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寧有些尷尬,韓五卻滿不在乎地道:“這麼多年了,能換句話說麼?每天說八百遍,你也不嫌累。”
的璇璣老人聞言,忍不住又是“嗚哩哇啦”一陣亂叫。
葛馨寧看得有趣,不禁又看向韓五。
極少見到韓五這樣輕鬆的姿態。她由此可以確定,這個璇璣老人,是韓五心目中最值得信任的人了。
此時的韓五,似乎不是那個殺人無算陰險歹毒的韓大總管,而僅僅是一個在師父面前貧嘴耍滑的毛頭小子而已。
這樣的感覺,對韓五來說,尤爲難能可貴吧?
葛馨寧的心下有些唏噓,心中對這位老者更添了幾分敬重。
忽想起剛纔璇璣老人的話,葛馨寧不禁有些憂慮:聽他的意思,前幾年韓五經常出事,往往需要師父出面相救?
那些年,韓五到底是如何熬過來的?
宮中不比江湖,那是個處處陷阱處處殺機的地方。韓五到底是爲了什麼,纔會不惜一切代價混進宮中,去做一個低三下四的奴才?
她想不通,也不敢問。
璇璣老人幫韓五包紮了背上的傷口,葛馨寧又端來藥給他喝了,便要勸他休息。
韓五卻不肯躺下,沉聲道:“軍中的事情並沒有完,我必須儘快趕回去!”
“我看,你還是不回去的好。”璇璣老人板着面孔,冷冷地道。
葛馨寧大惑不解,韓五也只得皺眉追問:“爲什麼?”
璇璣老人看了葛馨寧一眼,似乎有些猶豫。
葛馨寧知道他有話不想被她聽到,只得掙脫韓五的手,起身走了出去,任韓五怎麼叫她,她都不肯停步。
不是不關心的,只是她早已習慣,韓五在做正事的時候,她儘量不在旁邊打擾。
關門的一瞬間,葛馨寧聽到璇璣老人的大嗓門洪亮地說:“前天軍中已經傳出消息,說是你被敵人的奸細刺殺身亡,這會兒已經蓋棺論定了,你回去是要嚇死他們麼?”
葛馨寧不敢多聽,只好到隔壁找秦子產他們說話去。
屋裡,韓五皺緊了眉頭:“他們那麼着急?”
“還有更急的呢,”璇璣老人冷笑道,“今日一早我去看了一眼,你們的兵馬已經開始拔營回京了。全軍縞素,十萬將士都跟送葬的孝子賢孫似的!小子,你混得不錯,雖然這輩子註定斷子絕孫了,可是‘死後’能有這麼多‘孝子’,也算不虧!”
“你才斷子絕孫呢……”韓五忍不住低聲嘟囔。
這句話聲音極低,璇璣老人沒有聽見,只管繼續道:“聽說軍中已經宣讀了聖旨,破格追封你爲正一品國公,以親王之禮下葬……”
韓五冷笑了一聲,滿臉嘲諷。
璇璣老人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韓五卻沒有多言,只淡淡地道:“這麼說,我是回不去了的。”
璇璣老人神色悲愴地點點頭,只是那眼神裡,怎麼看都有一股幸災樂禍的意味。
韓五坐在牀邊,細思如今的局勢,不禁皺眉。
小皇帝和那個穆小將軍實在是太心急了些,在他“死”後第三天,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宣讀了“聖旨”,是因爲怕他活着回去,還是因爲迫不及待地想慶祝他們的勝利?
三天的時間,連信鴿都飛不回京城,更別說公文往來、驛馬奔波了。
如此一算便知,穆小將軍宣讀的聖旨,若不是殺手帶來,便是出征之前就已經帶在身上的了。
所以,小皇帝是在他出徵之前,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讓他死?
韓五微微苦笑,並沒有太過傷感。
他做了那麼多“冒犯天威”的事,小皇帝必定恨他入骨,這件事毫無疑問。
可是他,同樣有恨的理由。
韓五緩緩站起身,冷聲道:“他想讓我死,我偏不死;他不讓我回去,我偏要回去!小皇帝是傻的,傳錯了聖旨也沒什麼奇怪!”
璇璣老人揪了揪鬍子,也跟着站了起來:“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你的事情做得也差不多了,我勸你適可而止吧,別到時候無路可退,還連累了家人!你小兔崽子的命不值錢,可是還有你媳婦呢,你真忍心讓她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陪你一起被滅九族?”
韓五沒有理他,徑自起身推門出去,找到秦子產和葛馨寧,冷聲道:“我要即日啓程回京,你們若覺勞累,在此休整幾日再回也一樣。”
葛馨寧忙道:“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子產正恨着漠北荒原上沒有好玩的,聽見要回去,自然更加沒有不回的道理。
於是一行人滿滿當當地塞了兩輛馬車,向着東南方向急急地奔去了。
馬車裡,葛馨寧藉此想向韓五打聽如今的局勢,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倒是秦子產替她問了。
韓五解釋之後,葛馨寧心下不禁擔憂:“京城裡比如也已經知道,你這會兒回去,來得及麼?”
韓五冷笑道:“就是這會兒回去,纔不枉了小皇帝待我的一片苦心!”
葛馨寧不解這句話,卻不敢多問,只得暗暗憂心。
韓五見她愁眉不展,又解釋道:“朝中有我的人,聖旨來得蹊蹺,我的人必定會在朝堂上質疑;京城裡也會有種種傳言,所以這一局的勝負之數,還真說不準呢!”
葛馨寧知道他這話說得有理,卻還是覺得有幾分難平。
沉默許久之後,她終於還是忍不住試探着問:“能不能不回去了……朝堂裡的事,永遠都不會完的,宮裡也是……你總不能一輩子在朝堂之中……我們趁此機會不回京城了,好不好?這天下之大,何處不能爲家,爲什麼一定要回去那種青蠅競血的骯髒地方去!”
韓五嘆了一聲,無奈道:“你的血海深仇,不打算報了麼?”
葛馨寧怔了半晌,最終還是說了一個“好”字。
韓五攬過她,又補充道:“盼兒還在京城,咱們不能放下他。等手邊的這幾件事完成之後,我便帶你們遠離京城,浪跡天涯自由自在,好麼?”
葛馨寧不太信這些虛無縹緲的誓言,但是此時,她似乎已經非信不可了。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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