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晴抱着落月進了鏢局,大堂內燈火通明。祿伯果真在等着龍晴。龍晴面上一紅,抱着落月進了大堂。大堂內擺了一張桌子,上面有幾個精緻的下酒小菜。祿伯正在端詳九龍翡翠杯。看龍晴抱着落月回來,迎上幾步。
龍晴先將落月輕輕放到一邊的椅子上。對祿伯道:“祿伯,龍晴繳令。”
祿伯看看落月,又看看龍晴,眉頭微皺道:“三少爺可將那翻江七鬼悉數殺了嗎?”龍晴應是。祿伯微責道:“三少爺,老奴臨出門時,曾囑您要一人回來。”
龍晴臉一紅道:“非是龍晴故違祿伯吩咐,只是落姑娘中了蝕情粉,需要救治。”
“蝕情粉?”祿伯有些驚訝:“三少爺需要何種藥物調配解藥,我立刻去準備。”
“不用了。”龍晴微微笑道:“她只需要飲用九龍翡翠杯之酒,即可徹底清除體內餘毒。”
祿伯看了龍晴一眼,在看看落月,突然一嘆道:“也不知是這個丫頭有命還是無命。”龍晴不語。祿伯道:“既然如此,就請三少爺爲落月丫頭解毒吧。”
龍晴走到桌前,提壺斟酒,又拿出一個碧綠的小瓶,倒出一粒丹丸,放入杯中。想了想,又倒出一粒放入杯中,輕輕搖了搖。又運內力,使杯中酒微溫,才走到落月跟前,彎腰將酒小心地倒入落月口中。
祿伯坐在桌邊一言不發,看着龍晴體貼的動作,暗中搖頭嘆息。
龍晴待落月將那杯酒全都喝了,才站起身來,將杯子放到桌上。祿伯道:“這九龍翡翠杯是否六少爺得來的?”龍晴在桌邊坐下,先爲祿伯斟滿一杯酒,回答道:“是。”
祿伯端起杯子:“這翡翠玉杯,得來不易,六少爺和七少爺差點丟了小命,實在是個寶貝。”
龍晴笑道:“六弟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最會闖禍。”
祿伯接道:“可是大少爺竟將此杯作爲武場主大壽之賀。對武場主實在敬重萬分。”龍晴心情有些沉重,應了一聲。祿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三少爺明日還要過府爲武老祝壽,早些安歇吧。”
龍晴望向落月,躊躇不語。祿伯道:“三少爺還是去歇息吧,這裡的事就交給老奴處理便了。”
龍晴只得微欠身道:“祿伯晚安。”不看落月,徑直出了內堂。
燕雨正在門外侍立,見了龍晴出來,忙躬身問安,給龍晴引路往後院去了。
祿伯這纔看着落月道:“你這丫頭既然醒了,就過來陪義父喝上一杯。”
落月睜開眼睛,面色羞紅道:“就知道瞞不過您老人家。”乖巧的跪下行禮道:“女兒給義父請安,謝義父爲女兒出氣。”
祿伯眼中略過一絲疼愛神情道:“你這個丫頭,最愛闖禍了,快過來讓義父看看。”
落月這才站起,走到祿伯身邊道,突然眼淚掉了下來:“義父。”
祿伯嘆道:“癡兒啊,你這是何苦。”
第二日,龍晴來到大堂上時,祿伯已準備好賀壽禮品正在等候,落月卻是不見蹤影。
祿伯道:“三少爺,見了武場主代老奴請安。”龍晴很想問問落月,卻不便開口,道了聲是。門外,燕雨、燕雷、燕電三兄弟正牽馬相侯。
燕雨等人出府辦事,很是高興。龍晴一向隨和,他們三人自然不怕,就東問西問一些江湖上的事情。龍晴也笑着一一作答。
武家牧場已經裝飾一新,喜氣洋洋,來往客人絡繹不絕。龍晴一到,自然被奉爲上賓,請到內堂。
武修穿了壽星袍,正在內堂準備。見了龍晴分外高興,一面命龍晴起身,一面笑道:“賢婿怎的纔來。”龍晴將九龍翡翠杯盞奉上,武修大爲高興。
正在此時,一名家丁奉上茶來,家丁身材頎長,英俊非常。武修道:“月燕,你來的正好,快來見見,這是老夫的姑爺,大明湖傅家的三少爺傅龍晴。”
又對龍晴道:“賢婿,莫不要以爲只你傅家子弟纔是人中龍鳳,月燕年紀雖輕,一身工夫恐不在你之下,爲人更是穩重有序,幫了老夫不少的忙,你們以後要多親近。”
龍晴目光一掃月燕,笑道:“月燕兄。”慌得月燕連忙跪倒:“傅三少爺折殺月燕了。月燕只是武家下人,斷不敢當三少爺如此稱呼,稱呼一聲月燕就是了。”龍晴一笑,坦然受了他一禮,道:“你起來吧。”
武修在旁邊卻是大大稱奇,月燕雖是武家下人,除對武修、賈總管較爲恭順外,卻是傲骨天生,從未對人屈膝拜見,如今見了龍晴,卻神色恭謹,大禮跪拜,更是希奇。而龍晴爲人謙和,這次居然任由月燕跪拜,卻不阻攔,也是少見。
武修笑道:“看來向不服人的月燕也有這麼恭順的時候,到叫老夫大開眼界。”月燕神色如常,叩了一個頭,站起身來,道:“場主誇讚,屬下微末之技,斷不敢在姑爺面前賣弄。”
龍晴道:“月燕何必太謙,自古英雄出少年,既然武伯父如此推崇,想必你定有過人之處。”
月燕臉竟有些紅了,道:“三少爺您怎麼也取笑月燕。”
龍晴笑道:“你也莫稱我什麼三少爺,你就像他幾個一樣,稱我一聲三叔吧。”
月燕笑道:“是,三叔,月燕遵命。”再次欠身一禮。
月燕這聲三叔真是叫的純熟無比。其實月燕本就是傅龍城的徒弟,三年前派來武家牧場做事,這件事情除了傅家幾個兄弟和福、祿、喜三位管家外,就是府裡弟子,也不是都很清楚。
龍情笑對燕雨等三人道:“你三個給月燕叩頭。”燕雨三人見了月燕品貌,雖然不由心生好感。聞聽三叔讓他們給月燕叩頭,心中卻多少有些大出意外。
月燕雖得武修厚愛,三叔誇讚,可畢竟只是武家下人,論禮,卻不需要行叩頭大禮。可是三叔有了吩咐,三人不敢不聽,一起對月燕跪下叩頭道:“燕雨、燕雷、燕電見過月燕兄。”
燕雨本以爲月燕定然謙讓,不會讓自己三人真給他磕頭,哪知月燕只是虛扶一下,挺身受禮,然後道:“三位請起。”燕雷、燕電倒沒什麼,燕雨可是心裡不樂意。他看月燕不過大自己兄弟一兩歲的樣子,卻能坦然受禮,心中難免不平,卻不便說出。
這時,詩兒到了。先給爹爹請安,又來給龍晴見禮。龍晴還了一禮。詩兒雖然強做笑顏,卻難掩秀目中的愁苦之色。龍晴不由微微一笑。燕雨等自然對詩兒少不了也跪拜一番,大家正在敘禮。總管賈庭來報,吉時已到,請武修外出奉客。
武修心情大好,挺步走了出去,詩兒與龍晴左右相陪。
賀壽賓客見了武修,免不得又是一陣問安和答禮聲。更有賓客見了龍晴品貌,誇讚恭維一番。龍晴雖感彆扭,禮節上卻半絲不差。武修大感面上有光。更是高興。
武修再次團團一揖,道:“承蒙各位看得起武某,武某略備薄酒素菜,各位請用。”
“金戈洗月軒軒主到賀。”知賀的一聲稟報,卻讓武修的臉色沉了下去,哼道:“他來做什麼。”
總管賈庭忙道:“老爺,今是您大喜的日子。遠來是客,咱們不能失了禮數。”
武修揮手道:“請。”然後狠狠瞪了女兒一眼。
詩兒垂下頭,面上神色複雜,既有驚喜,又頗慌張,還有些愁苦,然後面帶愧疚地看了龍晴一眼。
龍晴當然知道詩兒心鏡,對詩兒溫和一笑。
大堂內正中牆上鑲嵌個大大的壽字,中間設有一個橢圓的低矮地臺,上設有一席,乃是主人席。大廳內另設二十席,卻是貴賓席,扇形分佈。再往外,卻是大門四開,直接對着院內還有百十來席。席席客滿,熱鬧非凡。
龍晴隨在武修身側,立於主人席前。燕雨等卻隨着月燕侍立於主人席與臺階下的貴賓席之間。“落陽拜壽來遲,還望武場主恕罪。”隨着一聲清朗語音,一個俊偉年輕人來到大堂之上。
落陽直行到主人席下的空地上,才停步拜倒。
龍晴打量過去,見落陽不過二十五六的年紀,長得甚爲英庭,儀表堂堂,不由心生好感。落陽也一眼見到武修身邊的龍晴,不禁暗歎一聲,好個翩翩少年。龍晴微微一笑,落陽也一笑,目光掃過詩兒,卻是深情款款。詩兒不由低下頭去。
落陽對着武修叩拜下去,道:“晚輩落陽給武場主賀壽。祝武場主福壽綿長。”武修勉強回了一禮道:“落軒主太客氣了。”
落陽站起身來,隨行弟子奉過一個錦盒。落陽從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副古畫,道:“落陽知道武場主對普通珠寶未必看得入眼,不惜重價求得這副古蹟放鷹圖,以做賀禮。”
此言一出,在座賓客無不驚訝。因爲這放鷹圖並非名家墨寶,卻爲少林鼻祖達摩所繪,江湖傳言此圖不禁關乎一筆寶藏的藏處,更蘊涵絕世武功在內,與紫貂玉佩、乾坤盒被列爲江湖三寶,只是數百年來不見其蹤跡。
龍晴也是微微一怔,想不到放鷹圖竟爲落陽所得,而落陽竟願將此圖奉贈武修,可見對詩兒用情之深。
武修對這武林人夢寐以求的寶物自然也動心。可是,卻仍是冷冷道:“落軒主,這麼貴重的禮物,武某不敢笑納,還請收回吧。”
落陽仍是將放鷹圖雙手奉過道:“這是晚輩的一片心意,請武場主收下,落陽還有話說。”
武修哼了一聲,道:“落軒主還是請收起來說話,這放鷹圖老夫是不會收的。”
“既然武場主不肯收,咱們代武場主收下如何。”忽聽一聲怪嘯,四條黑色人影往落陽撲去。衆人眼光一錯,只聽蓬地一聲響,人影乍分,場中多了四個黑衣黑袍的老者。這四個老者面色蒼白,難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個青衫少年。
有人低呼道:“陰魂不散。”江湖上“陰魂不散”指的正是關外陰家的四兄弟。陰無陰、陰無魂,陰無不,陰無散。
陰家四兄弟天生半陰半陽之體,本是受盡世人白眼欺凌,哪知機緣巧合,竟被他四人得到前世奇人的九陰真功,四人苦修三十年,陰功大成,在關外一帶鮮有敵手。
只是四人性格陰沉,離羣索居,很少與人來往,又久居關外,故此與中原武林倒也相安無事。這次武修大壽,陰家四兄弟竟然也來到賀。
放鷹圖一出,其實在坐的大部分江湖人士都打起了主意。只是這些人如今是客人身份,參加主人壽筵,顧慮江湖規矩或自恃身份,不便公開搶奪。陰家四兄弟可管不了那許多,出手就搶。發出怪嘯的正是陰無陰。
一招攔下陰家四兄弟的竟是月燕。很多人並未看清方纔狀況。龍晴倒是看的清楚。陰家四兄弟突起發難,四個人各出左手向落陽手裡的放鷹圖奪去。
月燕飄身搶出,快速在陰魂不散四兄弟伸出的手上點了一點。陰魂不散四人卻如遭重擊,一起悶哼一聲,收掌後退。
落陽微怔,月燕收手後退,一笑道:“四位既是爲我家場主祝壽而來,就請吃些酒菜,何必在衆人面前爲難武家客人。”
陰家兄弟心中驚懼,四人居然被人一招逼退,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況且月燕年紀如此之輕。殊不知月燕這招乃是無相心法中最厲害的一種指法,多羅葉指,專破內家真氣。
陰無陰冷森森地道:“你武功很高。報上名號。”月燕道:“在下月燕,是武家的護院。”
陰無陰卻以爲月燕的話是戲弄自己兄弟,哼道:“你既不願見告真實身份,也不妨礙咱們兄弟送你上路。你納命吧。”四人一翻手掌,再度搶攻。
月燕眉頭一皺,只好出手相迎,他們兄弟四人心意相通,聯手對敵,威力大增。月燕剛纔一招得手,不過是僥倖而已。此刻雖能從容應付,但是再想逼退四人,確是不易。
月燕平素雖然看着笑容可鞠,卻最是嗜殺。如今被這四人苦鬥不休,心裡早起殺機,但是卻礙着三叔在跟前,沒有下手手,卻皺眉道:“月燕敬你們爲客,不欲爲難幾位,但是幾位若是再纏鬥下去,我可要得罪客人了。”
陰無陰不語一味搶攻,老四陰無散則道:“咱們要搶東西,還作什麼客人。”
陰無散舌頭較大,說話頗爲費勁,含混不清,確是沒什麼心機。在場衆人無不暗自失笑,卻又都持着身份不便笑出。
老二陰無魂自恃最有學問,最喜歡糾正四弟措詞,見弟弟講得如此直白,不由埋怨道:“我不是教過你說,心裡想的什麼不要直接說出來,你這樣一說,咱們豈非沒有道理,成了強盜。”
燕雨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哈的一聲,笑出聲來。陰無魂給二哥數說,正感到沒有面子,聽見有人笑他,不由大怒,突然收掌後退,喝向燕雨道:“你是哪個,敢是找死不成。”
燕雨比燕雷、燕電要大上兩歲,自覺自己年紀不小了,其實不過十七歲而已。正是少年心性。既對一切充滿好奇,又是最血氣方剛的時期。
只是祿伯嚴厲,傅家規法森嚴,燕雨鮮沒有機會顯露身手。空有一身武功,卻無用武之地,早令燕雨憋悶。這次陰無散先開口向自己喝罵,這種機會哪能放過,忙搶上一步道:“我叫燕雨,你待如何。”
陰無散道:“殺你。”話音未落,一掌拍向燕雨身前。燕雨未防備,他以爲還是應該再說上幾句客氣話纔好,就像說書先生說的那樣,哪知陰無散直接發掌。
這時,一股陰冷之氣已逼到身前。燕雨好強,也不躲避,左手倏擡,硬接一掌。只聽蓬地一聲,燕雨連退兩步,那陰無散身形只晃了兩晃。
燕雨不覺面上一紅,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手,就給人逼退兩步。在場衆人更要吃驚。燕雨不過十幾歲的少年,竟能硬接陰無散一掌,實在也是非同小可。
陰家四兄弟中,以陰無散武功最高,內力也是最雄厚。況且陰風陣陣掌法以內力見長,陰無散浸淫此掌三十餘年,威力自然不弱,燕雨一掌接下,只不過退了兩步,居然毫髮無傷,臉色未變,怎能不讓人稱奇。
燕雨卻不知,只覺面子上難以過得去。道,你功夫不錯,咱們再比一掌。說罷,挺身迎上去。陰無散剛纔含憤出掌,已運足內力,希望將燕雨一掌劈死,哪知燕雨不過退後兩步,不用調息,馬上就能開口說話,並且還要再比。
月燕趁勢一掌逼退三人,身形一轉,攔在燕雨身前,道:“諸位都是武家的客人,何必妄動干戈。”燕雨見月燕能以一敵三,自己卻被陰老四打退,這口氣如何咽得下,本想再打一次,板回局面,卻被月燕阻擋,不由有幾分不悅,道:“月燕兄,你讓開。燕雨還要領教幾招。”
陰無陰怪笑道:“咱們要搶放鷹圖,已不是武家的客人。大家不用客氣,一決生死就是了。”
一直未說話的落陽道:“放鷹圖現在落某手中,你們有本事只管來搶,只是如今是武場主大壽,落某不想壞了武場主興致,幾位約個時間,落某一定帶圖奉陪。”
陰無陰看着燕月暗想,這武家竟有這等身手的人在,而一直未說話陪在武老旁邊的龍晴,感覺更非易與之輩,燕雨不過是個少年,老四竟傷不了他,此時此地翻臉也討不了好去。
陰無陰嘿嘿笑道:“落軒主說的是。咱們兄弟的確有失禮數。”又對武修一抱拳道:“武場主,咱們兄弟都是粗人,還望武場主莫放在心上。”說罷,對幾個兄弟使個眼色,又往賓客席上坐下。
燕雨想不到這四人說不打就不打了,有些泄氣,道:“你打我那一掌就算完了不成。”
陰無散又騰地站起,道:“出去,不死不休。”
燕雨還未答話,月燕笑道:“今天是我家場主大喜之日,諸位若有私怨,不妨留在日後。”
燕雨聽了,心中一驚,忙擡目向三叔看去。龍晴收了笑容,冷冷看了燕雨一眼。燕雨心頭一顫,忙對武修躬身一禮道:“弟子無狀,武場主恕罪。”
武修對燕雨等十分喜愛,也一向寬容,擺手笑道:“不妨,不妨,錯不在你。”陰無散不耐道:“打還是不打。”
燕雨道:“改日再領教。”言罷轉回原來的位置,垂手侍立。陰無散道:“早晚我要殺了你。”
落陽一抱拳道:“晚輩本想將此寶敬獻武場主,卻反爲場主添麻煩,晚輩汗顏。”
武修哼道:“咱們武家牧場不怕任何麻煩,只是無功不受祿,武某與落軒主交情泛泛,不便收此厚禮而已。”
落陽道:“晚輩失言。”
武修道:“今日武某大壽,承蒙各位擡愛來喝一杯喜酒,不勝感激,各位還請開懷暢飲。”
落陽道:“武場主,晚輩此來,其實是有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