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聽起來如此耳熟,嵐禎心下不由驚喜,來不及多想,便跟了那人飛身下樓,嵐禎的輕功本就一般,但在那黑衣人的帶動下,身子居然靈巧至極,三下兩下便有如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
“叔父——”嵐禎忍不住開口叫道。
“噓——”上官宏巡視了四周一遍,在確定無人跟蹤之後,除下臉上黑紗。
“你太膽大了,若不是我及時趕來,你恐怕再難逃脫。爲何你隻身一人前來,大都督呢?”
“叔父,我是偷跑出來的,大都督他並不知道我出來。對了,您怎麼也會在這裡?”
“我就是奉了太宰大人之命想出去找你們報信的,卻不料在這裡突然遇到你。你趕快回去,告訴大都督,告訴他千萬不要進城。”
“叔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嵐禎不解的問道。
“你來看。”上官宏拉着嵐禎小心翼翼的來到一處偏僻處,遠遠望去,只見一隊隊的官兵正手持兵器在急匆匆的來回奔跑着,腳步慌亂,氣氛異常緊張。
“叔父,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佈置機關,甕中捉鱉。”上官宏道。
“什麼意思,難道……?”嵐禎一臉吃驚的神色,不解的望着上官宏。
“沒錯,這就是太后的計策,大都督不來則已,若來時,便會被以莫須有的罪名治罪。縱有千般本事,恐怕插翅也難逃這佈下的天羅地網。太后意在將你們一網打盡,斬盡殺絕。”
“可是,大都督解救國家於危難,他是有功之臣,難道沒有死在戰場上,卻要死在自己人的手裡?這個女人太陰險太可恨了。”嵐禎憤憤的說道。
“事不宜遲,我立即送你出城,將這個消息趕快報告慕容垂,讓他好自爲之。”
在叔父的掩護之下,嵐禎趁着夜色迅速出了城,騎了馬兒風馳電掣般的趕回營帳。
“禎兒,這麼晚了你跑去哪兒了?我都快急瘋了,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慕容垂見嵐禎風塵僕僕的從外走進來,不由得抱怨起來。
“我剛剛進城了。垂,我們明天不能去面見太后,這裡邊有詐。”嵐禎喘息未定,便迫不及待的將剛纔的遭遇以及探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報告給慕容垂。
慕容垂聞言先是一驚,他的臉色鐵青,繼而拔出手中利劍出了大帳,黑暗中,只見一道道白光迷人眼離。他在發泄着心中的憤怒,他急需找到一個釋放的出口,可足渾這個女人欺人太甚,我與她此生有不共戴天之仇,若不殺她,我意難平!
劍由心生,慕容垂手中銀劍如狂蛇亂舞,終於,他累了,疲憊了,倚劍獨立。寒風陣陣捲起他的髮梢,將他的衣角揚起,他的雙眼散發出一種令人膽寒的光芒,那眼神,像鷹,也許更像一隻狼。
京城暫時是回不去了,翌日清早,慕容垂便率領大軍向西進發,越過龍城直接奔鄴城而去,對外則以打獵爲由,以避開殺戮。
且說太后與慕容評精心佈下了天羅地網,專等慕容垂上鉤,可是這小子直到現在還未曾露面,二人不禁心中疑惑。這時,有安插在慕容評身邊的線人傳來消息,言慕容垂借打獵爲由,突然改道而行,向鄴城方向進發。
慕容評得知後,氣的直跺腳,他心中明瞭定是京城
內走失了消息,纔會令慕容垂有所防備的。事不宜遲,他馬不停蹄的來到宮內求見皇上,並在小皇上慕容偉面前極盡讒言,還借題發揮,將慕容垂的不回來覆命歸罪於他已有反叛之心,力薦皇上派兵追殺。
慕容偉並不知道這其中的一些個細節,更不知道太后與慕容評佈下了重重機關正嚴陣以待慕容垂的歸來,如今經慕容評的挑唆,不由得也龍顏大怒起來,既然早已將敵軍擊潰,卻爲何不早早回來覆命,莫非傳言非虛?
“傳我命令,命西平公慕容強即刻率領兵馬五萬,於後追擊慕容垂,若他不肯受降,就地斬殺!哦,對了,拿了朕的傳國玉璽,就說是朕的旨意,見玉璽如見朕本人,將他手下的那些舊部全都召回來,如有違令者,視如同罪,殺無赦!”
在即將威脅到自己皇位的關鍵時刻,慕容偉終於放下了心中所有雜念,將全部心思用在了對付慕容垂的身上。
不錯,他可以敬重慕容垂,甚至可以冒着與自己母后作對的風險來保護慕容垂,那是因爲他是自己的皇叔,關鍵時刻他可以站到自己這一邊,爲自己所用,幫助自己與母后的專制抗衡,可如今,慕容垂已經實實在在的威脅到自己的帝位,這遠比來自母后的威脅要大的多,他又怎麼能夠容忍。
慕容強奉了皇上之命,沿途一路追趕慕容垂的軍隊,終於趕在遼河一帶,截住了慕容垂的大軍,兩軍將士呈現對壘陣勢。
“叛賊慕容垂,我等受了皇上旨意,前來剿殺與你,還不早早下馬受降。若識相,趕快隨我回去見過皇上,也許皇上還能饒你一命,若一味執迷不悟,休怪我手下無情!”
“慕容強,你回去告訴我那皇侄兒,並非本都督強要逆天而行,實在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太后一心想要置我於死地,此番若是回去,我便只有死路一條,我與西平公素日無怨,還請西平公今日能夠放垂一馬,來日定當回報。”慕容垂坐在馬上與慕容強對話道。
“慕容垂,休要強詞奪理,皇上太后早已知你有反叛之心,如今你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我乃大燕國堂堂西平王,食君俸祿當辦忠君之事,又豈能受你言語挑唆。”說罷,他將皇上交給他的傳國玉璽輕輕舉過頭頂,對着慕容垂的士兵高聲喊道:“爾等聽着,見玉璽如見皇上,哪個敢抗上不尊,便是同慕容垂一樣的下場!”
這一招果然靈驗,慕容垂手下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轉眼之間,他們已經收起了手中的刀劍,齊齊的跪在地上山呼萬歲。
眼見形勢頃刻間已然發生了逆轉,慕容垂的身邊只剩下一小撮自己的心腹。慕容垂不由得仰天長嘆,天地之大,竟再無自己容身之所。
慕容強在馬上冷笑道:“大都督,怎麼樣,現在下馬還來的及,我會看在昔日同朝爲政的情面上爲你在皇上太后面前多多美言,若還是執迷不悟,那就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西平公,我慕容垂長這麼大從來就不曾向任何人低頭,從前如此,今日亦是如此。我寧願戰死沙場,也不會回去受辱。”
言罷,慕容垂望了一眼身邊那些對自己忠心耿耿的心腹,目光逐一掃過他們的臉龐,每一張臉孔上竟都是視死如歸的表情,此時此刻,這種表情卻更加令慕容垂感到如針扎般的疼痛。若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弟
兄爲自己而送命,他又於心何忍。
最後,他將目光落在嵐禎的臉上,而嵐禎也正目不轉睛的望着自己。那雙美眸實在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有深情,有眷戀,還有視死如歸的堅定。
而這時,西平王已經指揮軍隊將慕容垂等人緊緊圍在垓心,有如銅牆鐵壁一般,任他縱有千般本事,也插翅難飛。
“慕容垂,此番已是你最後的機會了,此時下馬受降,一切還來的及,我再給你最後的考慮時間。十,九,八,七……”
時間在一秒一秒的過去,慕容垂幾人此時正背靠背,全力準備着一場艱難的廝殺。
“幾位弟兄,我慕容垂何德何能,今日竟有勞諸位弟兄陪我一路同行,黃泉路上,記得莫要喝那碗孟婆湯,一定要記住我們的約定,來生我們仍是好兄弟,我欠你們的,只有來世再行報答!”
“大都督,你待我們弟兄恩重如山,弟兄們今日心甘情願爲你而戰,即便戰死,也毫無怨言。可是你不能死,你若死了,誰來爲我等報仇?待會兒弟兄們一起掩護你,爲你殺開一條血路,你一定要活着出去,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是個能成就大事的人,只要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別忘了在功勞簿上寫上我等的名字,我們就已經知足了。”
這時,西平王見慕容垂仍無悔意,一揮手,人們蜂擁上前,喊殺聲立刻響成一片,震撼山谷。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無處不青山。
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
流血塗野草,豺狼盡冠纓。
刀光劍影,角鼓爭鳴,流血漂櫓。那些提刀的士兵紛紛在身邊呼嘯而過,有同伴的血順着刀刃滴落在慕容垂的臉上,瞬間在眼中氤氳成一片慘紅。
當弟兄們拼了最後一口氣終於爲慕容垂殺出一條血路,慕容垂終於攜着嵐禎突出了重圍,然而,身後的大批士兵正在朝他們猛撲過來,而嵐禎卻已經再沒有力氣前行。
“垂,放開我,自己走,快!”嵐禎突然停下了腳步,並且掙脫了慕容垂的手,喘息着說道。
“不行!我必須帶你走。!”慕容垂渾身上下傷痕累累,有好幾處都還在流血不止,順着戰袍衣角低落在地。此刻的他,像極了一頭受傷的雄獅。
“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嵐禎此刻已經油盡燈枯,她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邊緣,每向前多邁一步,離死亡也就更近一些。
慕容垂不由分說,上前一把將嵐禎搭在背上,他不能扔下嵐禎自己逃命,是的,絕不能,即使真的要死,兩人也一定要死在一起。
而此時,西平王的大軍已經再一次來到他們的面前。
“慕容垂!你的弟兄都已經爲你戰死,你以爲你還能逃過今天嗎?”
西平王慕容強端坐於馬背上,在他的身後,是大燕國十萬忠心耿耿的勇士。
慕容垂仍將嵐禎在背上揹着,他身上的血水已經將他腳下走過的道路染紅,背上的禎兒此刻已然昏死過去,這樣也好,免得她看到自己慘狀而難過。
慕容垂仰天大笑,繼而又轉爲低沉的吼聲。
那吼聲悠長而低亢,有悲傷,有淒涼,透着絕望。
他的雙眼似在燃燒着熊熊烈焰,有憤怒,有哀傷,也有不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