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修聽了,再顧不上禮數,怒道:“武某今日大壽,落軒主是成心給老夫難看的了?”
詩兒忙向落陽使眼色。
落陽不忍心讓詩兒爲難,再躬身一禮,退了開去。
席散,送客。
落陽不走,陰魂不散四兄弟也不走。龍晴也不便離開。大廳內留下的客人到佔了七七八八。毫無疑問,衆人中除了窺伺放鷹圖的人,還有人想看看金戈洗月軒和武家牧場的熱鬧。
月燕對陰家四兄弟拱手道:“四位,武家招待不週之處,還請見諒。”
陰無魂嘿嘿笑道:“你這是在逐客了。”陰無散道:“武家也未免太過小氣。”
武修長笑道:“陰家賢昆仲不必介意,若是願意留下盤桓數日,老夫也甚是歡迎。但留在武家爲客,總有做客的道理,還請諸位給老夫一點薄面,賓主兩歡纔好。”
落陽斟酌四周形式,抱拳施禮道:“晚輩思慮不周,倒給武場主平添困擾。落陽深感抱歉,就此告辭,他日必登府謝罪。”
落陽走了,沒戲可看,一干賓客等才紛紛告辭。
詩兒見落陽告辭,心裡有幾分失落,又有幾分擔心。落陽所懷放鷹圖,難免引人覬覦,平添了許多危險,不僅頗爲擔心得看着落陽離去的背影出神。
龍晴看在心中,微微一笑。
武修向龍晴道:“賢婿,傳說中的紅月雪駒,居然爲咱們武家牧場所得,你可要去看看。”
龍晴聽笑道:“恭喜伯父,小侄正想開開眼界。”
“這寶馬乃是你詩兒妹子馴服的。”武修提到此事,甚爲得意,“老夫有些乏累,就讓詩兒陪你去吧。”
“伯父勞累,安歇就是,小侄明日再看也是一樣,不便勞動詩兒妹妹。”
武修本就想讓這許久未見的年輕人多說些話,笑道:“賢婿何必太過拘禮。你與詩兒也很長時間未曾見面,咱們武林人士不拘俗禮,你們但去無妨。”
詩兒先應道:“是,爹爹。”龍晴不好再推辭,也應了聲是,武修才笑着往後堂去了。
龍晴隨詩兒往牧場看馬。詩兒心裡有事,有些心不在焉。
轉過一處迴廊,龍晴先笑道:“詩兒,你似乎有什麼事情放心不下?”
詩兒與龍晴分開總有十餘年,初見龍晴時,見龍晴俊逸非凡,即使心中已有落陽,仍是看得怦然心動。
當日她被落月纏着,曾憑兒時記憶,想象龍晴如今的模樣,畫了一幅畫像,畫中人就令落月大爲讚賞,如今再見本人,比畫像更加俊逸,瀟灑。
如此品貌,難怪爹爹讚不絕口。只可惜自己已經心有所屬,要辜負他了。
龍晴見詩兒愁眉緊鎖,溫聲道:“詩兒,你我雖許久未見,但是三哥心裡,一直將你當親妹妹一般看待。”
“親妹妹”,詩兒聽得心頭一怔,難道龍晴也與自己一樣,只是迫於尊長之命,才應下這門婚事的。
詩兒微垂下頭:“三哥,對不起。其實在詩兒心裡,一直把你當親哥哥一樣看待。”
龍晴笑道:“既然如此,詩兒妹妹有話不妨直說。”
詩兒聽了,與龍晴會心一笑。詩兒有些難爲情的道:“落月那丫頭都給你說了。”龍晴點了點頭,“恭喜詩兒妹妹。”又微笑道:““詩兒妹妹的畫藝果真精湛。”
詩兒臉上一紅:“落月那個丫頭太胡鬧了,我也說不聽她。三哥別放在心上。”
龍晴笑道:“她也是想要護着你。”
“詩兒還沒謝謝三哥對落月的搭救之恩。”
龍晴微微一笑:“詩兒妹妹不必客氣。”想起落月,龍晴心中有些惆悵。
“三哥,你來武家,除了爲爹爹賀壽,可還有什麼事情?”傅武兩家的婚事也該到舊話重提的時候了,這也是詩兒最擔心的。正因爲如此,落陽纔會急着提親,卻被武修堅拒。
龍晴來前,大哥傅龍城的確曾吩咐過此事。龍晴苦笑一下:“大哥吩咐向武伯父提親。”
詩兒心中早料到如此,聽了龍晴證實,仍是焦急,“三哥打算如何?”
龍晴微笑道:“如今知道你的心意,大哥的吩咐,只好違背一次。”
詩兒不由大爲感動,“多謝三哥。”
龍晴心中嘆了口氣,擅違大哥之令,自己回傅家後不知會受到怎樣的責罰。但是自己既然自詡爲君子,總不能做橫刀奪愛之事吧。
“不知怎樣才能令爹爹改變心意。”詩兒有些無奈,有些悲傷,“爹爹完全不聽落陽講話,一心只想將我嫁入傅家。”
龍晴默默不語。這種事情上他也無能爲力,況且若他出面,事情會變得更復雜,“這件事情上,三哥怕不能幫你的忙。”
“三哥說到哪裡去了。這件事情說起來,都是詩兒的錯,沒準還連累三哥受罰。”轉而笑道:“無論如何,謝謝三哥大量。詩兒真心祝願三哥快點給詩兒找個好嫂子。”
龍晴笑道:“小兄也祝妹妹早些與落軒主結爲連理,比翼雙飛。”
詩兒自然知道這一天的到來必定會極爲不易,仍是笑道:“借三哥良言。”笑容一展即收,“落陽莽撞,居然帶着放鷹圖前來,回去的路上不知道有無危險。”
龍晴嘆口氣道:“果真是女生外嚮,這才分開一會就擔心起落軒主了。”
詩兒不由臉色更紅,道:“三哥,你取笑我。”
龍晴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擔心。落軒主武功不弱,應該可以自保。我已經吩咐燕雨、燕雷兄弟隨着去看看了。”
龍晴帶着燕電回到鏢局,祿伯正在大廳相候。
龍晴將拜壽的事情說了一遍,卻略過與詩兒的談話。
聽得龍晴讓燕雨、燕雷兄弟暗中相助落陽之事,沒有說話,而是屏退其他弟子,請傅龍晴坐下說話。
“三少爺走後,老奴仔細考慮過了。老奴深感此事有所不妥。唉,老奴深知武場主的個性,他斷不會應允落軒主的請求。大少爺素來敬重武場主,只怕將來會因此遷怒三少爺知情不舉。三少爺還事當作不知此事,速速大明湖的好。”
龍晴當然明白這些道理,卻不願意置身事外,詩兒爲了自己的幸福奮力抗爭,自己難道能袖手旁觀嗎?他雖然不能對武修婉言相勸,但是做些事情幫助落陽也是應該的。
他欠身道:“多謝祿伯好意。只是,我如今已經答應了詩兒,要盡力幫助她與落軒主,已經牽涉其中了。”
祿伯不由嘆道:“三少爺,你心地善良,性情耿直,總是爲別人考慮,這脾氣還是沒變。”
龍晴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奇怪,燕雨兩兄弟怎麼還沒回來。”龍晴見過陰家兄弟的武功,以他二人的身手,自保還是沒問題的,難道有意外發生。
祿伯不以爲然道:“三少爺也不必擔心,準是這兩個孩子貪玩,不肯早點回來,我這就吩咐燕雲去看看。”
落陽離開武家,心情煩躁。武修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落陽也明白自己與詩兒之間的感情爲禮法所不容。
因爲娘是宋人,落陽自幼飽讀漢族詩書,可是心中對漢人的禮教頗不以爲然。尤其是指腹爲婚這種事情,從沒見過面的人要結爲一生相守的夫妻,實在不可思議。
況且如今既然自己和詩兒真心相愛,爲何詩兒的爹爹一定要反對呢?今天在壽宴上,站在武修旁邊的俊逸年輕人就是詩兒的未婚夫婿吧,果真是一表人才,自己與詩兒之間的事情看來困難重重啊。
落陽此來武家,所帶從人不多。只帶了四五個從衛,另外便是歐婆婆。歐婆婆從小帶着他兩兄妹長大,感情很是親厚。
歐婆婆十分喜歡詩兒,對兩人的事情大力支持。看到落陽滿腹心事、鬱鬱寡歡,忍不住上前勸道:“少主人不必擔心,武場主答應便罷,若是不應,婆婆就將詩兒小姐搶回軒裡,待你們生了大胖小子,那武場主必會答應的。”
落陽忙道:“婆婆不可。那樣會委屈詩兒。”歐婆婆不以爲然道:“讓詩兒小姐嫁給不喜歡的人才是真正委屈她,少主人可要拿好主意。”
正說話間,前方路上已經並列了四人,正是陰魂不散兄弟。落陽皺了皺眉,翻身下馬,迎上前去。
陰無陰嘿嘿一笑,“落軒主。在下兄弟有禮了。”
落陽軒眉道:“陰前輩到是信人,果真等着搶在下的東西。”
陰無陰哈哈一笑:“落軒主好說。咱們爲落軒主略盡了綿力,落軒主也應該投桃報李纔是。”旁邊的陰無散手一抖,一個麻袋落到落陽身前,麻袋並未扎口,落地後,裡面的東西滾落出來,赫然正是幾個人頭,血跡未乾。
落陽皺眉道:“這是何意?”
陰無陰笑道:“這些都是無名小卒,難怪落軒主不識。”用手一指,“這是雪上四妖的人頭,這是關外人屠的人頭,這是青萍山莊主羅飛虎的人頭……”一一數說,竟有十幾人之多。
這些人都是關外好手,想不到都死在陰家兄弟手上。“這幾個鼠輩也想染指落軒主的東西,故此咱們兄弟代落軒主打發了。”
歐婆婆搶上一步道:“原來是陰家四個不成器的東西,還有臉罵別人是鼠輩,你門的作爲又好到哪裡去?”
陰無陰臉色一紅,罵道:“你這個老太婆居然還沒有死嗎?老夫就先收拾了你。”陰無陰年輕時候曾追求過歐婆婆的一個侄女兒,歐婆婆橫加阻攔,棒打鴛鴦。故此,陰無陰對慕容婆婆甚爲仇恨。如今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起手與歐婆婆打到一處。
落陽阻攔不及,那邊陰家兄弟見大哥已經動了手,也不再講什麼場面話,一擁而上,來戰落陽。落陽連忙應敵。
落陽武功若是單打獨鬥,與陰家兄弟只高不低,不過,三人一起,落陽應付起來不禁有些吃力。而歐婆婆與陰無陰暫時戰成平手之局。但是論實際武功,歐婆婆仍是稍遜一籌。
歐婆婆擔心落陽,不時往這邊觀看。一個不防,被陰無陰掌風掃中,落陽見了,也頗擔心,可是自顧不暇,一時間險象環生。
燕雨和燕雷遠遠跟在後面,心裡很是興奮。燕雨想不到三叔會給自己派這樣好的差事。剛纔在武家牧場,落陽告辭之後,傅龍晴將燕雨叫到一邊,吩咐他帶着燕雷跟過去看看,龍晴的吩咐是不許讓放鷹圖落入宵小之手。又囑咐說,不許輕易動手,不許輕易傷人,不許輕易與人結怨。
即便有了三個不許,燕雨也仍是興奮非常,想到自己終於等到這一天可以一試身手,等於是初涉江湖了。
但是令人遺憾的是,這一路行來都太平無事,竟無人想打放鷹圖的主意,原來卻是陰魂不散兄弟搶先一步,將那些人都殺死了。
看着陰魂不散兄弟與落陽等打在一起,燕雷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燕雨反倒鎮定下來,靜觀其變。
“師兄?爲何我們還不出手。”燕雷有些迫不及待。
“不着急,我看他們還要打上一陣子,咱們先學學對敵之術再說。況且三叔吩咐,不許輕易動手,咱們總要等待時機才成。”燕雨難得地沉穩起來。
“時機?是不是要等到陰魂不散將放鷹圖搶到手之後再說。”燕雷直言不諱。
燕雨聽了,斥道:“胡說什麼。你可是想等到陰魂不散將放鷹圖搶到手後你再出手搶奪不成?這樣做,與陰魂不散等強盜何異?”
“可是,那放鷹圖據說乃是關中駱家祖傳之物,而駱家也是搶自鄱陽湖陳家,再後來在江湖上傳播開來,幾經易手,如今落到金戈洗月軒手中。陰魂不散能搶,咱們又爲何不能搶?況且好東西本來就是誰武功高就是誰的。”燕雷不服氣地分辯道,
燕雨聽了,看看燕雷,忽然一掌拍了過去,打得燕雷哎呀一聲,撫着頭看着燕雨發愣,燕雨斥責道:“這話你也敢講,若是給長輩聽到,不打折你的腿。這種強取豪奪之事,怎能是我傅家子弟所做之事。”
燕雷雖然不服,卻不敢再辯,只好道:“小弟知錯了,是小弟失言。”
燕雨瞪了他一眼道:“你真的知道錯了嗎?三叔吩咐我們過來,不過是擔心寶圖若是落入奸人之手,會禍亂江湖。但是金戈洗月軒一向並無惡名,放鷹圖在落軒主手中,也不不妥,咱們不讓陰魂不散搶走就是,你還敢存了搶奪之心?回去,看我不稟告總管,狠狠打你一頓鞭子。”
燕雷聽了,忙屈膝跪下,拽着燕雨衣襟懇求道:“師兄,燕雷真的知道錯了,再不敢有這樣的想法,師兄就饒了小弟這一次吧。若是給總管知道,挨一頓鞭子倒沒什麼,若是給總管禁足個一年半載,那才叫慘呢。燕雨師兄。”
燕雨用手抻抻自己的衣裳道:“你怎麼還是喜歡拽我的衣襟。這麼大的人了,小時候的習慣怎麼還不改,讓別人看到了成何體統。”
燕雷卻不鬆手,又拽拽道:“燕雨師兄,小弟真的知錯了。”
燕雨道:“好了。你莫要拽了。這次就原諒你一次,你可仔細了。剛纔給你說的話你記住了。若是再存有這樣的想法,我一定稟告總管重罰你的。”
燕雷這才鬆手,道:“謝謝師兄。”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燕雨幫他拍了兩下,撫平燕雷的長袍,“你要小心些,這件長袍是剛剛做好的吧,別弄壞了,總管該罵你不知道珍惜東西了。”
“這件是總管昨天給做的。上個月做的那件被我燒了個洞。”燕雷有些不好意思。
燕雨聽了道:“真不知道你搞什麼,專門會損壞東西似的,大上個月你將廚房燒掉了,在上個月,你將馬廄燒着了,還有大大上個月,咱們住的五號院落差點給你一把火燒掉。你總是莫名其妙的會引來火患,我看你改名叫燕火好了。”
“師兄,你不提起我差點忘了。我昨天想幫你洗衣服來着……”燕雷看着燕雨臉色,小心翼翼地道。
“什麼?”燕雨叫了起來,“不是告訴你不要碰我的衣服?你要洗的是哪件?不會是繡着藍色貔貅的那件吧?”
“好像就是那件。”
“難道你洗乾淨了?”燕雨懷着一絲希望。
“不是……燒掉了……師兄,對不起。”燕雷沉痛地道。
燕雨欲哭無淚:“你,你明知道我最喜歡這件,而且這件衣服意義重大,你,你,你是專門生來摧殘師兄的嗎?”
燕雷奇怪道:“一件衣服也會意義重大嗎?”
“因爲這件是……”看了看燕雷,燕雨將到嘴邊的話嚥了回來,這種事情還是不要聲張的好,遂擺起師兄的架子,沉聲道:“你不必問那麼多,我再警告你一次,絕對、不許、再碰我的衣服。知道了嗎?”
“是。燕雷知道了。”
兩人正說着話,燕雨忽然喝道:“什麼人,爲何鬼鬼祟祟偷聽咱們兄弟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