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權若雪停下手中的動作,沉聲道,“他們的目標是我。”
納蘭瑾軒沒有反駁,輕輕的撫了撫她的發,忽然問,“你怕死麼?”
權若雪眉梢挑了挑,她說,“當然怕,只是,這裡有你。”
她若這番話沒有說的多煸情,只是自然而然的脫口而出。
納蘭瑾軒聞言便笑,“那我死在這裡也不虧了,古人不都常說嗎,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權若雪卻沒有應和他的話,在黑暗中,她定定的看了他好半天,就連納蘭瑾軒也感覺到了她那炯瑩的眸子裡的一種奇異的堅定。
他輕聲問,“怎麼了?”
權若雪一字一頓的回答,“不,我們一定不會死。”
納蘭瑾軒沉默會了兒,最後緊緊的擁她入懷,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對,我們不會死。”
聽他的心跳聽了會,也許是這黑暗徹底放縱了人心,權若雪抿了抿脣,狀似不經意的開口,“在你的生命裡有沒有非常特別的存在?”
她其實是想問關於那個曾陪了他六年的女人的事情,可是最終出口,她還是選擇了這種委婉一點的口吻,沒有那麼直接的問出口。
“特別的存在?”納蘭瑾軒先是一怔,隨即他的喉嚨裡輾過笑意,“你是想問我到底有過多少女人,有幾個女人是我比較在意的對不對?”
聞言,權若雪的臉色赫然,她伸手重重的打向納蘭瑾軒的腹部,“你說不說。”
同時,她心底還暗暗的慶幸這黑暗。
納蘭瑾軒又笑,他伸手裹住權若雪落在自己腹部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着她的手心,緩緩道,“如果我說我其實沒有過一個女人,你信嗎?”
權若雪一愣,然後咯咯的笑開,“我不信。”
見她笑聲歡快,納蘭瑾軒忍不住輕輕在她的腰間搔起癢來,微微酥麻的感覺,就像是用鵝毛有一下沒一下的撥弄着。
權若雪本就怕癢,於是納蘭瑾軒的這一番動作下來,她的身子立刻在他的懷裡扭動起來,同時嘴上還不斷的告着饒,“別,別弄了,好癢。”
“那你說信不信?”納蘭瑾軒的手上頓一下,笑吟吟的問。
“我信,我是真的怕癢。”
害怕納蘭瑾軒再搔她的癢,權若雪連連說信。
納蘭瑾軒有些不信她的語氣,又問了一遍,“真的相信?”
權若雪一下子從他的膝上坐起,哼唧着伸手扭住他的耳朵,“別以爲這樣就可以轉移話題,快說,老實交代。”
納蘭瑾軒擡手握住她的手,他的臉輕輕的碰了碰她的,說,“是真的沒有。嗯,當然,在世人眼中的三人是如此的玩世不恭,但不管是被人帶回家的還是在花滿樓,我從來都沒有碰過她們。”
“真的?”權若雪聞言,一雙眼睛頓亮晶晶起來。
“真的。”
納蘭瑾軒一臉鄭重的回答,儘管黑暗中,權若雪並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下一刻,權若雪的語氣就有些悶悶的,“就沒有一個讓你動了心的?比如,曾陪了你數年的還是其他什麼?”
這話一出口,納蘭瑾軒就知道她說的是誰了,他輕輕一笑,攬她的手又緊了幾分,“那你先告訴我你這是從哪裡聽來的?”
“你先說。”權若雪在他的懷裡仰了頭。
納蘭瑾軒拗不過她的堅持,便整理了下思絮說了起來,“你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哪裡嗎?”
“在哪裡?”權若雪仰頭看着他,呼吸一下子頓了。
納蘭瑾軒輕輕的勾了下脣角,眼瞳裡流轉過絲絲漫不經心,一如他此刻的語氣,“她在宮裡。”
聽到這裡,權若雪的腦海裡串過許多畫面,她驀然一驚,掩了口道,“是柳嬪?”
“聰明。”納蘭瑾軒讚揚的親了親她的額角,眉眼含笑。
“你……喜歡她?”權若雪問出這話的時候,只覺得整顆心忽然間空了,難受的緊。
也許是覺察到她的情緒,納蘭瑾軒低頭在她的脣上重重的咬了下,直到聽到她的痛呼聲,他才放開了她,輕聲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柳嬪是別人放在我身邊的探子,在她剛出現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便知道了,可是,她是誰的人,我到現在都沒有頭絮。”
頓了頓,他冷笑,“既然他們想看,那我便陪他們演上一場戲。”
“原來是這樣。可是他們爲什麼都要對付你,還有太后也是。”權若雪一下子脫口而出,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不等納蘭瑾軒開口,她又道。
“沒事的,我不過是隨口問問,並不是非要知道。”
納蘭瑾軒明白她話裡的意思,搖頭道,“原也沒什麼不可說的,更何況是對你。”
“我,我怎麼了?”權若雪低了下頭,語氣中有着隱隱的期待。
“你不是本少未來的小娘子麼?”
納蘭瑾軒嘻嘻一笑,道。
幾乎是頃刻間,權若雪的心裡盈過一抹強烈的失落,又是這個語氣,其實她並不喜歡他這種語氣,尤其是在這種問題上。
她沒出聲,納蘭瑾軒卻開始說起了他與太后這些人的糾葛。
“其實我不是我爹的兒子,那時還是太祖皇帝期間,我的父親便是那時的太子。”
……
再說此時的酒莊外,周圍的林子一片狼藉,碎屑石塊濺的到處都是,還有那一長串公主命人撒下的火碳,此時已盡數的燃成了灰燼。
公主一行人早已離開,四周黯淡下來的天色,顯示已經到了入夜時分。
經過這一變故,酒莊的老闆今日便沒有開張,來到這裡看了會,便匆匆離開了。
忽然,寂靜的林子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往城裡的那條小道處傳了過來。
漸漸的,腳步聲拉近,灰暗的天色中,一道嬌小的身影緩緩清晰。
就着黯淡的光亮,來人的容顏若隱若現,那清秀的眉眼,正是權若雪的貼身婢女阿碧,此刻,她一臉蒼白,眉眼裡掩上一抹極驚駭的情緒。
到林子的時候,阿碧停了下來,她時不時的看看身後,一手撐在樹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息着。
她剛從一處地方逃了出來,因爲發現了阿朱的秘密,不,她不是阿朱,被那人個綁起來後,在一處荒蕪的房間裡,她看到了阿朱的屍體。
她死得是那樣慘烈……
閉了閉眼,阿碧甚至都不敢去回想。
如果不是覺得現在的阿朱與平時有太多的不同,加上小姐的吩咐,她也不會格外的去注意阿朱,也可能就發現不了其實真正的阿朱早已死去的事實。
她被那個假阿朱關在那裡數天,終於逃了出來,卻又不經意的在暗中碰到了那個女人,得知了她想置小姐於死地的計劃。
那是個可怕的女人!
眼下,阿碧也不敢去多想,只留了心觀察起四周來,當看到這一地的狼藉後,阿碧的臉色驀地蒼白起來,眼淚一下子就奪眶而出。
“小姐……”
就在這時,一道光亮將她包圍,輕緩的腳上步聲從身後傳來。
阿碧的身影猛的輕顫了下,轉過身子。
亮光中,那人秀美的容顏在阿碧的眼中清晰,阿碧怒吼,“你不是人。”
那人卻輕輕一笑,她指間拈起胸前的一縷髮絲,幽幽道,“你以爲,在得知了一切後,你還能活命嗎?”
“你到底是誰?”
那人的容顏是阿碧並不曾見過的,可她細想了許久,也不曾記得,小姐什麼時候得罪過這樣一個心腸狠毒的女人。
幸好,阿碧暗暗的捏了下手心,在來的路上,她已經發了信號給萬三年,告訴他小姐有危險,憑他的財勢,一定能很快救出小姐。
那人雙眸中輾過寒霜,揚起的手捏了個蘭花指碰了碰脣瓣,她輕輕笑開,“你只要知道我是想要殺死你小姐的人便行了。”
阿碧的眉心一蹙,正想着要如何拖時間,一陣急快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了過來,阿碧的心思一動,提了口氣,便喊,“救……”
那個命字還在喉間壓着,那人秀白的雙手已緊緊的將阿碧的嘴巴捂住,她眉眼陰沉的看了眼身後,“有人來了,快走。”
同時,一記快而狠的手刀劈向阿碧脖頸。
鈍痛襲來,阿碧的雙眸驀然大睜,然後身子一軟,倒在了那人懷裡。
緊接着,在那人的指示下,一行人以極快的速度消失在了林子裡。
只是,在人拖着阿碧離開的時候,一個碧色的荷包輾轉中從阿碧的袖中掉落了出來。
連玉一路施展輕功趕到的時候,四周又恢復了一片寂靜,但她知道,剛纔有一行人在這裡逗留了許久,於是,她召喚出暗衛,命他們跟去看看。
天色如墨,幾乎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
連玉從懷裡掏出一顆夜明珠,瑩白色炫目的光亮照亮了整片天地,於是,在這片光影中,林子內的狼藉被連玉收入眼中。
這些日子連雪堵氣出了城,正好三少要與四小姐見面不用她服侍,她便趁這個機會去找找連雪。
誰知,剛走到城門口,她便耳尖的聽到幾個嘴碎的士兵說起,公主一行人幾個時辰前從城外回來,好像那裡出了事。
據說,公主坐在輦駕內,風揚起紗簾,從外面看進去,公主的一張小臉都是慘白的,而且她的貼身嬤嬤是被禁軍擡着回來的。
不知道是掉到了火上還是怎麼弄的,那一身衣裳幾乎被灼得稀亂,血肉模糊,一路走,那嬤嬤還在不停的小聲哀叫着。
那樣子,真叫人慘不忍睹。
當時,連玉聽了,心裡便一咯登,三少和四小姐在酒莊見面,公主又出現在城外,這兩者一定不是偶然。
於是,她便一路施展輕功過來,沒想到,果真出了事。
連玉又環顧了四周一眼,手指併攏在脣邊,瞬間,一聲尖銳的口哨聲響徹整個林子。
稍頃,幾個青影從暗處躍起,單膝跪倒在連玉跟前。
“去四周找找主上和四小姐的蹤跡。”連玉淡淡下令。
暗衛們領命,身影如幻花飛過,瞬間消失。
連玉眯了眸,持着夜明珠,開始在林子內察看起來。
腳步緩緩移動着,連玉俯身看得仔細,忽然。
連玉的身形一頓,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皺了皺眉,她移開腳步,蹲了下去。
夜明珠的光亮湊近。
地面上,靜靜的躺着一枚碧色的荷包,朱弦勾織,顯得精緻又美麗。
伸手捏起,連玉將荷包打開。
只聽見啪嗒一聲,一疊銀票從裡頭跌出。
連玉愣了愣,嘴角微微一抽,好半天,她纔將銀票撿起,攤開一看,每張銀票面額都是十萬一張,有數十張,而且每張銀票上頭都顯示是蘇記錢莊。
“蘇記錢莊?”連玉喃喃出聲,她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金陵有一個蘇記錢莊,而且看這樣子,這個荷包的主人,一定是富甲一方的人。
可無論是錢財勢力,她都不知道有這一號人。
連玉搖了搖頭,將銀票放到一旁,手上的荷包徹底打開。
在夜明珠的耀眼中,荷包裡有一粒細小的寶石模樣的東西發出了眩目的光芒,還有一些作工精緻小巧的……信號彈?
連玉皺起的眉眼愈深,一瞬,只覺得這個荷包的主人越發的神秘莫測起來。
捏出寶石,這是一顆透明的類似琉璃卻比琉璃剔透數倍的寶石,在夜明珠照射下,寶石從多個棱角面折射出璀璨美麗的光芒,真是一顆讓人心醉的寶石。
連玉越看越驚歎,竟莫名的生出了一種愛不釋手的感覺,更奇特的是,看這寶石的形狀好像一個字,只是邊角太模糊,並看不出是什麼字。
到底是什麼人,將這個荷包丟在了這裡。
連玉一邊轉動着手中的寶石,一邊暗暗的想。
有腳步聲紛至沓來,連玉以爲是暗衛,並沒去留意。
直到,一道溫潤卻冷漠的男聲從身後傳來,連玉這才警覺。
“這東西怎麼會在你這兒?”
***
黑暗中,空氣越來越稀薄,權若雪難受的不停的抓着自己胸前的衣領。
聽納蘭瑾軒說完他的身世後,這種感覺便有了,漸漸的,越來越嚴重。
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權若雪的呼吸開始粗重,窒息感強烈,她忍不住抓住了納蘭瑾軒的手。
“難受。”
她低吟着。
納蘭瑾軒微微一驚,他的修爲深厚,可以在窒息的環境下,閉氣好長一段時間,但是權若雪內力本就不深厚,自然支撐不了這許久。
“若雪,若雪。”他輕輕的喚着她。
頭疼的好像要炸開,權若雪的氣都有些提不上來了,小臉在黑暗中通紅通紅的,眼見着就要昏迷過去。
忽然,一雙溼熱的脣瓣輕輕的貼上她的,有大量新鮮的空氣瞬間被哺入她的嘴中,窒息感漸漸退卻。
呼吸聲開始恢復正常。
黑暗中,權若雪只覺得納蘭瑾軒的那雙眸子越發的炯瑩,就在他的脣瓣又一次湊上來的時候,權若雪忽然伸手輕輕的壓上了他的脣。
“不要了,你會窒息的。”
另一手攬上他的脖頸,她輕聲在他的耳邊道。
納蘭瑾軒抱住她,扯開壓上自己脣瓣的一手,他問,“現在好受一點了嗎?”
“嗯。”權若雪輕輕點頭,儘管那股窒息的感覺再度襲捲而來。
納蘭瑾軒沉默了會,忽然道,“我們這樣無疑是在等死,在別人找到我們之前,我們必須要自救。”
“好。”權若雪答。
於是,納蘭瑾軒輕輕的鬆開了她,這個地方雖小,但是還是轉身的餘地。
他們是被困在這條地道中的過道里,四周的出口皆被爆炸所帶起的泥沙所堵,但下過雨的泥沙溼重,沒有往常那麼堅固,一定可以的挖出一條通道的。
黑暗中,兩人一時寂了聲息,只聽到沙沙的泥土挖掘聲響起。
窒息的感覺依然強烈,權若雪深吸口氣,搖了搖有些頭昏腦脹的腦袋,開口,聲音有些乾澀,“別用手挖,會痛的。”
沙沙的聲音似乎頓了下,隨後,納蘭瑾軒輕笑聲傳來,“我有沒有告訴你,其實我會鐵沙掌。”
“……”
權若雪愕然,嘴上還是又說了句,“總之,你小心點,別傷了自己。”
說完後,權若雪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她壓低聲音喘了口粗氣,一手撐靠在泥土裡,好在納蘭瑾軒並沒留意到她的異樣。
漆黑中,似乎有什麼滑膩的東西從她的手邊滑過,那冰涼的觸感,權若雪一驚,咬住了脣瓣纔將那一聲驚呼壓下了喉間。
有蛇。
一下子,來自黑暗中未知的恐懼感頓時傾襲了她,偏偏此刻權若雪並不想出聲打擾到納蘭瑾軒,也生怕自己一旦出了聲,會將他置身於危險中。
因爲,她發現,這條是蛇始終圍在她身邊繞着,她不知道在這片黑暗的小天地裡到底還有多少莫名的危險存在着,可是,卻又明白,這條蛇,她必須處理掉。
無論,她怕還是不怕,她都不能讓這條蛇咬到納蘭瑾軒。
那一刻,竟是這樣一個念頭支撐了她的勇氣,權若雪的手小心翼翼的的地面移動着,滑膩冰涼的觸感時不時的從她的手心撓過。
不知道過了多久,權若雪只知道自己的後背已經冷汗涔涔,終於,她反手一掌,用力的壓住了那蛇的頭部。
絲絲……
蛇在她的掌中不斷的吐着蛇信子,就在這時,胸口處一陣沉悶,窒息的感覺伴隨着暈眩突然涌來。
驀地,她的手指微微鬆了鬆。
蛇立刻在她的掌下扭動着身子,黑暗中,蛇睜着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反口朝權若雪的手掌咬了下去。
劇痛猛地襲來,疼得權若雪的額頭立刻沁出了汗珠,但還是將那一聲悶哼吞回了肚裡,意識漸漸模糊。
這蛇只怕有劇毒。
這個念頭一起,生怕這蛇會咬到納蘭瑾軒的心思頓時讓她的意識強大起來,她咬着牙,處於恍惚間的意識,反手一掌,雙指用力的掐住那蛇的頭部,重重的往泥土裡壓去。
劇痛又一次襲來,權若雪最後的意識是那蛇漸漸在她的手中停止了掙扎。
腦中,不止一次的慶幸,幸虧沒跑到納蘭瑾軒那邊去,她幼年曾生過一場大病,三年哥哥曾費盡心思找到一種靈芝草給她服下,據說能治百病,能解百毒。
所以,她想,這毒她是不怕的。
黑暗中,是誰的聲音沉沉傳來,權若雪已經顧不得去思考,眼皮一顫,她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
**
林中,四周已經支起數個夜明珠,黑壓壓的一片,幾乎站滿了人。
連玉看着忽然出現的萬三年,此刻他正蹲在樹下的那堆泥土碎屑前,靜靜的察看着什麼。
而被他從將軍府帶走的清蓮姑娘正一臉恬靜的站在他的身後,目光清亮,眉眼中有着一種格外的溫柔。
連玉想,這兩人一定發生過什麼。
片刻後,萬三年緩緩起身,俊美秀的面孔在這黑夜顯得越發動人,一雙冷沉睿智的黑眸,他負了手,出聲道,“來人,將這底下給我挖開。”
頓時,數十個黑影上前,不約而同的開始挖了起來,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他們哪裡來的鏟子。
連玉擰了眉,“萬公子的意思是,我們三少和四小姐被人困在了這下面?”
手下的暗衛上前,連玉揮了手,示意他們一同開挖。
萬三年挑了眉,那冷沉的眉眼裡漸漸的溢出一絲深厚的戾氣,“泥土中有火藥的碎屑,而且這麼大的林子,只有這個地方,溼的乾的泥土混雜,顯然是被人炸開過。”
說到最後,萬三年的語氣已經冷厲了起來,清蓮見狀,緩緩上前,伸手挽上萬三年的手臂,萬三年低頭,看向清蓮時的眉眼,頓時緩和下來。
連玉皺了眉頭,目光移到樹下時,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的眉眼裡也漸漸有戾氣溢出。
人多力量大,不多時,樹下漸漸的挖開一個洞。
當隱隱有光亮射進來時,納蘭瑾軒正一口一口的爲昏迷過去的權若雪渡着氣。
“若雪,你看,有人救我們來了。”納蘭瑾軒輕輕的拍打着權若雪的小臉,語聲中有着些微的驚喜。
“誰在上面。”
他喊了一聲。
上頭的連玉聽到,頓時一臉驚喜,她幾步跑到洞邊,大聲叫道,“少爺,是你嗎?”
“連玉?”
“是我,少爺,是我。”
連玉一臉激動,往日裡的沉靜再也不見半分。
萬三年抿了抿脣,眼瞳裡掠過淡淡的陰影,他出聲道,“加快速度。”
……
當納蘭瑾軒抱着權若雪的身影漸漸的出現的衆人面前時,連玉甚至萬三年再也抑制不住,他將身旁的清蓮推開,幾步上了前。
被推的幾步踉蹌的清蓮,怔怔的看着萬三年急切的身影,眸光在那一刻,漸漸的加深。
只是,當夜明珠被遞到跟前,萬三年伸手去接權若雪的動作頓時頓住,“她怎麼了?”
因爲,耀眼的光亮中,權若雪的一雙櫻脣,烏黑烏黑,明顯是中了劇毒。
納蘭瑾軒微微一怔,後痛的傷口隱隱作痛,他卻仿若不覺,蹲坐了許久的腿有些發麻,他站起,又差點跌坐下去。
連玉連忙上前扶了一把。
起身的瞬間,權若雪的一隻手從納蘭瑾軒的懷裡跌落,同時跌落的還是那條將牙齒深入了權若雪手掌的蛇。
銀色的蛇尾垂在半空,那頭卻彷彿紮根在權若雪的手中,紋絲不動。
眼圈,漸漸發紅,酸澀。
特別是,納蘭瑾軒隱隱的明白了權若雪隱晦的心思後,他的心竟是止不住的一陣鈍痛。
懷裡的人兒,聲息全無,他卻不敢去碰,不敢去動,生怕有個什麼萬一。
“這蛇是銀尾赤煉蛇。”
恍惚間,連玉帶着急切的聲音響起,他卻彷彿如夢初醒,但萬三年卻已快他一步動作,將人從他的懷裡搶了過去。
萬三年速度極快的探了探權若雪的鼻息。
鼻端進出的氣息已經微弱到無,他臉上的沉靜龜裂,怒吼一聲,“快去找大夫。”
萬三年底下的人領命,一路施展輕功而去,便是連玉也親自同去了。
萬三年動作輕柔的執起權若雪垂落的手,小心翼翼的將深入她掌心的蛇心扳了下來,隨即扔到一旁。
看着在萬三年手中岑弱的人兒,納蘭瑾軒的心中一痛,腦中恍過什麼,他快步上前,一邊走,一邊從腰間繫下一塊吊墜。
那墜子四四方方,就像一個玉石打造的小盒子,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但盛在此物精美,尋常人只當做飾物。
這個東西,納蘭瑾軒很小的時候就帶着了,還是他的孃親留給他的。
據說,這盒裡有一顆藥丸,能起死回生,當初他孃親是存了隨父王而去的決心,但又不忍他一人的處境,便給他留下了這藥丸,以便將來處境困難時用上。
盒子打開,印入眼簾的是一方瑩白的藥丸,空氣中,溢開淡淡清香。
納蘭瑾軒小心的捏起藥丸,遞到權若雪的脣邊,還未湊近,萬三年溫淡的聲音中挑染上一絲驚詫,“這是……天香豆蔻?”
納蘭瑾軒卻不接話,他輕輕的扳開權若雪的脣瓣,將藥丸送了進去,一沾上口水,這藥丸便軟化成一片瑩白的液體,不用吞嚥,自然而然的順着她的喉嚨流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納蘭瑾軒又小心的擦去權若雪脣上沾着的些許液體,他這才擡頭看了萬三年一眼,眸光意味深長。
“她是我未婚妻。”
他說着,伸手從萬三年的手裡接過了權若雪,調整了下姿勢,讓她舒舒服服的靠在自己的懷裡。
萬三年抿脣笑了下,只是神色卻有些凝重,“我知道。”
將下巴抵上她的額頭,納蘭瑾軒笑了聲,看向萬三年,“倒是萬兄,看樣子似乎認識我家的小娘子。”
我家的小娘子這幾字納蘭瑾軒咬字格外的重,言語間,專屬的意味濃烈。
萬三年深沉的黑眸溫柔的看了眼納蘭瑾軒懷裡的權若雪,本來,便也沒打算瞞他,“雪丫頭和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我年長她幾歲,自小便拿她當親妹子疼着。”
“只是親妹子?”納蘭瑾軒挑了眉鋒,眼角末梢撇過某處,發現不遠處的清蓮竟是一臉緊張。
萬三年倒不介意納蘭瑾軒的態度,見權若雪脣上的烏黑漸漸消退,他的一顆心鬆懈下來,也笑了,“我與她表姐有婚約在身,你說我還不會對她起別的心思。”
“那可說不定。”納蘭瑾軒眯了眸,雖是如此說着,但他的眉眼裡盡是細碎的笑意,顯然是在開玩笑。
萬三年怔了一怔,隨即又笑開了。
只是,此時此刻,誰也沒有留意到,清蓮在聽到那句,我與她表姐有婚約在身時,眉眼間攏起的蒼白與黯然。
兩人說笑了幾句,忽然將話題轉到了咬傷權若雪的毒蛇身上,那地道雖然廢棄,但卻一直乾淨,按理,銀尾赤煉蛇這種來自西域的毒蛇不應該出現在那裡的。
這種銀尾赤煉蛇,毒性強烈,被咬傷的人,通常會在一刻鐘內斃命,此次若不是權若雪幼年時服下的靈芝草抑制了毒性,恐怕,權若雪早已死去多時。
很顯然,這次的事情,是有人刻意要置權若雪於死地。
只是,這些年來,邊疆地區,早就有人引進了這種銀尾赤煉蛇,有醫藥世家甚至拿這蛇來煉藥,所以要查起來,難度頗大。
但不得不說的是,這人的心思之縝密。
納蘭瑾軒與萬三年說着,兩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那湛黑的眼瞳裡發現了一種不會善罷甘休的堅定。
“這次的事,是因公主挑起,她屢次針對若雪,本少是不能再放任她了。”納蘭瑾軒說着,眉眼中溢出絲狠色。
事關權若雪的安危,萬三年從不馬虎,他擰了眉,問,“不知,三少想如何做?”
“和碩現在是樓蘭國太子妃,她不日便會隨樓蘭太子回國,本少打算在路上將她劫來。”納蘭瑾軒說着,伸手將權若雪垂落的髮絲攏起,又動作溫柔的拂了拂她的眉眼,最後他的指在權若雪漸漸恢復血色的脣上停頓。
萬三年看着納蘭瑾軒的這一番動作,心想,或許這一樁婚約也不是不可取,那一刻,萬三年在心底也漸漸認同了納蘭瑾軒這個妹婿。
“事關重大,此事須做的隱匿,若三少有什麼需要,萬三年定要傾盡全力相助。”萬三年深沉的黑眸定定的看了納蘭瑾軒一眼,隨後落到了權若雪的身上。
頓了頓,萬三年緩緩道,“萬三年這一生認定了雪丫頭這個妹子,還請三少好好待她,莫負了她。”
他這話說得極緩慢,語氣之慎重,讓納蘭瑾軒也微微惻然。
良久,納蘭瑾軒伸手攏了攏懷裡的人兒,他擡頭,毫不避晦的迎上萬三年的目光,開口,一字一頓,“且不說其他,若雪既然現在是我納蘭瑾軒的未婚妻,我自然不會負她。”
***
深夜,合歡宮內庭。
月光黯淡,淡橘色的燈籠攏起淺淡的陰影照射在院中,將柳嬪倒映在地面的身影拉得修長。
已是深夜,她卻仍穿了一身寶藍色宮裝,腦後挽了個雙刀髻,幾枝玉流蘇並着步搖垂落,眸光深遠,似在等待着什麼人。
未幾,有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柳嬪菱脣微抿,眼底掠過淡淡的陰影,也不出聲,任由着自己的思緒紛飛。
“找我什麼事?”
來人開口,聲線微微沙啞,竟是那個曾在酒莊抓過納蘭瑾軒的神秘男子,淡薄的光亮中,他一身青色內侍服飾,臉上蒙了面巾,僅露出一雙略顯陰騖的眸子。
“這幾日宮裡事物繁忙,我也是今日纔有空約你見面。”
柳嬪轉身,看向男人時,眉眼間有着淡淡的不悅。
“約我作什麼?”男人輕哼一聲,“若不是你將牢裡的假嬤嬤殺死,我至於落到如此地步嗎?”
說話間,男人的聲音微微提高,那日從落霞山莊逃出,他便被那人狠狠的處罰了一頓,打得他皮開肉綻,到現在傷口還未痊癒。
柳嬪聞言挑了眉梢,冷笑一聲,“是你做事太過魯莽,若不是你將計劃提前,主上也不會將計就計,好在主上心思高明,雖然此次未能討得什麼好去,卻也明白了,皇帝絕不是好糊弄的黃口小兒。”
“是嗎?那你呢,是誰叫莫阡壓下納蘭瑾軒武功深厚的消息,怎麼,曾經的相伴六年,你真的對他動了心?”
男人挑眉便笑,又道,“所以纔會迫不及待的爲難四小姐,以藉此來試探她在納蘭瑾軒心中的地位?你以爲他還會來找你嗎?”
柳嬪的臉色頓時一白,男人又是一聲冷哼,甩袖便走。
**
“她體內餘毒已清,只是……”
張老是金陵城裡的名醫,他的醫館正是萬三年出資所建,所以一直以來,張老雖然脾氣古怪,但是卻和萬三年一直交好。
這次,萬三年底下的人進了城就直奔張老的醫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把人架了來,來時的路上張老還吹鬍子瞪眼的,沒少罵萬三年。
只是,甫一到林裡,看到萬三年與納蘭瑾軒眉眼裡的深重,還有權若雪額間的青黑,他倒也收斂了怒氣。
張老一撩衣襬,也不在乎地面髒污,盤腿就坐了下來,伸手切上權若雪的脈息,一手捋着下巴的鬍鬚,凝了神。
片刻,張老微微皺了皺眉,有些欲言又止。
納蘭瑾軒與萬三年卻一下子急了,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開了口,“只是什麼?”
張老捋着長長的鬍鬚瞅兩人一眼,又換了隻手,切住權若雪的脈息,良久,方道,“毒雖是清了,但當時情況甚險,本來這毒便是陰寒,一進入人的身體,便會使人血行不暢,如今寒氣入宮,只怕以後受孕會極其困難,而且,她以後的月事期間會非常的難過。”
聞言,萬三年與納蘭瑾軒擰了眉心,納蘭瑾軒低了頭,淡淡的陰影擲下,他眼底的情緒氤氳不清,他緊了緊懷裡的人兒。
萬三年深沉的目光落到納蘭瑾軒的身上,心裡的情緒竟是這般難以形容,他不敢想像,一個女子若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到底會怎麼樣?
而在這樣的情況下,納蘭瑾軒又會如何抉擇,但是萬三年敢發誓,若納蘭瑾軒做出的決定會傷害到雪丫頭,他一定二話不說,帶着雪丫頭離開這裡。
氣氛一時凝窒,便連後來趕到的連玉也不敢輕易出聲。
倒是納蘭瑾軒忽然輕笑出聲,他緩緩擡起頭,炯瑩的目光從幾人身上掃過,他握着權若雪的手心輕輕的摩挲着,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你們也真是,他只說受孕會極其困難,又不是完全不可能,再說了,我納蘭三少像是個絕子絕孫的人嗎?瞧本少這面相也不像啊。”
張老聽到這話,頓時眯了眸子打量起納蘭瑾軒來。
萬三年微微一震,深沉的眸子有什麼清亮的情緒一閃而過,再看,卻是複雜非凡,便連清蓮也忍不住連連看了納蘭瑾軒數眼。
“三少。”連玉驚道。
納蘭瑾軒沒有理會,只瞪了一直眯着眼打量自己的張老一眼,語氣惡劣卻並無惡意的開口,“老頭子,你看什麼看,沒見過本少這樣風華絕代的美男子嗎?”
張老的臉皮一抖,他歪了嘴道,“小子,你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嗎?”
納蘭瑾軒思索一番,隨後斬釘截鐵的道,“能。”
衆人:“……”
這麼一說,幾人間的氣氛也不再那麼凝重起來。
萬三年正與張老低聲說些什麼,納蘭瑾軒忽然將懷裡的人兒橫空抱了起來,他站定,淡淡的目光看向萬三年,“既然來了,便多留些日子,等喝了我們的喜酒再走吧。”
萬三年聞言,深黑的眸光裡閃過一絲錯愕,爾後,他隨隨笑開,頗爲滿意的迎上納蘭瑾軒溫淡的目光,應聲說好。
“可是,少爺,你們的婚期未至啊。”連玉皺了皺眉。
納蘭瑾軒卻已抱了權若雪朝前走去,邊走,他邊道,“這婚期也該提上日程了。”
萬三年含笑跟上,連玉的神色微微複雜起來。
身後,張老不滿的聲音字正腔圓,清蓮卻一下子看着萬三年的背影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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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若雪醒來的時候,室內一片淡香,光亮微溢,淡青色的紗簾垂下,盛夏時分,房間裡卻格外清涼。
環視一眼。
陌生的格局,不是她的落雲居,撐着牀沿起身,她這才驚覺,手上被蛇咬傷的地方已經被包紮好,散發着薄荷般清涼的藥味。
她動了動手,發現已經覺察不到疼痛。
這時,紗簾被一隻修長的手從外面挑開,男人溫溫淡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醒了?”
權若雪轉頭,正好對上納蘭瑾軒那雙漆黑卻格外明亮的眸子,那裡面的溫柔,看得她微微一愣。
納蘭瑾軒卻笑,見她後背靠着牀頭,又拿過一個枕頭在她的腰間墊上,“怎麼,不認識了?”
他的動作完,一手便直接擱上了她的肩頭,目光不同於往日的深遠,顯得格外的繾綣。
好半天,權若雪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起牀的嗓音還帶着微微的沙啞,“這是哪兒?”
“我們家。”納蘭瑾軒笑得溫柔。
權若雪卻聽得又是一愣,好久才從他的話語裡回過神來。
“我們家?”她重複了一遍,輕輕的咬字。
納蘭瑾軒點頭,索性便扶了她從牀上起身,光裸的腳趾頭落在底下柔軟的白狐地毯上時,她這才發現,原來在那一層淡青色的紗簾後還有一層通紅似嫁衣般的輕紗,這個房間分外的大,被隔成裡外兩間。
裡頭是臥房,外面則是一個小廳子。
而讓她驚訝的是,整個房間從裡到外都是通紅一片,便好像是……她想了想,才從腦海中搜刮出一個詞語。
新房。
怔忡間,她已被納蘭瑾軒扶到桌子前坐了下來。
當她的手上被擱上一雙銀箸,她這才後知後覺的道,“這裡是將軍府?”
“嗯。”納蘭瑾軒輕輕應了聲,修長的手臂越過桌子,替她布起菜來。
這早膳是他剛剛準備的,剛進房間,便聽到牀幃裡她起身的聲音,便掀開簾子進了去。
權若雪低頭看着自己手邊的小碗裡堆積的菜食,她的嘴角微微一抽。
雖是早膳,卻格外的豐盛,葷素搭配的也剛好,不會太清淡也不會太油膩,模樣精緻,讓人看上去就特別有食慾。
她還想說些什麼,納蘭瑾軒便挾起一筷子小菜送到她的脣邊,“張嘴。”
權若雪下意識的往後避了開,她微顰了眉,還未開口,納蘭瑾軒又溫聲道,“不喜歡吃這個?”
權若雪怔怔的看着他。
納蘭瑾軒輕聲笑笑,難得溫柔的彎起眸子看着她,“你想吃什麼,我給你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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