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

“何爲嫁禍?”雲霓裳搖着首,手指伸出衣袖一指向榻上的女子,“娘娘若不信的話,可以問她。”

白芯蕊看向那女子,冷哼一聲,“問她?何必自尋麻煩。本宮也不是癡呆,雲妃,你連她都買通了吧?!”

“皇后娘娘要這樣說,那就是誣陷臣妾了。臣妾只是被人叫來,看着皇后娘娘如何殺人而已。”

白芯蕊眼神一片森然,最後卻是慢慢冷笑起來,低沉的聲音緩緩壓深,帶着刺骨的寒意。她忽而肆意的笑了,用一種十分蔑視的目光掃過衆人。

“你們,好啊,你們!……”

“倘若這事稟告皇上,皇后娘娘,你看,這件事皇上會如何處理?”出來說話的是沈瑤夕,她越過一步立在雲霓裳的身邊,語氣較雲霓裳更凌厲。

雲霓裳回眸看她一眼,有些怪罪的寒意,但是沒有表現的很強烈,很快就消失不見了。待重新落定在白芯蕊身上,她恢復了剛纔保持的姿態。

“你們到底要怎樣?!”

“不要怎樣,只有一個條件。”

白芯蕊其實也並不在意被誣陷,只是不想因這件事而困擾上閩皓揚。畢竟在這後宮,還是她的掌管,況且最重要的,她深深明白,如今的閩皓揚對她的信任,已經遠遠比不上了對這四人的信任。

又何必自己去衝撞這個傷口呢?!

“說吧,什麼條件?”此時的白芯蕊,臉上一片波瀾不驚的平靜。她冷銳平靜的眸子裡淡出了點點冰寒光芒,使眉宇間明顯少了幾分挑人心動的嫵媚。

雲霓裳認爲以她的性格定會反駁不從,可沒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上了鉤。事情來的太過突然,讓她都不知是否是真的。

“你腹中的孩子不能要。”

白芯蕊震驚地失了神,心絃緊得快要斷裂。她眸間恨意似有火燒,眉宇間那絲陰霾,濃得可罩九霄無光,“你說什麼?!我腹中的孩子?!”

她想不到雲霓裳的心如此狠毒,竟然算計到了自己腹中的龍子。久日來雲霓裳陪在閩皓揚的身邊都不曾懷上龍種,想必她對自己定是無限的憤懣。

“你休想,即使本宮的性命沒了,這個孩子都必須活下來!”

“臣妾倒要看看,皇后娘娘,你有能力保全你的孩子麼?!”雲霓裳笑容一沉,對後面一揮手,便見幾位侍衛進殿上前。

其中一位侍衛取過腰間佩劍,剛對準白芯蕊,便聽聞雲霓裳繼續說道,“皇后娘娘,現在看來,你是要孩子,還是要你自己的性命呢?”

白芯蕊忽然冷笑,輕柔的聲音轉而冰涼,“你有這個膽子麼?”

“臣妾是沒有這個膽子,可不敢要了皇后娘娘的性命。但要是劃傷一道,那臣妾還是敢的。不過是要尋個理由,那就要告訴皇上,是襲妃自殺,你來救的時候不小心劃到的。你說呢,皇后娘娘?”

“賤人!”白芯蕊對她怒喝一聲,美絕的五官稍稍扭曲,目光凌厲得有些嚇人。她從來不曾有過這種表情,瀕臨絕望,又深陷憤怒。“有本事,你就劃,甚至可以殺了本宮!”

“皇后娘娘,你以爲臣妾不敢麼?”雲霓裳臉頰上的笑容剎那落幕,換上一層清冷。她一頷首示意,那名侍衛便立在了白芯蕊的面前,舉刀落下。

未過一瞬,白芯蕊只覺喉間一澀,一道暗紅血液緩緩自臉頰流下,殷然的顏色滴落上銀色衣裳時,慢慢地浸染開一朵接一朵妖嬈綻放的血色曼陀羅。

這一刻,她一張本嫵媚嬌人的臉,卻泛出韻紅的驕芒,看得人心慌眼痛。

雲霓裳看着白芯蕊,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根本沒想到白芯蕊真的肯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保全腹中的孩子。劃上一刀本已到了做事的底線,這裡這麼多人,這麼多口舌,再繼續下去,便到了紙包不住火的邊緣。

她胸中悶着狂涌的怒氣,淡靜地吩咐道,“送皇后娘娘回宮!”

“是!”

幾名侍衛上前,隨在白芯蕊的身後,等候她自己的移動。這些人都是雲霓裳最親信的侍從,自然只聽從雲霓裳的命令,方纔的一刀,在他們眼中,除了自家主子和皇上,其他人皆是一樣。

一直在殿內不敢動的顏兒見狀連忙湊上前,取出隨帶的手帕輕輕擦拭着白芯蕊臉上淌着的鮮血。她的手指顫抖個不停,眼眶中滿是奪出的淚水。可是她一直在隱忍,在這個場合下,只有主子可以平安,一切都可以不在意。

白芯蕊擡臂擋過她的手指,衝她笑了笑,但沒有說話,徑直向着殿門的方向走去。當她越過雲霓裳身邊的時候,她停駐下來,挑了挑嘴角,輕聲細語,“今日被陷害,本宮認栽。你放心,這些本宮早晚會還回來的。”

雲霓裳沉靜不動,那雙微吊的鳳眸則在燈光盛亮處愈加清晰,似有一刃浮光劃過她的眼底,直逼心頭,澈寒如秋水,冷凝如鋒。

這步棋,不知是她走對了,還是走錯了。或許,這些本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原以爲可以用這一步,來除掉白芯蕊腹中未來的隱患,可誰知,白芯蕊不會示弱,竟然毫不畏懼。

是她錯估了白芯蕊這個女子,不過這種結局也不無益處,起碼,今日在白芯蕊面前施加了威脅,以後的她若想行事,必將有所顧忌和觸動了。

白芯蕊前腳剛踏出殿門的門檻,便見一人匆匆靠近。藉着門前的燈輝,她逐漸看清了那人的容貌,正是長孫常宇。

長孫常宇一揚眼眸,傲然擡頭,見白芯蕊臉上還未乾涸的鮮血,頓時愣在了當場,“娘娘,你這是……”

白芯蕊的臉,因爲傷勢的關係不見血色,顯

得略有些蒼白,清峻而淡定。她見到長孫常宇沒有多少意外,只淺笑道,“長孫將軍,你怎麼來了?”

長孫常宇不知哪裡來的衝動,緊緊的,彷彿用盡全身力量抓着身上的那件披風,緊窒下本已削瘦的指節突兀出來,幾乎是要斷折。

“娘娘,你等着,屬下去稟告皇上,給娘娘主持公道!”

“不要去!”正在長孫常宇轉身之間,白芯蕊厲聲喚住他,“你不要去,本宮乃後宮之首,若無法替皇上主持後宮之事,根本不配爲後!”

長孫常宇握着手中佩劍,側着身子緊咬着牙。他知道這事定是雲霓裳纔敢所爲,憑藉自己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償還白芯蕊受到的傷。

竟連自己都有些不解,爲何他見到白芯蕊這種模樣,自己會發怒,會想着替她報仇,會想幫她訴求公道。

他本不是一個真心實意留在鳳闕宮,留在白芯蕊身邊當奴隸的人,可是這一切,又是怎會發生的呢?!

他看向白芯蕊,不知爲何,卻在那魅異的眸底發現,裡面實在隱藏着太多的東西,濃的彷彿可以燃盡一切。沉重的熾熱和深灼總叫他不願去看,憎恨之後亦會涌起極深的悵嘆。

或許是他衝昏了頭腦罷。

白芯蕊見他不動了,也沒再管他,直接走過衆人分開的道路,拋給他們一個被月華描渲的俏影。

周圍安靜了,被劃破的黑夜再一次恢復岑寂,宣示着一場血雨腥風的戰爭終於落下帷幕。

隨着白芯蕊回鳳闕宮的顏兒因擔憂白芯蕊的傷勢,本想去太醫院請來御醫,卻被白芯蕊阻攔下來。

白芯蕊道是此時已晚,無需大動干戈。她接着命顏兒將宮內自備的醫藥箱取來,幫她來上藥。

正在顏兒剛取來藥箱放在桌上,準備幫白芯蕊上藥之時,卻猛然自殿門外傳進一陣高喝的聲響,“皇,上,駕,到!”

顏兒慌亂地看向白芯蕊,見她的神情也僵住了。皇上自當初那一次同皇后鬧翻之後,便一直不曾來過鳳闕宮。

此時到此,莫非是他聽聞了在棲梧宮發生的事情?!

不過此刻關頭,再來不及多想,顏兒立即立起了身子,躬身立在一側,等候皇上的蒞臨。

閩皓揚進殿看見正坐在榻上臉色蒼白的白芯蕊,表情明顯驟變。他邁了幾步上前,耳畔傳來衆人施禮的聲音,“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你們都下去吧。”

“是,皇上!”

閩皓揚湊近榻邊,盯着白芯蕊,臉上終於露出了關切的情緒,但這種關切很細微,似一不留神就消失殆盡。

“你這是怎麼了?”

白芯蕊眸間的詫異還未平和,強扯了笑顏對閩皓揚道,“臣妾參見皇上。”

“誒。”閩皓揚一把扶住了她,“你既然有傷在身,就不必拘束那些禮節了。你的傷是怎麼弄的?”

白芯蕊知道雲霓裳定不可能親自去告知皇上,在場的所有妃子和下人也沒有那個膽子去將當時的事情泄露出去,如今閩皓揚突然造訪,那便是知了自己受傷之事,想必還不知一些內幕。

“多謝皇上關心,臣妾無礙,只是想吃些水果的時候不小心被小刀劃傷,並無大礙。”

“怎這麼不小心?”閩皓揚語氣很平淡,聽不出其中擔憂,“來,朕幫你上藥。”他還沒等白芯蕊說話,便自顏兒留下的醫藥箱裡取出一些治刀傷的草藥。

白芯蕊本想拒絕,可是閩皓揚已先一步用手指觸上了她的臉頰。鮮血已不流了,之前留下的也逐漸趨於乾涸,再塗上藥,想必也不是什麼大事。

她就這樣靜靜看着閩皓揚輕緩的動作,不出聲,也不喊疼,任由他將草藥塗抹上整個傷口。她從閩皓揚的眸中尋出了關心的光澤,可是隱的很深,讓她不禁對自己的判斷有所懷疑。

可是她真的很開心,不因爲其他,只因閩皓揚終於肯來了這裡。原以爲閩皓揚對自己的情愫早已在一個不知名的季節消逝,可那不必說明的感情還是在這一刻迸裂出來,將她整個眸子都沾染上了久違的光芒。

“你還會怪我麼?”

閩皓揚慢慢將最後一步完成,繼而將所有的東西丟在一旁,立起身子看了看她,“你不要誤會,今日朕來,只是因爲長孫常宇前去稟告,朕念及同長孫侍衛的舊情,便答應他來此看看你。既然你現在無事了,那朕便要走了。”

白芯蕊咬了脣,心中因他這一語而頓時寒下。

原來自己方纔的所有都是在自作多情,他變了,變的徹底。權力對於男人而言,真的是一把劃破舊皮囊的匕首麼?那個睥睨天下的孤寡位子,他縱使不說,縱使不願承認,可在他的心底,卻也有着一份獨特的位置,超越她。

這個位子,讓他變的冷血,變的輕易泯滅誓言,變的只有慾望沒有感情。

時間萬物竟如此可笑,一切在輪迴,一切卻又匆匆而逝。這輪迴到底有何意義,值得人們傾盡所有去追求?!

到頭來,還不是一場空,一如現在的她。

“皇上,你不回去了麼?”聽聞聲音,是一個女子。白芯蕊循聲看去,見一位穿着華麗的妃子正向着他們走來。之前不曾見過,應也是位新寵的妃子。

那妃子一見白芯蕊,優雅一福,“臣妾參見皇后娘娘。”一見白芯蕊微微示意的動作,她便識趣起身,看着她一臉不知真假的驚駭,“姐姐怎麼受傷了?”

“不需你管。”閩皓揚側眸衝她呵斥一聲,轉而沉着臉色對白芯蕊道,“朕還有事,先回去了,你好好養傷。”他起身,繼而移步,就這

樣沒有絲毫留戀的離開了。而剛纔所做過的一切,還在原地保留着最初的痕跡。

白芯蕊的臉上又開始有一種東西在滑落,只是顏色晶瑩,不如鮮血的慘烈。她不出聲音的啜泣着,內心全部的委屈和柔弱在那一瞬悉數爆發。

到最後,他還是走了,陪着一個陌生的女人,而自己滿臉的傷痕,只換來一個蒼白無力的藉口。

白芯蕊垂眸流淚間,見眼前有一個白色的東西在晃動。再定睛一看,那是一個毫無精緻的手帕。

她雙目擡起,一張英氣逼人的臉龐頓時映入眼簾。她接過他手中的手帕,哽咽着聲音道,“你怎麼進來了?”

“請娘娘恕罪,屬下不該叫來皇上。”

白芯蕊搖一搖首,“不關你的事。你將在棲梧宮發生的事情稟告皇上了?”

“謹遵娘娘吩咐,並未將那時稟告皇上,只是道娘娘受傷了。娘娘,莫非你就任由她們欺負麼?”

白芯蕊沒有回答他,透過水霧凝結的眼簾,仔細端詳着眼前之人。一個是風流倜儻清冷峻傲,一個是鐵骨柔情風華正茂,一個是冷,一個是清。

竟連一個侍衛都勝過他對自己的關心,這是否算得上是滑稽的宿命?

可惜,眼前人並不是他,本不必這樣對比,他的冷冽較東風還爲強烈刺骨,可自己的那顆心還是甘願向上面衝撞,即使被刺的千瘡百孔,她都不在意。

可是那又怎樣呢?!

“你走吧,本宮自己待會就好。”白芯蕊坐在榻上拿手帕輕輕拭着自己眼角的殘跡,牽強擠出一抹笑。

長孫常宇頷了頷首,“那娘娘早點歇息,屬下告退!”他退下之後,白芯蕊便在顏兒的攙扶下進了帷幔。

夜深。裡閣燭臺高照,繡緯低垂,清月星輝穿透半開的窗扇照入閣中來,薄薄一層銀紗,朦朧罩上帷帳。

後來的幾日,有關那夜發生的事情真的全部被封鎖,宮中何人皆不知,更無人竊下議論。但宮人皆知,皇后夜裡受傷,是因自己不慎用刀劃傷,雖在臉上,但不曾毀容。

世人皆傳,當今皇后絕世容顏,發生那事,天下百姓本還在擔憂皇后是否會因臉上的刀傷而被罷了皇后之位。

後才恍然,原來不過是杞人憂天。

這日,白芯蕊想出去散散心,便由貼身婢女顏兒和衆位侍衛陪同,出了鳳闕宮,在綿延漫長的皇宮內漫步。

前幾日,自從白芯蕊受傷之後,皇上便調回了一部分在鳳闕宮外部屬的侍衛。並且還下令,除去對鳳闕宮的封鎖,皇后可任意出行。但還是有一些內侍被安排在鳳闕宮,以供保衛皇后安全之需。

此時,正值清晨,早朝剛下,恰是羣臣離去,皇宮逐漸安靜下來的時候。白芯蕊出了鳳闕宮便一路向南,繞過了清心殿,直向御花園而去。

天氣正好,秋日的晨霜映照着陽光,潔白的霜露上跳躍着金色的光芒。天空流動着近乎透明的薄雲,蔚藍的顏色清澈彷彿藍寶石般美麗。御花園裡的奇花異花競相開放,白如雪紅如火,枝椏錯落暗香浮動。

白芯蕊走在御花園中,一邊走,一邊觀望着四周的奇景。

傳聞御花園中景緻乃天下第一,即便是在寒冬臘月,萬物蕭條之時,這花圃裡的公公,也能讓這園地如世外桃源般風光旖旎。更何況此時正是初秋時分,萬物還未步入荒涼,信步流連於此地,絕對是美事一樁。

突然一種白色的奇花映入眼簾,白芯蕊細細一瞧,竟然是積雪花!她竟然在這種地方見到了喜歡的積雪花,一時欣喜若狂,趨步過去蹲下輕嗅。

積雪花果然是香氣撲鼻,從花瓣的芬芳突圍出來的獨特味道,恍惚間縈繞徘徊,隨着晨風一陣一陣的盪漾進她的感官裡。

“你是誰?!竟敢前來偷本宮的花!”

白芯蕊只聞聲卻不見其人,不禁一陣疑惑。正當她打算回頭採擷一朵之時,卻見一人自偉岸的樹木後面出現。

她只覺那人眼熟,像是從何處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了。她看着那人一步步靠近,隨即採了一束花枝便慢慢立起。

“皇后娘娘?!”那女子見到了白芯蕊,不由蹙起了秀眉,似猶豫了一下,但沒有表現出多少震驚之色。

“原來是你?!”白芯蕊看着她,終於想起這人不正是前幾日自己受傷的晚上,帶走閩皓揚的那個妃子麼?

那女子淡淡一笑,“想不到皇后娘娘還記得臣妾,臣妾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她本來很客氣地看着白芯蕊,卻在餘光發現另一人出現的情況下,立即變化了神情,“你怎麼能偷我的花,你這個小偷!”

白芯蕊見她翻臉如翻紙,神色頓時僵住。這人怎麼這樣蠻不講理,這花本來就生長在御花園裡,誰人去偷她的花了?!又怎麼證明是她一人的?!

“你怎麼不會說話了?偷了我的花,沒有理由了吧?!”那女子側着眸子見那人已經靠近了,語氣頓時添了底氣,“你快賠我的花!你必須賠我!”

“愛妃,吵鬧些什麼呢?”

白芯蕊充滿煩惡的眼神注視着那女子,正躊躇間,見她身後出來一人。看着他的臉龐,她頓時再一次怔住了。

閩皓揚繞過那女子,立在她的身邊,見到前面是白芯蕊,臉上的肌膚微微顫動了下,但很快消失了。

“參見皇上。”在場各位,除了閩皓揚身邊的那女子,都躬身對着他施禮。遮掩着的臉上,皆是詫異的表情。

閩皓揚依舊一臉平平,即使面前是白芯蕊,也見不到任何觸動,“平身。”

“謝皇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