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嘆氣柔柔的、輕輕的,幾乎不可聞。卻直接鑽進了他的心坎裡,說不清什麼感覺。他低頭看着認真幫助他察看傷口的小女人,一時間未知的情愫充滿了胸腔,說不出,竟令他這個素來冷清冷血的大男人有種想哭的衝動。
他一定是撞壞腦袋了,纔會像個女人一樣多愁善感,然而這種感覺並不壞,他若真死了,也希望有個人真心實意的是爲他哭的。
“這點傷算什麼,再來一次也不會有事……”
不知道怎麼安慰她,顧朝夕真的不想悲悲慼慼的熱淚含在眼眶,今天丟人的還不夠多嗎。溫熱的水泡着,整個人放鬆下來,便安穩的坐着任憑女人溫柔的揉搓着自己的頭髮。有一搭沒一搭的跟她聊公司的事情,還有年假要去哪裡度過。
“不許胡說,趕緊呸。”清妍沒空理他的犟嘴,手放輕了動作,“我還是輕點吧,你要是哪疼了就說一聲。一會擦乾了擠上藥,泡太久不好。別回來又感染了,那就更不好辦了。”
“這味道和平時的不一樣,有點奇怪。”男人眯着眼泡在熱水中,只覺得渾身上下都被她這十根手指頭按的舒服了起來。
“是皁角,我最近掉頭髮,不敢用有化學成分的洗髮水,是網上買的天然皁角,不會傷頭皮。”清妍擠了一點在自己手心打出泡沫,然後均勻的抹到他的頭髮上,一邊用手指幫他按摩頭皮,一邊清洗着頭髮上的污垢。
“給我唱首歌吧,就唱你在不夜城登臺的那首,很老的歌。”
聞着熟悉的香氣,皁角香隨着水溫淡淡的揮發出來,是她慣用的,香香的,十分宜人。那是她特有的味道,接近玫瑰的芬芳,又像茉莉的清香。
“天涯歌女?你喜歡聽老歌?”清妍也不矯情,都說洗澡的時候最放鬆,這話還是有道理的,唱着唱着她都想睡了,所有的不安和委屈,漸漸隨熱水散去。
“天涯呀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是一條心……”
恍惚間就想起了《色戒》,裡面的湯唯和梁朝偉在小酒館邊飲邊唱,縱使女主角是抱着暗殺的目的去的,清妍相信,當時她一定是動了真心了。否則不會在最後關頭捨不得他死,寧可自己被槍決。
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傻,明知道是騙局,是有預謀的,心裡明鏡似得,還是會義無反顧的跟上去。
顧朝夕擡起頭,黑眸沉沉地看着她,“清妍,千萬不要背叛我。”
“啊?”她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什麼意思?”
“不要想着離開,也不要想着背叛我,還有,”他指指她的心臟,“從前的那個人,不論生死,都忘了,可以嗎?”
她有點愣怔,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條件,他不是以他一貫的命令和威喝。他應該知道如果那樣她基於對他的害怕和躲避,會說一些面上的話敷衍。可是他卻用商量和一種平靜的口吻請求她,這不得不讓她更加爲難。
清妍的心動了動,不由自己的點頭,“我們都把過去忘了,好嗎?”她怎麼能不答應他呢,怎麼忍心不答應他呢,他的命剛剛從鬼門關裡被拉回來。
男人臉上呈現出淡淡的微笑,似乎對她的表現很滿意。他的脣又一次吻上她的指尖,身上的汗漬與血污慢慢的被浸泡乾淨,溫熱的水像是最和煦的愛撫,將他渾身上下每一處皺皺巴巴的地方都給撫平了。還有過去的那些傷和欺騙,他都可以忘記,從頭再來。從此以後他就還是一個平平整整的人,不帶一點彆扭。
然而清妍嘴上答應,心裡還是沒底,起碼別的不說,顧秦暮那裡該怎麼辦?心心說會想出一個好的辦法治好她大哥的病,會有這麼順利嗎?
“你等一下。”顧朝夕的手機響了起來,她把手擦乾拿着遞給他,眼睛快速的瞟了一下,是哪個陌生的號碼,之前打過來不說話的那個。清妍低垂着眼,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顧朝夕皺着眉,猶豫了一下就把電話掛了,還關了機。沉默了一會,他忽然開口,“怎麼不唱了?”
幫助他洗身可是個漫長的體力活,女人專心幹活也不想說太多話,打開浴室專用的音箱放輕音樂給他聽。她的手彷彿有魔力,每到之處都能舒緩他的傷痛。
衝浪浴缸是裝修時就定下的,他一個人住的時候衝一下就算了,設施很少去用。清妍閒來無事倒摸了個透,周凌落又是個會享受的人,超級會保養,教了她很多SPA的方法。所以音箱裡設定了很多她喜歡的歌曲,音樂一放出來,顧朝夕立刻流露出訝異的表情。
不是因爲存的歌多麼新多麼時尚,而是那些古典和爵士樂,她在選擇音樂上的品味居然會跟自己這麼像。緩緩的、柔柔的、浪漫的、低沈沙啞的還有純音樂,都讓他感到意外。轉念一想,不會是齊放連這都關照了吧,他的助手總不能連自己洗澡時愛聽什麼音樂都摸透了。一想背後都是惡寒,好在女人一直不停的忙碌,分散了他胡思亂想的精力。
洗乾淨了男人的頭髮臉和耳朵,擦洗身體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顧朝夕似乎睡着了,音箱裡放出的每一首幾乎都是他所喜歡的,越聽便越是沈醉。他越發覺得遇上宋清妍是對的,兩人的喜好都這麼合得來。
“醒醒,一會上去睡,顧朝夕,別睡了。”她拍拍他的臉,聽到音樂她心情也是很好,避開他的傷口,小心的擦洗他高大健壯的身體。儘管她已經非常細心並且足夠溫柔,然而碰到那些比較嚴重的傷,男人還是疼的嘴角一抽一抽的,流露出不小的痛苦。
“嘶……”
“對不起,我輕一點。”清妍緊張的放慢動作,淤青的地方儘量不去碰,輕柔的像羽毛一樣直接用手揉着泡沫去摩擦他那些地方,輕輕的幫助他把污垢帶走。
“不是,”他眼神灼.熱起來,手抓着她的手,潛伏到水裡,“這疼。”
“這都什麼時候了。”女人白他一眼,“趕緊洗完上去。”
顧朝夕不以爲然,他本就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從來不會壓抑自己的渴望,要不是身體傷的不能大動作,早有辦了她幾個回合了。現在被女人用綿密芬芳的白色泡沫不斷清洗着身體,心猿意馬,傷口也就不那麼疼了。
看他懊惱的樣子,清妍還是捨不得,纖白的手指輕巧靈活,“上去了再說。”說完臉就紅了,手上的動作加快起來。
也不知道她心裡到底是想了些什麼,但是看着他不似平時那樣霸道甚至還有些自棄的樣子,她的表現得卻很平靜。她的顧大總裁,什麼都能忍,但是千萬別駁了他的自尊。
就像是早就料到了他會這般一樣還會出言安慰,接下來,她以更快的速度洗完了他的腳掌,然後用花灑將兩人衝乾淨。
“你……”顧朝夕心神恍惚起來,他知道她的身體很美,也不是第一次見了,然而此刻一顆心“咚咚”的跳着,竟然奇蹟般的加快了速度。
那種感覺就像一個人迷路了餓久了好不容易找到休息的地方可以喝碗熱粥一樣,怪激動的。
他原本還想說兩句轉移注意力的話,畢竟小女人辛辛苦苦的伺候自己,這幾天累的她黑眼圈都重了。沒想到她很快將兩人擦乾,扶着他回到了房間。
顧朝夕慵懶地臥在牀上,頎長的身體裹着一身白色的睡衣,上衣的帶子並未繫牢,露出平坦結實的胸膛。清妍垂着頭,熟練的替他擦好藥,這幾天都是她在替他上藥。
纖巧的手指在傷口上輕輕飛舞,偶爾會觸碰到他的肌膚。她呼吸格外輕,彷彿害怕呼吸重些就會妨礙到他的傷口。
“清妍,”他的眼睛在她的身上流連,手開始不自控,慢慢撫上她的頰,插進柔長的黑髮中,糾纏。
“你想聽唐幽的事嗎?”
“你說,我就聽。”她遲疑了一會,非她八卦,只是所有的事情都圍着這個死去的女人打轉,當初的糾葛,她真的很好奇。
更重要的是,顧朝夕主動提出要講,她更想聽。
男人起初很配合地任她替他上藥,黑眸一直停在她肅靜的小臉兒上,她的臉上有一種非常專注的神情。
“唐幽是我哥的未婚妻,從小就定下的,大家族聯姻,自古以來都是這樣。她十五歲生日的時候,本來是兩家擺了訂婚宴,要把事情敲定下來。”
顧朝夕望了望她,見她似乎沒受任何影響,她做任何事都很用心,因爲這種表情常在她身上看到,莫名奇妙地就把人帶進一種非常沉靜的境界。
“我大哥很喜歡她,甚至爲了她開始進公司幫忙,他是不愛從商的。誰知道,她忽然不肯訂婚了,她說那是家裡安排的,她的心始終在我身上。唐幽是夏城所有男人都想娶回去的公主,我對她也是念念不忘,那時候只想着老大能理解我們。不顧一切的我就宣佈了我們戀愛的事實。”
清妍深吸了一口氣,聽着身邊的男人訴說他對其他女人的愛,不是件開心的事,縱使心塞,她明白這時候打斷他,以後再也別想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