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公子似是將將進宮之人。”
夜宸卿簡單地回答了一句。
弋棲月與對面頷首,隨後卻道:“紀大人確是個能幹之人,只是家風欠妥,這一家人,歡喜些歪門邪道。”
他皺一皺眉,隨後卻低聲道:
“陛下當初似是還有意向。”
弋棲月聞言愣了愣,隨後卻是忍不住笑了,擡眼看着面前這廝。
“你也知道當初是什麼情況,朕已然把你帶回來了,外面罵聲剛歇了一歇。”
“便是不考慮其他,只說這廝的模樣、脾性,朕也不可能擔下天下的罵名讓他進宮,更何況當初,朕本來也無意留他。”
其實當初,在徹徹底底弄明白之後,弋棲月也不禁啞然——那真真是一場令人發笑的鬧劇。
當初紀大人很能幹,野心也不小,可偏偏做事情不穩妥,幾次三番竟惹了武相。
武相不似邱相,素來是個直來直去的人,而後幾個奏摺就遞給了弋棲月。
弋棲月是仔細瞧了那幾些奏摺的,武相的摺子並不是彈劾,而是說紀大人不適合擔當現在的職位,陛下如想大用,應當先磨練磨練他。
而弋棲月斟酌一二,覺得雖然紀大人不適合,但是既然一時尋不到合適的人選,不妨讓他先留着。
可誰知道,這紀大人不知從什麼地方得了消息,惶惶不安擔心被武相彈劾,可又遲遲得不到消息。
於是不知怎的就想了這麼一個招數,某日他帶着自家兒子覲見,竟直言‘子軒慕陛下,盼入宮闈’。
而當時的弋棲月,並沒能想起來,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叫‘紀軒’的公子。
莫名其妙。
可是當時的弋棲月想了一想——
她歡喜墨蒼落,可墨蒼落不歡喜她。
她將夜宸卿劫回來,可是夜宸卿顯然也不歡喜她。
於是她自覺荒唐地想體會一下被人歡喜是什麼滋味。
心裡有些動搖,可是看着紀大人這模樣又覺得事出蹊蹺,於是她眸光閃了閃,只是對着紀軒來了一句:
“擡起頭來。”
紀軒自然是擡起頭來看着她。
可是弋棲月不傻,從他的目光裡她看不出什麼愛慕之意,只能看出陰霾和……似乎是不屑。
他什麼也沒說,可目光分明在叫囂着。
不屑成爲她後宮中人。
彷彿是她弋棲月做錯了委屈他一般。
弋棲月見狀心下冷笑。
這對父子當真是有意思,自己送上門來,自己口口聲聲說仰慕,擡起頭來,那目光卻在怨恨着她。
分分明明只是一張中等略略偏上的臉,卻偏偏是一副自恃天人之姿的模樣,看過來的目光,好像她弋棲月、堂堂北皇,是一個暴殄天物的、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大抵是這紀軒覺得她弋棲月會搶一個人,就會搶第二個?
可笑啊。
搶人好歹也要分個好賴吧。
當然,那時候的弋棲月還不知道,紀軒因爲‘第一公子’的名號,成爲了紀大人的‘王牌’,當然,就算她知道了,估計也不會在意什麼。
弋棲月自然是半分好感都沒有,也並不想讓他入宮,白白擔個罵名還要管吃管住。
可也不想讓他們心裡舒服了,於是口上說的是‘容朕再思量一二’。
當時這麼一句話說完,打發那二人走了,她撫了撫腕上的鐲子方纔轉身到簾後,便瞧見夜宸卿這廝端着茶盞候在那裡了。
當時她想,他應當是聽得了一些事情,可是大抵是瞧見他眉眼裡的冷清,心裡忽而就竄起火來。
爲什麼這廝分明已經身在她宮裡,卻平平淡淡地彷彿一個隱居的世外之人?
她想要被人歡喜。
歡喜也是一種認可罷。
可是面前的夜宸卿只是平平淡淡地一聲‘陛下請用茶’。
弋棲月只是盯着他,旋即只是冷冷瞧了他一眼:
“不必了。”
再然後,掠過他揚長而去。
自從第一次鬧大了之後,夜宸卿就愈發平淡冷靜了,她如何做,他都乖乖地受下,卻是半分波瀾都不起,她很想逼着他去在意,可是思量一二,又覺得自己若是這般,未免顯得太過無理取鬧了。
再然後……
紀大人又聽說了,陛下本就沒打算調他的官位。
於是這紀軒紀公子便病了一場,這一場病,真可謂病入膏盲。
然後紀軒便到弋棲月那裡哭訴,說自家紀軒‘不堪福氣’,入不得陛下的宮,只怕衝了陛下的後宮,因此對不住陛下的一番美意,只怕是不能入宮。
弋棲月聽着這客客氣氣戰戰兢兢一番話,真是想把硯臺砸到他臉上。
什麼叫‘陛下的一番美意’?
她說考慮考慮,他倒是意外地自信啊。
至於紀軒那病……
既然三日前就重病了,那昨日下午她便裝前往歸雲樓見線人,偶然瞧見的難不成是一個假的紀軒?
當初這位紀公子可是說說笑笑,吟詩作對,活蹦亂跳的啊。
可是眼下時局未固,弋棲月也擔心一旦動了這紀大人,外人會說是女皇得不到男人而發怒,於是弋棲月只是面上冷冰冰地頷首,便這麼糊弄過去了。
而後是越想越憋屈,很想治一治這個紀大人。
可惜他經過武相彈劾,也老實了不少……
直到如今,又惹到她面前了。
弋棲月便將當初的事情大抵同夜宸卿講了,末了頓了一頓,笑道:
“這麼一家子全無長進,倒是你……”
曾經的他冷眼相看,如今倒是自行抱了醋罈子。
多麼幸運啊,跌跌撞撞,便和他靠得近了。
孰知話未講完,夜宸卿卻擡手將茶盞遞到她嘴邊。
“喝茶,講了許久。”
弋棲月便啓口湊近盞邊。
孰知夜宸卿這廝卻將茶盞移開,她的脣忽而就碰上了溫熱柔軟的薄脣。
擡手圈住他的頸項,她略一偏了頭狠狠地回吻他,而這廝亦是得寸進尺一般地同她纏鬥。
直到末了他湊近她耳畔呼了一口熱氣,低低地道了一聲‘對不起’。
弋棲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當初,也只是笑:
“若是說那時候的事,大抵是朕對不住你多些。”
-
事情大抵忙完了,便回了宮。
只是同三年前大有不同。
如今的女帝陛下不似當年那般心思簡單了,當年她帶回一個人去,不出幾日便被人發現、傳出話來。
如今她直接讓車架從偏門入,一路停到養心殿門口。
宮人這些年也洗了一遍,自此是徹底穩妥了。
至於這次,小心倒不是因爲擔心什麼名分。
而是因爲夜宸卿以夜雲天之主的身份,如今他算是‘詐死’,日後多少也是要回到東南邊,若是此時被東皇的人知曉他的去向,只怕屆時他返回會被有心人圍堵。
於是,等安排着夜宸卿這廝進了養心殿,弋棲月一顆心也終於放了下來。
孰知這廝嫺熟地給她泡好茶水,然後又利索地點上香之後,竟然就往塌邊坐下,然後‘咔噠’一聲抽開自己的腰封,又開始自己把外衫往下褪。
弋棲月這邊愣了愣。
現在還是下午,晚膳還沒有用,他這莫不是困了?
“如今還是下午。”
沉了口氣,大抵提醒了他一句。
隨後走上前去按住他。
最重要的是,她還攢了不少奏摺沒有批改。
他要是當着她的面把衣裳褪了,就算他只是躺在榻上睡一覺,估計她都不能沉下心來看奏摺了。
素來奉行‘不看白不看’的女皇陛下,對於自己的脾性還是極爲清楚的。
“臣下並非是打算休息。”
夜宸卿這廝又解了解衣襟,聲音卻是很隨意很淡然。
弋棲月低頭瞧着他挑眉。
“之前火裡多少灼到了,穿着衣裳有些不自在。”
弋棲月聞言愣了愣,隨後鬆開手去。
“那便好罷。”
可是算計着自己攢的厚厚一沓奏摺,直要將她埋了。
怎麼也做不到像往常一樣伸手出去剝他的衣裳,哪怕她一直以爲這是一件極爲有趣的事情。
夜宸卿這邊瞧了瞧她,隨後垂下眸子去,繼續自己理着衣裳。
把外衫褪下去,又開始解裡衣。
不敢多看,弋棲月兀自轉身過去走向她的奏摺,夜宸卿這廝分分明明就是有毒的。
多看一眼,今日她便不要想看奏摺了。
雖說她自認爲勤勉不怠惰,可是那些白紙黑字略顯單調的奏摺,和麪前的這廝是半分也沒得比的。
誰知沒走幾步,一個熱乎乎的身子就從後面靠上來了。
還得寸進尺地環了她的腰,扣得緊緊地,然後這廝一彎腰一低頭,便將頭靠在她肩頭。
“怎麼了?”
他這麼一抱,弋棲月本是猶豫徘徊的心一瞬間便放軟了。
“還是不舒服,要不要給你將太醫叫過來?”
夜宸卿這廝卻淡淡道:“不妨事,只是略微發燙,不必叫太醫。”
弋棲月心下鬆口氣,同時卻是凜眉道:
“那你爲何過來?”
現在她懷疑,這廝就是存心不想讓她好好看奏摺的。
夜宸卿抱着她,聲音格外理直氣壯:
“旅途奔波,陛下還是先休息一二爲好。”
弋棲月重重沉了一口氣:“朕攢了很多奏摺。”
夜宸卿這廝不緊不慢:“那也是身體爲重。”
“先休息一二,一會兒也能更好的批改。”
頭頭是道的。
弋棲月索性從他懷裡掙出來,轉頭正要多說,卻發現這廝竟是已將衣衫褪了個一乾二淨,周身只一頭墨色的長髮掩映,還全不自知地站在她面前,一臉淡然地勸她先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