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和師兄一定已經死了,不然他們不會不來救我的。”環兒傷心欲絕。
“隨風,我聽說人要餓死的時候,很恐怖,抓到什麼都會吃什麼的。”
“你可以吃我的肉。”隨風笑道。“吱吱”一聲響動,隨風手一探,一隻黑亮亮的胖耗子被隨風抓到了手裡。
“肉,老鼠肉。我們有吃的了。”環兒眼睛一亮。
隨風看了環兒眼冒亮光,不由笑道:“真那麼想吃肉,出去後我一定讓你吃個夠。”說着,將老鼠放到地上,卻拽着老鼠的尾巴,老鼠吱吱叫着,想要逃走。
“你幹什麼?”環兒掙扎而起。
“讓老鼠去求救。”隨風寫了幾個數字在一塊細布條上,然後綁到老鼠身上,一鬆手,老鼠跑了。
“跑了。”環兒探手去抓,隨風已經握住了她的手。
環兒狠狠一口咬在隨風的手背上,隨風痛得哎呀一聲,卻沒有縮手,任由環兒咬着:“環兒再等等,我師兄他們一定會來救咱們的。”
環兒鬆了口,道:“這老鼠不知會跑到哪裡去,何時纔給人發現了,若是給人發現了就打死了,誰會看老鼠身上的東西,也許給貓吃了,也許那布條就掉到哪裡去了,怎麼會就那麼巧被你的師兄抓到。”
隨風肯定地點點頭:“放心吧,老鼠傳遞的消息一定會到達傅家鏢局的。”
“好,就算那麼巧這隻老鼠就給你師兄抓到,你又不知咱們身在哪裡,他們如何來找呢?難道等他們把所有的地方都挖開嗎?那時,咱們都餓死幾個來回了。”環兒連哭的力氣都沒了。
“等着吧。”隨風笑道:“若是再過一天,你還沒吃上肉,就吃我的肉好了。”
環兒仔細看看隨風,雖然她什麼也看不清,但是黑暗中,卻彷彿看到了隨風對她的笑容。
“隨風,你給我講講你的事情吧。”環兒趴進隨風懷裡。
“不是都講過了嘛。”即便餓死在即,隨風對懷裡的環兒仍有一種本能的衝動,而且越來越強烈。
“你肩上的傷痕啊?是你師叔打的嗎?”環兒的呼吸似乎也有些混亂。
“是含煙師兄打的。”隨風提起師兄,頭腦一清,忙坐得端正一些,剋制自己的心猿意馬。
“是因爲幫我偷寶圖,可是寶圖也不是真的啊?”環兒替隨風委屈:“我早就發現你的那個師兄似乎十分嚴苛。”
“這不怪師兄。不論寶圖真假,偷盜事主財物這可是鏢當的大忌,重則要處死,輕也要斷手殘肢。”隨風想起師兄責罰自己時,說過的話:“好在宋姑娘隱瞞欺騙在先,也未在官府備案定鏢。所以才未按鏢當的規矩罰我。”
“怎麼鏢當還有這樣的規矩嗎?”環兒有些後怕,“你也真是傻的,這樣也敢應了我嗎?”環兒伸手去摸隨風的肩背:“痛嗎?打得重不重啊。”
隨風輕輕握住環兒的手:“打的時候自然是很痛,現在已經不痛了。”
“我看看。”環兒去脫隨風的衣服,隨風忙阻止:“這有什麼好看的。”
環兒很堅持,隨風只好由她將自己的衣領掀開,露出半個背部。其實這裡黑暗,根本看不出什麼,環兒伸手輕撫過隨風背部,隨風不知是痛是驚,只覺一陣顫慄。
含煙師兄因爲這一路來自己多有失矩之處,尤其是偷盜寶圖一事,十分生氣。到鏢局見過祿伯後,連晚飯也未許吃,就罰回客房去跪。兩個時辰後,結結實實地捱了一頓鞭子。
關外鏢局的家法只得一種,兩指粗的粗皮鞭子,抽在背上,一下一條血痕。隨風雖是也捱過打,還從未像這次,痛得難以忍受,而且師兄嚴命,一聲也不許出。
隨風至今想起來,直出冷汗。好不容易五十鞭打完,隨風幾乎痛得直不起腰來。
隨後又罰在師兄的房外,跪到天明。
師兄才吩咐去給爹孃上墳,卻要叩足一千二百個頭。每跪拜一次,背上的傷都痛得一身冷汗,隨風卻咬緊牙關,連呻吟聲也不發出,燕雨在旁,固然是覺得不好意思,隨風心裡也是懊惱,覺得自己該罰。
可是痛過了,悔過了,再看到環兒,依舊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環兒的眼淚滴落了下來。雖然看不真切,但是她的手仍然感覺得出一道道突起的檁子,以及結痂後的粗糙。
“難怪我將瓶子扔到你背上時,你好象很痛的樣子,我還以爲你故意騙我。”環兒的心疼了起來。
“我是不會騙你的。”隨風輕聲道,同時暗地裡吸着氣,環兒冰涼的柔弱的小手劃過他背上的鞭痕,雖然有些刺痛,還有一種異樣的酥麻之感。
他拽過環兒,將衣服整理好,輕輕擦去環兒的眼淚:“別哭了,已經過去了。”
環兒聽了,忽然撲進隨風懷裡哭得更兇。師兄爲自己飾過,被師父砍斷一臂時,自己也很傷心,可是那種傷心怎麼會和如今的不同,自己摸着隨風背上的傷痕時,爲何連心都痛得縮起來了呢。
“你怎麼敢肯定老鼠一定會送到你師兄手裡呢?”環兒想起重要的事情:“你到底在老鼠身上寫了什麼?”
“這裡應該是綵衣宮了。”含煙、月冷、燕雨、燕雷、龐月月、李冰、李雪一大堆人,看着面前的殘垣斷壁,小山般的廢墟,不禁心生惻忍之心。
因爲天火引發了地火,而地火發生的中心正是在綵衣宮附近,所以整座綵衣宮幾乎完全塌陷了,生還者更是寥寥。
“表姐,辛苦你了。”月冷對龐月月一欠身。
龐月月皺了皺眉頭:“什麼東西不好選,偏選老鼠,這種東西我最討厭的了,沒有試過能不能役使它們,成功不成功的,只能聽天命了。”
含煙面色冷肅,沒有說話。
隨風當日未按規定時間返家,含煙已然不悅。隨即接到九聯盟秦家堡的拜帖,責問傅家鏢局弟子不顧江湖規矩救走綵衣宮黑環兒一事。
含煙更是生氣,但是隨風竟然徹夜未歸。隨後,五天內,毫無音信。
含煙推斷隨風極可能已被綵衣宮抓去,經細查終於找到綵衣宮的位置,可是綵衣宮已被毀,除了挖出一些屍體外,沒有隨風的蹤跡。
但是含煙不相信隨風已死。他推斷隨風有可能被埋在這地下的某處,可能還活着,所以他讓龐月月幫忙,讓老鼠探路。
龐月月一想到吃屍體的老鼠就毛骨悚然,可是她知道含煙擔心隨風的心情,也知道,若是真在自己的幫助下,能找到隨風的下落,含煙和月冷一定會記着自己的這份情誼,所以嘴上這樣說,卻運起十二分的精神,召集四處分散的老鼠前來聽命。
過了足有一顆鍾,龐月月的頭上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接着,他們聽到了一種簌簌簌簌的聲音。
“可以了。”含煙心中也暗暗驚訝龐月月的能力,因爲他已聽出,最起碼有五百隻以上的老鼠正急匆匆地趕來他們附近集合。
“老大,可以了。”李冰、李雪臉色有些發白,聲音顫抖。龐月月緊閉了眼睛不說話。幾人身邊密密麻麻地圍着一層又一層的黝黑碩大的老鼠。一眼望去,黑壓壓一片。
龐月月的鼻尖上也滲出汗珠來,衆老鼠原本都是腦袋衝裡,尾巴衝外,整齊地排列着,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吱吱聲,衆老鼠慌忙回過身去,匍匐於地,並自動向兩邊閃開一條路來。
“鼠王!”燕雷差點驚呼出聲。一隻蘭色的如貓大小的老鼠,在衆多老鼠的護衛下,頃刻滑到了衆人面前。
渾身的毛是蘭色的,閃着光澤,它的眼睛閃亮如寶石,四隻爪子鋒利如刀刃,它的嘴很尖,嘴上的鬍鬚十分似貓須。它的身子滾圓,但是滿是肌肉。它不是自己走來的。它身下,幾十只老鼠匍匐於地脫着它,它象人一樣坐着,四隻爪子自然地耷拉着,一些年輕健壯的女老鼠發出了嘖嘖的驚呼聲。
“吱!”鼠王威嚴地喝了一聲,立刻,所有的老鼠都沒了聲息。
龐月月蹲下了身子,張開眼睛,看了看鼠望王。鼠王想不到召喚它的竟然是一個如此美貌的女子,心中的怒火立刻消失了一半,而龐月月友好的態度,也使它龍顏大悅。所以當它聽完龐月月的請求後,吱吱了兩聲,發佈了命令。
衆鼠立刻分散而去。不一會功夫,一隻黝黑的老鼠被鼠護衛帶了過來。老鼠身上有一條布。
龐月月強忍住無限恐懼,將布條拿了過來。
含煙對龐月月微微一笑:“辛苦你了。”
“天啊。太帥了。”龐月月強烈剋制自己花癡般的笑容,冷靜地無限端莊了回笑了一下。
含煙早將目光放到了手中的布條上,沒有看到龐月月那如星星般閃亮的雙眸裡的無限愛意。
“隨風果真還在這下面。”含煙長出了一口氣。月冷、燕雨、燕雷不由都舒展了笑容。
“月月,看能不能查得更清楚些。”含煙第一次稱呼“月月。”
“是。”龐月月都被自己無限嬌媚的聲音嚇了一跳。忙收起下巴,對着鼠王眨了眨眼睛。
月冷拿出一枝碳筆,在一張紙上寫了幾個字,然後交給龐月月。
龐月月雙手遞給鼠王:“拜託了。”
鼠王點了點頭,它慎重地考慮了一下,將自己最信任最得力的一個鼠侍衛喊了過來,將這一重任交付給它。
鼠侍衛叼了紙卷,向目標前進。它按黑老鼠說的地點,鑽過一個又一個通道,爬過一個又一個洞穴,沒有片刻耽誤,甚至,可口的食物也不能讓它有絲毫停滯。它知道自己使命艱鉅,兩個人類正等着它的救援。叼着紙的嘴有些麻木了,但是它堅持着不鬆口。
快了,快到了,它給自己鼓着勁,就是那個小洞口,它激動地猛地鑽了進去:“我來給你們送信來了。”但是這句話,它還沒來得及說出,一道白光猛地刺進了它的身體,一陣突如其來劇烈的疼痛讓它幾乎倒地不起,它嘴裡的紙終於掉到了地上,它感覺到自己的鮮血似乎正噴涌而出,它聽到了人類的聲音,但是意識卻有些模糊起來。
“老鼠!”環兒趴在隨風身上,這次,是她先發現了,她沒有絲毫猶豫,出手如風,袖中匕首刷地甩出,將一隻異常肥碩健壯的老鼠釘在了地上。
“環兒不要。”隨風的阻止慢了一步,但是,他卻在環兒拔起匕首準備給老鼠致命一擊的關鍵時刻,將環兒的手抓住了:“等等。”一絲光亮閃了起來。
驟見光亮,環兒有一恍惚的陌生,她們在這黑暗中呆了很久,已經漸漸適應這種黑暗,但是這久別的亮光依舊讓她感動激動和驚奇。
“火摺子?!”環兒想不到隨風居然還有火摺子。
隨風已經看到了身受重傷的老鼠,及老鼠旁邊掉落的紙卷:“是師兄。”隨風高興地展開紙卷。匆匆一掃。隨風已經急道:“老鼠老兄,你可不能出事啊。”說着話,扯下衣襟,將老鼠包紮起來。
“真的?老鼠真的傳來信息了?”環兒忙接過紙卷,上面有四個字:“情況位置。”
“恩,師兄他們應該就在附近,但是綵衣宮已經完全被毀,所以他們找不到咱們的位置。”隨風望着環兒:“咱們馬上就會得救的。你知道咱們是在綵衣宮的什麼位置嗎?”
環兒當然知道:“這裡是綵衣宮地下石牢的最裡間,在綵衣宮的最西部。”
“綵衣宮有幾間石牢?每間多大?離地面多高?”隨風拿出一隻碳筆來,按照環兒的回答列出複雜的算式計算起來。
“你在算什麼?”環兒看不懂那一堆的數字。
“我在算方位。”隨風很快算了結果,撕下一小塊衣襟,寫了幾個數字。
他看了看老鼠,老鼠的血已經止住了,隨風將衣襟綁在老鼠身上,拍了拍老鼠腦袋:“老鼠老兄,你還可以嗎?”
環兒看着傷重的老鼠,有些難爲情:“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來傳信的。”
鼠侍衛活動了一下腿腳,這人類灑在它身上的藥粉很神奇,血已經止住了,雖然傷得很重,但似乎可以,不,是一定可以,不能辜負鼠王陛下的信任,更不能讓鼠王陛下失望。
鼠侍衛吱了一聲,強忍着疼痛,回去傳信。
“隨風。我們真的能得救嗎?”環兒的心裡既激動,充滿希望,又有些忐忑,患得患失。
“一定會的。”隨風將環兒抱進懷裡。
“你怎麼還有火摺子?”既然有火摺子,爲什麼這麼多天來,隨風都沒有拿出來。
“我一直有啊,只是沒有用到的地方,怎麼了?”隨風晃着手裡的火摺子,將它吹滅。
“沒什麼。”環兒忽然趴在隨風肩頭,用力地咬了一口。
鼠侍衛血跡斑斑地出現在鼠王跟前時,龐月月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是的,龐大小姐暈血,不論是人血,還是鼠血。
所有的老鼠立刻嘩地散掉了。鼠王也走了。月冷從昏倒的鼠侍衛身上拿起了布條,遞給含煙。
含煙的臉色更沉了。“用最快地速度將隨風帶回鏢局。就帶他一個人。”
“是。”月冷看着師兄的臉色,心跳不由加速了:“隨風,你要慘了。”
七個時辰後,隨風抱着環兒正在昏睡,他忽然警覺,頭上方的土簌簌地掉了小來。
“隨風,隨風。”月冷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過來。
“師兄,我在下面。”隨風驚喜地喊道。
溫暖的篝火旁,隨風、環兒裹着厚實的毛毯,雙手捧着精緻的瓷碗,喝着傅家密制的固本還原、養精蓄銳的奶油濃湯,幸福的活着真好的感覺讓寧靜的夜色中多了些許溫馨。
“環兒姑娘,你雖然內力深厚,身體損傷不大,但是還是應該吃些固本還原之藥,精心修養。”月冷看着隨風、環兒四目相對的神情,心裡嘆息一聲,站了起來:“師兄還在鏢局等我們,就不多耽誤了。”
環兒也站了起來,垂下頭去:“多謝相救。我也該走了。”
“師兄。”隨風怎捨得讓環兒走。
“住口。”月冷臉色一沉,“你的帳回去再跟你算,你先上篷車去吧。”
隨風很少見月冷師兄如此嚴厲呵斥自己,有些害怕。
“隨風,你先回去,我也要去找我的師父、師兄了,過幾日,我再去看你。”環兒強做笑顏。
“你要小心照顧自己。”隨風戀戀不捨。
“我沒事的,我先去多吃些肉。”環兒笑道:“你小心些,我看你怕是又難逃一頓好打了。”環兒眼圈一紅,幾乎掉下淚來。
“爲了你,我死也不怕,挨頓打又算得了什麼。”隨風靠近環兒耳邊,輕聲道。然後忙離開,對環兒揮了下手,登上馬車。車內,月冷已經坐好等着他了。“燕雷,走吧。”月冷吩咐一聲,放下車簾。
“師兄,含煙師兄很生氣嗎?”隨風看着月冷凝重的臉色,心裡忐忑起來。
月冷看了隨風一眼:“很生氣。四叔也因爲你的事情很着急,這次估計沒誰能幫得了你了。”
含煙與燕雨帶着龐月月和李冰、李雪回到鏢局,傅龍羽、宋玉兒、祿伯正等待消息。聽了含煙稟告才放下心來。
“隨風與環兒姑娘一起被困在綵衣宮地下。”玉兒有些好奇。
祿伯也略皺了皺眉。
“隨風沒有受傷嗎”傅龍羽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若是隨風有個什麼好歹,他這做四叔的還有何面目去見大哥。
“沒有,四叔放心,休息一兩天,就會完全無礙了。”含煙欠身回道:“四叔若是有事,不用等他了。估計明夜子時,就會回到鏢局的。”
宋玉兒也着急讓龍羽去折津與父兄見面,況且她與隨風的關係一向不好,暫時也不想見到他。傅龍羽也知道他們在關外耽誤的時間不能太久,應該早些返回大明湖,故此,也不再耽誤,第二日一早,就與宋玉兒往折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