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嫣沒有了退路。
她選擇去接近,她天真地想,如今一時的背叛,以後她都會解釋清楚。
這一切,本也是那般順利,幾乎全全按照她的計劃進行。
可誰知道……
就在結婚前幾日,公子都是來來去去,好像忙碌到忘記婚事。
許嫣覺得蹊蹺,可是她知道夫人的心思——夫人待她好,但是在夫人眼裡,她也不過是個丫鬟,是個下人,能嫁給主子,是她的福分,是作爲夫人的‘眼’去的,而不是作爲主子的‘妻子’去的。
她又哪裡有理由去問詢主子的事,哪裡敢讓夫人知道,她想要主子那顆心?
再然後,婚期被順延了。
主子給夫人的,只有兩個字‘事忙’,而對她,則是一個字都沒有。
他徑直從她面前走過,就這麼目不斜視地越過她去出了門。
彷彿她不是他的未婚妻,而是屋內一個不起眼的花瓶陶罐。
夫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這一點。
夫人在意的並不是許嫣是否被歡喜,而是許嫣能不能當個賢妻良母,並作爲她優秀的眼線。
於是在主子的身影消失在門邊後,夫人嘆口氣,將許嫣拽過來,輕輕撫着她的手:“你這丫頭,老身將你養大,老身沒有丈夫,便這麼日日枯守,結果你這丫頭,也便不知事了。”
“宸卿他不是壞人,只是性子冷了些,他自然是知道你是他的未婚妻。”
“男人都是這樣,你要好生待他,他纔會好好待你。”
許嫣當時似懂非懂地點頭。
於是夫人笑了笑,不日給她尋來不少書籍、而後又專門提點她幾句。
許嫣瞧着這些,心裡覺得怪異。
可是她又是貪心的——
如果這般做,真的可以得到主子的心,何樂而不爲……
便這麼一直到了婚期。
拜堂罷了,許嫣被送入了婚房,夫人此前說,她會帶着衆人在堂中敬酒,讓宸卿迷糊一些,而後許嫣發現,入了屋的主子,當真是醉得有些迷糊。
——只可惜,那醉意之下,依舊是冷冰冰的。
她很無奈,屋裡點了異香,她婉轉着調子勾引他。
——把生米煮成熟飯吧,主子,今晚是洞房夜。
——主子,這本就是,今晚應當做的事情。
她不知道起作用的是什麼,他緩緩地,終於帶着那秤桿,舉步向着她走過去。
蒙着蓋頭,她看不見,卻能聽見漸進的腳步聲。
那時候,許嫣覺得自己已經贏了。
心下是雀躍的。
卻不料,半路一個女子突然不要命一般飛衝出來,隨後只聽‘砰——’的一聲。
外面是急急的問話聲,這女子比野狼都兇。
而主子則聲音安平地,緩緩地答話,雖說這答話總是被打斷。
許嫣下意識地想到,也許主子會有危險。
下意識地自己挑開蓋頭——
卻瞧見,平日裡高高在上根本不容人碰的主子,此時有些凌亂地被一個氣喘吁吁的女子按在身下,那女子眼眶通紅,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她一驚,當即想叫——
於是最後的印象,便是那能劈死一頭牛的掌風。
準確地擊上她的頸側。
許嫣暈了過去,只隱隱記得自己碰見了一個可怕的女人。
半路殺出來,隨後名正言順把主子搶了。
然後她成爲了夜雲天的一個笑話,再然後,則更是一個故事的經歷者。
因爲——
那個女人的身份暴露了。
沒有人猜到過,她竟是北國的皇帝,剛剛登基的帝王。
不知怎的,那一陣子,北國皇帝將旁人的未婚夫強搶爲宮中面首的故事,四下飛躥。
許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而後主子也命人問過她,那一陣子可是寄過信?
不曾。
許嫣不曾寄過。
她只是夫人的附庸,又如何能寄信呢。
她只是搖頭。
而她,在稀裡糊塗得知那些流言的時候,只覺得心下絞痛。
主子,高高在上的,冷清而美好的男子。
他怎麼可以和‘面首’這兩個字聯繫在一起。
更不必說,外界那些所謂的‘棄節索歡’‘背主求榮’,甚至於民間流傳的那些不堪入耳的故事……
許嫣心下惶惶然。
可夫人除了安撫她,也不再多提了,她也不敢多提。
日子依舊平平淡淡過着,許嫣的生活,前後區別僅僅在於,早已將夜雲天大權交予主子的夫人,漸漸地也不得不處理一些事務,而許嫣,自然也忙碌了一些。
平淡是福。
這是她之後明白的道理。
因爲東皇的人找到了她,帶着她的把柄。
許嫣害怕了,看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他卻笑:“不必怕,這事情,你不一定不情願的。”
北國的事情鬧得這般大,東國果然也知曉了。
於是東皇又想起她來了。
他讓她去接近夜宸卿。
可以以夜氏夫人的名義,他自會給她兜着底,但是如果她不聽話,東皇便要在夫人那裡——全全說破許嫣的一切。
許嫣只能答應。
隨後卻是小心翼翼道:“可是,他如今在北都,婢子是去不了北都的。”
對面黑衣人笑了笑:“陛下有囑咐的,平日裡小姐一切如舊便可。”
“即便是去北宮,也沒必要動手,畢竟北皇也非草包,不至於在宮裡任憑旁人動她的男人。”
“只是,夜宸卿身爲夜氏之主,他去不會是簡單的去,因此去了便不可能只去不回,這事情我們明白,他明白,北皇也一定明白。”
“所以,你便等着他回來時候再動手,再接近他便好。”
許嫣再沒有退路了。
出來答應,她沒有選擇。
好在這之後的一切,即便事情奇詭又可怕,也並未波及到她。
譬如……
東國的皇子和西國的皇子入了北宮。
譬如……
主子暗中回了一趟夜雲天,似乎是帶着傷回來的,救了兩個人,又匆匆離開,連夫人都沒瞧。
譬如……
東國公主失蹤了,再發現,她已經通知,說自己在前往北宮。
她說她要去看哥哥。
同時女孩子,許嫣知道淮柔去還有什麼目的,只是黑衣人當初那一句‘北皇也非草包’,讓她心裡分外踏實。
譬如……
西國北國開戰,時間不短,北帝御駕親征,被奉爲‘神女帝王’,然後,西國的公子死了。
譬如……
戰爭方畢,北國國亂,主子和淮川一時都沒了消息,一切落定之後,又是一派沉寂,許久之後,才聽說淮川背叛了北皇,而主子則被封爲‘容君’。
這一切彷彿是過眼雲煙。
許嫣所在的,依舊只是那一處夜雲天,幾處走廊和小屋。
直到夫人有些雀躍地抱着一封長信,興奮而匆忙地打開:
“宸卿這孩子也終於能多說兩句了,老身……”
夫人的面色在一瞬間沉下來。
許嫣在一旁不敢言語。
夫人沉默了許久,大抵是將這信反覆瞧了許多遍,方纔半咬着牙說着:“他……他……”
“竟是爲了那個女人,那個北國皇帝。”
“那女子哪裡好,他竟說放心不下,讓老身去照應着。”
許嫣在一旁愣了愣。
心裡卻忽而……好像有一顆種子,此前便存在着,生長着,如今則在飛快地竄高。
大抵是‘嫉妒’吧。
那個野獸一樣的女子。
可是許嫣不能有任何表現,她只能平平淡淡地答應陪夫人前往。
而夜淥看着她,大抵也想到當年的事,可終究也只能嘆口氣,安慰她,說是主子不懂她的好,委屈她了,保證會給她尋個安穩人家。
可是,夫人不知道,許嫣最委屈的事情,哪裡是這件?
再後來……
那女子上了他們的車架,而後被夫人拆穿,不得已下了車。
許嫣也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看着這個女子。
這個當年從她面前生生搶走主子,卻……又虜獲主子心的女子。
美得驚人,卻又美麗得危險。
許嫣看着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傾城牡丹旁一株不知名的小白花。
一字一句出去,逼得夫人說不出話來,逼得夫人想要威脅,可是許嫣知道,如今夫人和主子的關係僵成如此,夫人是不敢對這北國女帝做什麼的。
而主子,卻意外出現了。
嫉妒的樹芽在這一瞬間長成了參天大樹。
主子是放心不下這個女人嗎?
那,究竟是有多麼放心不下,纔會一個人不遠萬里前來尋找她保護她?
主子似是溫柔了,他看向那個女人的目光那麼柔軟。
許嫣知道,這是自己一輩子都奢望不到的。
可是嫉妒讓她在心裡用東皇的命令爲遮掩,實則是循着自己的心,前去接近他。
卻發現,他的溫柔當真是隻給那女子一人。
當他看向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
她看着醉醺醺的他,忽而希望他在走不動的時候肯聽她解釋,於是拼了命一般地拽住他。
她在講述她的真心。
卻被他用此前的‘真相’冷冷拒絕。
再然後,哪怕喝得搖搖晃晃,他還是甩開她走了。
因爲——
那個女人在叫他。
接着便是第二日一早,主子頸子上的紅印,和那個女人肆意地叫囂,而平日裡冷清的主子,竟然真的全全是溫柔。
夫人氣得不輕,而她嫉妒到發瘋。
她看不下去了,而他們逗留了幾日,便也離開,再見,便是在一處夜雲天的據點了。
在那裡,許嫣親眼目睹了房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