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寧怔怔地看着韓五,心裡亂糟糟的,如翻江倒海一般。
韓五反而若無其事地朝她笑了笑:“別聽他的。我這不是好好的麼?”
“好好的?”葛馨寧看着韓五明顯消瘦許多的臉,皺緊了眉頭。
韓五趁她愣神的工夫,忙掰開她抓住鐵欄的手,依舊抱着她往外走去。
葛馨寧隔着他的衣衫,摸到他胸前一道長長的傷疤,心裡尖銳地疼了起來。
韓五若無其事地笑道:“你不用難過,我真的不疼。”
葛馨寧的指尖微微發顫,心裡百味雜陳。
那麼多傷,怎麼可能不疼呢?
她是捱過鞭子的,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受刑是什麼滋味。
何況大牢裡的刑具是專爲了審問犯人而設,比尋常所用的更加多了幾分機巧,無不是些折磨人的手段……
不說別的,就單說那鐵籠下面的水吧。
初到韓宅的時候,她曾在刑房裡呆過一夜。那時不過是秋天,水也僅僅沒過腳面,她便險些冷死在裡面。這些日子,過膝深的冷水,日日夜夜不得安歇的煎熬,他到底是怎麼捱過來的?難道一直像蝙蝠一樣掛在籠子頂上麼?
葛馨寧下意識地抓過他一隻手,看到他的掌心裡勒出了深深的幾道淤痕,腫得像饅頭一樣,傷處卻早已潰爛結痂。
手上已是如此,別處的傷是何種情形,已經可想而知了。
韓五看到葛馨寧的神情,忙抽回手,皺眉道:“我到底還是偷懶了……我總想着,或許多堅持一天就能等到你回來。如今看來,這次我是賭對了。”
“那籠子裡的水也是你自己的主意?爲什麼?”葛馨寧感覺到韓五的雙腿明顯不聽使喚,心裡不禁暗恨他愚蠢。
卻聽韓五苦笑道:“我要爲你報仇啊!”
葛馨寧的心頭像被誰用木棍敲了一下,悶悶地痛了起來。
韓五依然緊緊地擁着她,緩慢卻堅定地走着。
葛馨寧忽覺十分安心,數月來空落落的心裡,好像忽然安定了下來、充實了下來。
她以爲他忘記了的那些“小事”,原來他都一直記得。
或許,她也並沒有那麼不重要吧?
葛馨寧擡頭看着他的側臉,一時不禁失神。
韓五感覺到她的目光,忍不住微笑起來:“夫人是不是忽然覺得爲夫還是蠻順眼的?”
葛馨寧咬着牙別過頭去,恨恨地不肯答話。
但沒過多久,她又忍不住把頭轉了過來,悶聲問道:“裝裝樣子就行了,何必如此?”
這次輪到韓五轉過臉去了。
葛馨寧見他不答,心裡越發酸澀。
過了許久,在葛馨寧以爲他不會開口的時候,韓五忽然嘆了一口氣,輕描淡寫地道:“你不回來,我心裡很着急。”
所以,他就把自己困在那麼個小籠子裡,想盡了辦法折磨自己?
這個人,果然是個瘋子!
葛馨寧咬牙瞪着他,恨恨不已。
照這個人的性子,如果她真的不回來,他或許真的會把自己玩到刑場上去吧?
想到那種可能,葛馨寧就覺得胸口發悶,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重見天日的時候,葛馨寧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韓五卻依然不肯放她下來。一直到了馬車上,他才肯把葛馨寧放到座位上,自己挨着她身旁坐了下來。
葛馨寧的衣裳已被他弄得髒亂不堪,但她竟也沒有十分在意。
原來,這也是可以忍受的。
見葛馨寧怔怔地出神,韓五便將她擁進懷裡,緊緊攬住。
葛馨寧幾次想推開,都沒能成功。
正憤怒時,卻聽韓五輕嘆道:“你不知道,我有多怕你始終不肯回來……我不怕死,卻怕至死都得不到你的原諒……寧兒,你肯來見我,是不是代表你已經沒有那麼憎恨我了?”
葛馨寧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得低頭不語。
韓五便擁着她的肩,低聲道:“我不求你馬上原諒我,只求你不要再像先前那樣躲着我……以後我若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你只管罵我,就像剛剛在牢裡的時候一樣,可以嗎?”
他並不是第一次這樣軟語相求,葛馨寧卻是第一次因爲他的懇求而覺得心酸。
高傲如他,何曾肯對任何人低頭?
如果她再裝作看不懂他的情意,那也未免太過無情了些!
或許恢復到從前的樣子還需要一些時日,但葛馨寧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逃避了。
她沒有回答韓五的話,卻也不再拒絕他的碰觸。馬車顛簸,她軟軟地靠在他的胸前,忽覺十分安心,就連車窗外呼嘯而過的寒風,似乎也沒有那麼冷了。
馬車並沒有回宮裡去,卻折而向西,在一座似曾相識的宅院前面停了下來。
葛馨寧怔怔地站着,半晌才問:“這不是淮南王府麼?”
韓五向她微笑道:“咱們的盼兒住慣了這裡,在別處睡不好。所以我便向段御鋮要了這座宅子來,以後咱們就住在這兒。”
“潛龍之淵你也敢住,就不怕皇帝多心?”葛馨寧口中抱怨着,腳下卻並沒有遲疑,穩穩地跟着他走進了大門。
韓五滿不在乎地道:“只要你不多心就好。旁人怎麼想,我可不在意。”
葛馨寧不肯接他的話茬,只向迎出來的小丫頭吩咐道:“去燒些熱水來,再叫個大夫到府裡來看看。”
柔嘉笑道:“這還用吩咐麼,早就備下了!”
韓五聽見葛馨寧這樣吩咐,早就笑得眯了眼睛。
葛馨寧看見他那副得意的樣子,忍不住又嘀咕了一聲:“真是太難看了。”
柔嘉在一旁捂着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葛馨寧有些赧然,忙轉過身去,裝模作樣地吩咐小丫頭替韓五準備藥浴。
韓五本來一直緊緊地握着她的手,此時卻忽然放開了。
葛馨寧正在納悶,便聽韓五淡淡地道:“盼兒此時應當是在西面園子裡住着,你去看看他吧。他長了這麼大,咱們見他的次數卻用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實在……虧欠他太多了。”
葛馨寧點了點頭,卻沒有轉身離開,反而冷冷地問:“爲什麼要支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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