊惱憤恨。

大概是看阿弦的眼神不對,敏之深吸一口氣:“別忘了李家還想要你的命呢,方纔若不是我,你入了李府,就等於入了閻王殿,你不謝我,反而恩將仇報地咬人?”

敏之已經低頭打量自己的傷處,眼見手指上依稀透出了幾個明顯的牙印。

斂着怒意掃了阿弦一眼,敏之又按動身後一處機括,右手邊隨之彈出一個匣子。

敏之往匣子裡打量片刻,從裡頭撿出一個青色玉瓶,他看了幾眼,忽然丟給阿弦道:“過來,給我上藥。”

阿弦看着丟在自己跟前的那玉瓶,低低道:“你自己沒有手麼?”

敏之大怒:“讓你做你就做!再敢犟嘴,就把你扔下去!”

阿弦道:“求之不得。”

敏之反而噗嗤一笑:“我說錯了,你敢再犟,我就把陳基扔到李府,如何?”

許是玩笑,但阿弦知道他是能做出來的:“你……”簡直毛骨悚然。

敏之笑道:“嘻,現在我爲刀俎,你爲魚肉,我要把你清蒸還是生吃,都隨我的意思,你能怎麼樣?”

阿弦看着他極爲囂張之態,驀地想起那日李洋動私刑之時,陳基在她耳畔說的話。

當時陳基道:“這裡是吃人的地方,弱肉強食就是如此,似你我這樣的人,他們就算殺一百個一千個,也依舊是白殺了,死了的人連名字都不會留下!”

阿弦撿起玉瓶,挪到敏之身旁。

她將瓶塞拔下,纔要去擡敏之的手,他卻一臉嫌棄道:“你那手實在太髒!別碰着我,只上藥就可以了。”

從袖子裡抽出一塊兒雪白絲帕,扔在阿弦跟前,“先清理一下。”

阿弦低頭撿起來,把他手指上的血漬等物稍微收拾了一下,又將藥粉抖了出來,撒在那有牙痕的地方。

敏之斜睨着她垂首低眉的模樣,心念一動,問道:“你是怎麼跟崔曄認得的?”

阿弦充耳不聞,只是把那帕子疊了幾條兒,潔白無污漬的一面朝下,給敏之小心地把傷處綁了起來。

敏之看看她,又看一眼那綁的十分整齊的傷處,舉起手指笑道:“喲,你還挺會伺候人的,一路上就是這麼伺候他的?”

這人陰晴不定,令人歎爲觀止。

阿弦默不做聲地將玉瓶又放到他的身邊,自己仍舊退後,敏之皺眉:“我問你話呢,你是忽然聾了不成?”

阿弦道:“你先告訴我阿叔在哪裡,玄影怎麼樣,我就也跟你說。”

賀蘭敏之滿臉匪夷所思:“你居然還敢跟我談條件?幼稚的小東西。”他打量着阿弦的臉,方纔被他狠狠一巴掌,半邊臉腫了起來,連帶嘴脣也微腫,仍帶殘血。

敏之收了笑:“是不是很疼?”他不等阿弦回答,“誰讓你惹怒了我?方纔沒有立時殺了你,已經算你命大了。”

阿弦將喉嚨裡的話忍下去:“那麼我該多謝周國公了。”

敏之道:“你如何這樣叫我?”

阿弦道:“方纔李洋是這樣稱呼的。”

敏之叱道:“不要自作聰明,我不喜歡!”

阿弦道:“那該如何稱呼您?”

敏之皺眉想了想:“你……就叫我賀蘭公子就是了。”

阿弦道:“是,賀蘭公子。”

敏之才又微微一笑:“好,乖巧一些,這才惹人喜歡呢。”他忽然又道:“我可不信你在崔玄暐跟前是這樣冷冰冰硬邦邦的。哈哈。”

他每次提到“崔玄暐”三個字,阿弦都會有心跳加快頭微微暈眩之感。但要再問詳細,此人偏偏不肯說,但好歹已經知道了名姓,來日再做圖謀就是了。

阿弦道:“阿叔也不似賀蘭公子這般。”

敏之道:“哦?他是那般?我又是怎麼樣,你倒是說說看。”

阿弦道:“沒什麼,不好比。”

敏之挺身,雙眸直視着她道:“偏要你說,快說!不許扯謊欺瞞!”

此人喜怒無常,十分不好應付。阿弦本不願再跟他多話,他卻偏又咄咄逼人。

阿弦道:“彼此性情不同而已。阿叔……”心底忽然想起在桐縣的那夜,阿弦嘆了口氣:“阿叔是暖的。”

“暖?”敏之起初不解這簡單的一字的意思,待領會過來,已經睜大雙眸:“你說什麼?崔玄暐……暖?”

他彷彿聽見什麼天方夜譚,想大笑,卻又收聲:“我當真懷疑我跟你所說的是不是同一人了。”

阿弦不動聲色道:“是不是同一人,賀蘭公子帶我去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敏之帶笑斜看她:“好小子,知道給本公子下套了?”

阿弦道:“我回答了公子的問話,公子總該也回我的問題。”

敏之盯着她看了片刻:“我不知道他如今何在,但總歸不會差,因爲……他是從我手底逃走的。”

“逃走?”阿弦憂心不已,提高聲音:“那夜在客棧裡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對我阿叔做了什麼?”

敏之不耐煩:“你怎麼這麼多問題?現在輪到我問了!”又催促道:“你爲何說他……暖?”他說出這個字,想到那人的臉,仍覺着很不適應。

一想起英俊,阿弦的眼神也因之變化,不再是先前那樣怒恨,反而透出些柔和朦朧的笑意。

想到桐縣的種種,兩人一起走過的長安路,阿弦道:“因爲阿叔很好。不管多冷的天,只要在他身邊,我就不覺着冷。”

賀蘭敏之看的分明,此刻雖未得到阿弦的回答,心中卻已經對她的說法深信不疑,但與此同時……卻更好奇。

賀蘭敏之喉頭一動,繼而道:“整個長安,只怕只有你是這樣想的。在冰山之前能覺着暖,倒也算是一大奇蹟。”

阿弦道:“爲何說阿叔是冰山?”

敏之道:“這話不是我說的,是……”他到底是個心思通透之人,話未出口,便又笑看阿弦:“你又套本公子是不是?”

阿弦垂頭:“哪裡敢,只是好奇罷了。”

賀蘭敏之嗤之以鼻,只是也並未再追問阿弦什麼,只是靜靜地靠在車壁上出神。

馬車骨碌碌往前,阿弦見他默不做聲,便試着掀開窗簾往外看。

她的心在擔憂英俊跟玄影之外,還有一個於京兆府中養傷的陳基。

李洋親自率人來對付自己,阿弦擔心的是他還會針對陳基。

一念至此,阿弦道:“賀蘭公子,李家的人捉我不成,會不會再對我大哥下手?”

敏之淡淡道:“他若還敢去京兆府鬧翻天,李義府也救不了他了。”

阿弦的心略寬了些。

敏之臉上卻露出玩味的笑意:“其實有點古怪,這一次鬧得滿城風雨,按理說李洋不至於再針對你,難道是李義府的意思?如果是這樣……那這件事就有趣了。”

之前李洋不過是任意耍橫草菅人命而已,此事如今已經捅到二聖跟前去,按理說李家該收斂,今日李洋敢如此,若非李義府有命,只怕他未必就敢。

賀蘭敏之思忖之時,阿弦默默地掃視這位國公爺。

華貴鮮麗的衣着打扮,映襯着俊美非常的容顏,本是極賞心悅目的美人,但在阿弦眼中,卻儼然一條花紋豔麗的毒蛇,冷血而無常,不知如何惹怒了他,就會給人雷霆一擊,猶如先前他擊殺李洋家奴之舉。

想到死在他手底的那些人,心頭一陣寒意,阿弦看敏之凝視車窗,便趁他不注意又悄悄往後退了退。

誰知賀蘭敏之以眼角餘光瞥過來:“你離我那麼遠做什麼?”

他低頭嗅了嗅自個兒的袖子,蠶絲緞暗團紋的袍袖上傳來一股名貴的龍涎香的氣息,敏之滿意地點點頭,道:“你有什麼不滿意的?難道是怕我再打你?”

目光在阿弦微腫的臉上掃過,敏之淡淡道:“我最煩人家碰我,更別提傷着我了。以後你且記得,別再犯同樣的錯兒,我怕我失手之下,當真傷了你的性命。”

他說這話的時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見白皙修長,十分滿意,又看中間裹着一處,目光復又陰沉。

馬車停下,賀蘭敏之下車之時,地上已有僕役躬身跪倒,敏之踩着那人脊背落地,回身道:“還不出來?”

阿弦低頭看了眼,越過那跪地俯首之人,直接縱身躍落地面,卻因先前跟李洋的人動手牽動舊傷,疼得她微微皺眉。

敏之似笑非笑道:“自討苦吃。”

大袖一甩,敏之往國公府內而去,阿弦在後,打量府門前兩個石馬雕像,遲疑未曾舉步。

敏之回頭:“你要跑自然是容易,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要知道陳基還躺在京兆府呢。”

隨着敏之進了國公府,還未進內堂,就見幾名盛裝的美貌女子迎了上來,齊齊行禮,接了敏之。

當前一名女子尤其出色,生得面如芙蓉,體態婀娜,穿着蔥綠的綢衣,裡頭露出桃紅色抹胸,極爲鮮亮動人,跟賀蘭敏之站在一塊兒,正似一朵夜芙蓉襯着刺玫瑰,相得益彰。

麗人見阿弦跟在身後,便道:“這位小哥是?”

敏之道:“是個不相干的。”

麗人笑道:“主人又從哪裡找來個不相干的人呢?”舉手替敏之更衣,其他女子便圍在周圍,接衣帶,袍服,手帕,抹額等物,又捧了清水來,跪地舉高供他淨面……一個個如走馬燈似的團團忙碌不停。

阿弦這才知道這些人原來都是賀蘭敏之的侍女,又看換一件兒衣裳也要十幾個人,如此地排場奢費,咋舌之餘微微搖頭。

那華服麗人正在替敏之整理胸口衣裳,敏之低頭交代了幾句,麗人後退幾步,轉身走到阿弦身前,含笑道:“小公子隨我來。”

阿弦看敏之仍在“梳洗”,便隨着麗人出門,繞過廊下。

麗人請阿弦入了一個房間,道:“聽主人說您受了傷?待會兒他們會送傷藥過來,我服侍您如何?”

她言語溫柔態度親和,但畢竟是國公府的人,阿弦心存忌憚:“不必了,我沒什麼大礙。”

麗人仔細打量她的臉上,卻見指印猶存:“是主人所爲?”

阿弦不語,麗人會意,又說:“我方纔瞧你走路也有些不適,想必身上也有傷,看您年紀不大,身子又似弱,不可等閒視之。”

正說着,外頭丫鬟來到,捧着托盤,道:“雲綾姐姐,傷藥取來了。”

雲綾才命捧進來,又有一個丫鬟來到:“姐姐,衣裳暫時就找了這兩件兒,不知合身不合身。”

雲綾翻了翻:“可用了。”回頭對阿弦道:“我幫您上藥,順便換衣,還是要別人……”

阿弦這才知道那件衣裳是給自己穿的,忙搖頭:“我不必換衣裳,上藥也不必別人。”

雲綾失笑:“主人不喜歡人家在他跟前兒穿麻布衣裳,你瞧我們都是這樣打扮,如今您跟了主人,少不得也……”

阿弦道:“我沒有跟了他。”

雲綾揮手,身後的丫鬟們都退下,雲綾方上前一步,道:“我們主子的性情,想必您也知道了,惹惱他對誰也沒有好處,不換衣裳自然使得,可若主人不喜歡,不僅是您,我們這些伺候的,也要跟着遭殃呢。”

將房門關上,阿弦把身上有傷的地方上了藥,看着那件兒簇新的錦袍發呆。

她從小到大,從沒有穿過絲織的衣料,因爲太過奢侈。

習慣了有些粗硬的麻布,手摸到那柔滑的緞子,幾乎怕一不小心就會碰壞了,哪裡敢穿。

正在發愣的時候,門外忽地傳來細細小聲,隱隱說什麼“聽說是奉了李義府的命令……”之類。

阿弦聞聽,將那衣裳一撩,左右看看,走到東側,將一扇窗悄然打開,自己便跳了出去。

那兩個丫鬟兀自站在門口低語,未曾發覺屋內人已經逃了出來。阿弦沿着來路往回,將到先前的廳堂之時,一擡頭正看見賀蘭敏之迎面而來。

這功夫,他已經換了一件玄色繡金紋大袖寬袍,重繫了一條硃紅嵌翡翠的抹額,長髮也未曾綰起,只用金冠罩頂,長髮皆從冠頂傾瀉而出,行走間袍帶當風,長髮飄揚,只看起形狀外貌,卻翩然出塵猶如神仙中人。

阿弦定睛看了會兒,心道:“這真是活活的金玉其外。”

敏之未曾發現阿弦,一徑進了廳內,卻見廳中已經站着一人,躬身等候。敏之大大咧咧在胡牀上坐了,一揮手將袖子搭在牀沿上,垂落的半幅衣袖猶如羽翼。

他問道:“李義府是有什麼事?”

這來者卻是李府的總管,因爲李義府的緣故,平日裡也是被萬人奉承的角色,此刻在賀蘭敏之跟前兒,卻半分放肆也不敢,滿面陪笑道:“周國公,我們老爺讓我來,不是爲了別的,正是因爲之前在明德門跟三公子起衝突的那人,聽公子說他被國公帶來府上了,我們老爺的意思是,請國公爺看在他的薄面上,讓小人領了這人回去,還請您高擡貴手成全。”

賀蘭敏之笑道:“怎麼,堂堂的李相爺,還跟一個小孩子過不去?是要拉他去你們府上悄悄地折磨泄憤?”

總管忙笑道:“這當然不能了,只是因爲三公子一時衝動,此事鬧得十分不好,連皇上也因此而申飭了我們老爺一回呢,所以老爺的意思是請這人過去,有什麼話當面說開就好了。”

敏之道:“稀罕,我還以爲是要帶了他去殺了吃掉呢,原來是好言相商?”

總管道:“可不正是要和解的麼?”

敏之聽到這裡,方微微一笑:“既如此,倒也不用再讓他特意去一趟,你在這裡跟他賠個不是就是了。”

總管一愣:“這……”

還未來得及說話,敏之衝着右手邊窗戶道:“小十八,你聽見了沒有,有人要跟你賠禮道歉,你還不進來?”

這會兒,立在窗下的阿弦也吃了一驚,不知敏之如何竟能察覺自己藏身在這裡,但也無可奈何。

阿弦硬着頭皮走了出來,李總管回頭見她現身,臉色用一個陰沉都不足以形容。

敏之偏道:“李總管,你不是想見她麼?”

李總管忙又掛上笑:“國公爺,莫要跟小人玩笑,是我們老爺要見他,我有什麼資格……”

敏之冷哼了聲:“你們老爺想見,就讓他親自來,你既然沒什麼資格,就別再我跟前兒現眼!”

李總管語塞:“殿下……”

敏之手撫着胡牀的雕花紋,冷冷道:“還不滾?”

如此翻臉絕情,李總管心中縱有千萬句話,當着這個主兒的面也只是憋住了,只得斂手低眉後退幾步,經過阿弦身邊兒的時候,卻陰測測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纔去了。

侍女上前,跪地舉高托盤。

賀蘭敏之舉手取了金盃,晃了晃,喝了一口,纔對阿弦道:“看見了嗎?有人對你勢在必得呢。”

他舉手撫了撫下頜:“但你這種無足輕重的小子,對李義府又有什麼非要不可的理由呢。難道他也知道你跟崔曄有關?還是說……有什麼別的不爲人知的原因?”

他一邊兒思忖一邊兒打量阿弦,忽然道:“怎麼還沒給他換衣裳?”

旁邊轉出那叫雲綾的麗人:“方纔,本是在裡頭的……”

阿弦怕當真連累了她,便道:“不關別人的事,是我自己跑出來的,我也不喜歡穿那些,我自己的衣裳就很好。”

賀蘭敏之冷笑:“很好?一身酸臭土氣,我那馬車不知要薰多少次香纔好呢,你如今又要糟蹋我的宅子?”

阿弦道:“公子可以讓我走,何其乾淨。”

敏之道:“呸!”

午後,賀蘭敏之出府,聽侍女們說是進宮去了。

敏之臨出門對阿弦道:“你小心不要出了這裡,否則的話,只怕小命難保。”

他將走的時候又止步,忽然彎腰從腰間繫帶中抽出一物,轉身拍在阿弦手裡:“不管去哪裡都帶着,關鍵時候或可保命。”

阿弦看時,卻見是一柄只有兩個巴掌大小的短匕首。

午後,國公府內安謐清淨,除了雲綾來尋阿弦說過幾句話外,更無他人打擾。

阿弦出門查看,見也無人盯着自己,她便出了房門,一路往外。

到底不敢從正門出去,來到側牆邊上,縱身一躍跳上一根樹枝,又踩着樹枝,終於越牆而過。

阿弦埋頭往前,一直走出兩條街,才放慢腳步。

她抓了一個路人,問道:“可知道崔曄崔天官的宅子在哪裡?”

那路人上下打量她道:“你是什麼人,尋崔天官的宅邸?”

阿弦道:“我尋他有急事。”

那人道:“你難道不知道,崔天官之前出使羈縻州,慘遭不幸,至今音信全無麼?”

阿弦有些着急:“那你告訴我他的宅邸在哪?”

這路人嘆了聲,回身指着皇宮的方向道:“皇宮東邊那一片青雲坊,全是大臣們的聚居之地,但是崔大人的家不在那裡,他們住在南華坊,你去那裡,一問姓崔的就知道,那一大半的地都是他們家的,很容易便看見。”

阿弦謝過此人,順着他所指的方向而去,一路疾奔,額頭幾乎出汗。來至南華坊,果然一問便知地方,順着路人所指,先過了一處極大的石牌坊,只見滿地磚石鋪路,綿延往前,一所門首嵯峨而立,門口上停着幾頂轎子,許多人肅然而立。

阿弦忙跑過去,還未靠前,就有人過來道:“何人亂闖?”

阿弦止步:“敢問……崔曄崔大人是住在這裡麼?”

那家丁下臺階,上上下下把阿弦細看了會兒:“不錯,你是何人?有什麼事?”

阿弦道:“崔大人還沒有回來麼?”

家丁警惕道:“你打聽這個做什麼?”

阿弦道:“我有急事,想面見崔大人……”

家丁才皺眉道:“大人如今不在府中,你且走吧。”

阿弦道:“真的不曾回來嗎?”

家丁喝道:“再在這裡胡攪蠻纏,就不客氣了!”

這種情形下,若要說自己認識“崔曄”,卻也無憑無據,阿弦有口難開。

卻正在此刻,數輛馬車從門道前緩緩駛來,家丁見狀,忙又驅趕阿弦道:“還不走開!別擋着我們老夫人的路了!”

阿弦只得後退一步,見馬車徐徐停在崔府門口,有許多丫鬟婆子下車,繞在第一輛馬車旁邊,衆人扶着一位頭髮雪白看似面善的老人家走了出來。

那老人家搖搖顫顫,將要進門的時候,忽然掃了一眼阿弦的方向,問道:“方纔我聽到有人吵鬧似的,說什麼呢?”

家丁忙哈腰道:“您老放心,沒什麼,是個迷路的孩子而已。”

老夫人嘆道:“小孩子迷路,當然害怕,你爲什麼又呵斥他?越發驚嚇了他了。”

她覷眯起眼睛看向阿弦,又道:“看着怪可憐兒的,你問問他是不是沒有錢用,又或者找不到家了,你就多派個人,幫一幫他最好。”

說話間,旁邊一位上些年紀的婦人道:“老太太還是這樣積德行善,方纔又在南華庵裡唸了一天的經,神明有知,也必然不會讓玄暐出事的。”說話間眼圈卻微紅。

忽然從另一輛車上也走來數個妙齡女子,其中最打眼的一位,身着素色衣衫,氣度高雅,容貌秀美,伴隨衆女子來至門口,柔聲道:“老太太,我扶您入內。”

老夫人左右看看,被衆人簇擁着,衆星捧月似的入內去了。

一直伺候着女眷們進了裡頭,家丁才又折身回來。

見阿弦兀自站在原地,他便說道:“我們家老夫人最是惜老憐貧,她的話你可聽見了?算是你撞了大運了,你是有什麼難事,是否缺錢?只管說,我們崔府不會袖手旁觀的……”

旁邊也有個人道:“說的是,就也算是爲了咱們大爺積攢功德吧。真真指望老天爺發發慈悲,讓大爺平安歸來纔好。”

話雖如此,兩人的神色卻都顯得極爲頹喪。

阿弦終於忍不住道:“阿叔……你們、你們的大爺不會死的。”

那家丁只當她是說些吉利話,便轉憂爲喜道:“你這孩子倒是會說話,也罷。”他擡手入袖子裡摸了摸,掏出了十幾枚銅錢:“我看你也是遇上難事了,這些錢給你拿去用吧。”

阿弦忙推開:“我不要錢。”

家丁道:“你莫非嫌少?”

阿弦道:“不是,我……我就是來看看……”她擡頭看向大門處,那一堆女眷已經漸漸消失眼前了。阿弦低頭道:“你告訴你們家老夫人,崔……總之他沒死!他一定可以回來的。”

那家丁呆了呆,阿弦卻轉身,飛快地竟跑了。家丁忽地看到自己手中還舉着銅錢,便叫道:“喂,小兄弟!”阿弦早已經跑的遠了。

且說阿弦離開了崔府,慌不擇路,幾乎迷在巷子裡頭。

她想到方纔所見,又想起英俊下落不明……雖然沒有她在身邊,但以英俊之能,未必不會順利來到長安……

若賀蘭敏之說的是真,英俊就是崔玄暐,但如今他並未回到崔府,只能說明他仍然沒有恢復自己的記憶。

阿弦揉了揉額頭,心急如焚,又想了半晌,纔想起自己該回府衙看一看陳基,於是判斷了一下方向,轉往府衙的路。

此刻天色黃昏,正行走間,身邊冷風吹過,阿弦心頭一驚,擡頭看時,卻見是從牆上飄落兩道影子。

她本以爲是鬼,定睛一瞧,才知道只是來者不善。

望着那兩人手持兵器極快逼近,阿弦想:“長安,竟是這樣的鬼門關嗎?”

驀地,是陳基的回答:“這裡是吃人的地方……死了連個名姓也不會留下!”

洛州路上,阿弦道:“這樣的第一次,我不想要。”

是英俊的回答:“這一關,你必須得過。”

刀風撲面而來,分明是奪命的招數了。

阿弦回神心想:“是,這一關,我必須得過。”

退無可退,無須再退。

刀光在眼前交錯,阿弦俯身踏步避讓,手自靴筒中將賀蘭敏之給的那把匕首拔了出來,只聽“嗤嗤”兩聲,眼前兩名殺手的腕底血流如注!

兩人大驚,手竟握不住兵器。

阿弦反握匕首:“我不想殺人。所以別再逼我!”

當前的兩名殺手交換了個眼色,縱身後退,只聽刷刷數聲,又有幾道身影從牆上躍落。

一刻鐘後,在賀蘭敏之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多了兩具屍首,阿弦渾身沾血,右眼更是被血染過一樣,整個兒變作赤瞳。

敏之見狀,雖然驚心,卻更喜歡,他才閃身落地,那圍着阿弦的幾名殺手便唿哨一聲,急速撤退。

敏之也不追趕,只踱到阿弦身前,伸了伸手,又縮回去,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帕子遮着手,纔在阿弦的手臂上一擡。

他打量地上那兩具死屍,半驚半喜:“小十八你出息了……”忽地“咦”了聲:“這種招法……”

阿弦無法回答。敏之看看屍首,又看阿弦:“這是崔曄教你的?”

一聲崔曄,提醒了阿弦,她將敏之推開:“我要去找阿叔。”

敏之忙將她拉回來,這次卻握了滿手的血:“天大地大,你去哪裡找人?”

阿弦用力想將手肘抽回,敏之的手卻似鐵鉗,阿弦叫道:“你管我?若不是你,我怎麼會跟阿叔分開?也不至於現在都不知他的下落了,你把我阿叔弄丟了,你給我找回來!”

敏之怒道:“閉嘴,說了一千次,那不是你阿叔,崔府的門第你方纔不是看過了麼?你瞧瞧自個兒,一介草民,可高攀得起嗎?”

眼中涌出淚來,阿弦道:“我叫他阿叔,因爲他對我真心的好,而不是因爲他是什麼崔天官,如果他也用門第之見來看我,似你這般口吻對我,我絕不會認他是我阿叔。”

敏之啞然,繼而道:“呵,世人多都虛僞,我不過是直言了些而已,如果是崔曄,他表面兒跟你虛與委蛇,心裡實則鄙薄,你又如何看得出來?”

阿弦道:“我不像是你,從別人的容貌衣着甚至出身來判定人,我知道阿叔也不是你!”

敏之從未遭受如此羞辱,一巴掌揮過去。

這次阿弦已有防備,閃電般舉手擋住:“你還想打人麼?這次你試試看!”

賀蘭敏之詫異,卻仍喝道:“班門弄斧……”

那個“斧”幾乎還未出口,猛地覺着冷風撲面,敏之心驚,仰身後傾,與此同時終於看清阿弦手底仍握着他給的那把匕首,敏之失笑:“好!把我給你的東西用在我身上?”

話音未落,阿弦倒轉匕首,用把手點中敏之側腰大穴——這正是英俊曾教過的殺招,腰眼穴被撞中,輕則人會麻痹,重則即刻無力昏迷。

敏之果然身形一晃,阿弦縱身一躍,順勢撲過來壓下,兩人頓時雙雙跌在地上,阿弦道:“現在又怎麼樣?”

跟英俊乍然分開後的惶恐,同陳基相聚又差點死別的驚悸,被李義府刺殺,被敏之軟禁,被長安城這鬼蜮之地震驚……這些種種,都在阿弦的心中累積了一股火,她大喝一聲,舉手向着那張豔麗過甚的臉就要打下。

就在此刻,耳畔聽見“汪汪”數聲。阿弦愣住,拳頭停在半空,只顧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小天使們~~(づ ̄3 ̄)づ╭

看到有目光如炬的小夥伴指出李義府年齡的問題(贊),在此也一併說說哈,敏之,李義府的年齡(和他們參與的某些特定歷史事件的發生)也會有些許改動哦。麼麼噠~我能說每天的更新一大動力就是看到種種有愛的留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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