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馨寧雖然萬般不情願,卻還是不得不被韓五帶到了倚翠園裡。
韓五是打定了主意不放她走,葛馨寧雖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雖然一天一夜水米未進,葛馨寧卻仍是吃不下什麼東西,只覺睏意一陣陣泛了上來。
可她仍舊強撐着,不肯說一個“累”字。
韓五豈有猜不透她心思的?呆坐了半晌,他只得無奈地站起身來:“你累了,早些歇下吧。我……我去外面軟榻上睡。”
葛馨寧鬆了一口氣,眼見韓五出去,便飛快地起身,衝到門口拉上了門閂。
韓五聽到上閂的聲音,不禁苦笑。
他和她,似乎從未有過親密無間的時候。
先前至少還能強摟着她睡,此時他卻是不敢了。
那樣厭憎的眼神,實在太傷人。
那雙眼睛像一面鏡子,他往往不敢直視,生怕在其中看到卑瑣骯髒的自己。
韓五在門外站了很久,眼看窗內的燭光已經暗了下去,他仍是毫無睡意。
他知道葛馨寧性情倔強,他越是逼得急,只怕越會適得其反。
所以他不管心裡多着急,面上都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把她困在這裡,是他此時唯一能想到的辦法了。
每天強迫她同食同遊,儘量找話題與她閒談,趁機尋個由頭解釋一下前因後果……
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至於能不能挽回這女人的心,那似乎只能聽天由命了。
韓五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
於是葛馨寧在萬般無奈之下,被他困在倚翠園已有半月之久。
這園子曾是前朝一位公主的起臥之處,後來一直空置着,陳設倒還是精緻的。
因爲是女孩兒的住處,所以園中自是格外精巧。
韓五每日都強拉着葛馨寧到園中去,有時說賞花、有時說觀魚、有時說聽水、有時說看柳……總之他每天都能尋出個由頭來,生拉硬拽地拖着葛馨寧一起到園子裡瞎逛。
葛馨寧對此毫無興趣,每日被他拖着在身旁,都覺得是一種煎熬。
以前韓五很忙,她總是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園子、一個人看書刺繡打發時間。
那時她總想着,什麼時候才能不這麼孤單呢?
現在韓五不忙了,葛馨寧卻開始懷念起從前的日子來了。
多麼希望他能忙一點,不要總是出現在她的眼前,惹人厭煩!
其實葛馨寧很希望自己可以大度一點,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是她始終是做不到的。
看到韓五向她賠小心、逗她笑,她便會忍不住想!他先前在那個老女人面前,是不是也這樣小心翼翼?爲了討好那個老女人,他是不是也像現在這樣費盡了心思?
這些日子以來,他每天都能想出新鮮花樣來逗她開心。可是他的花樣越多,葛馨寧便越覺得心裡不自在。
他的性情,不像是會哄人的。那些逗女人開心的小把戲是從哪裡學來的,不問可知。
他還要拿對待別人的招數用在她的身上麼?
還是省省吧!
過了一段時日之後,韓五非但沒能哄得葛馨寧回心轉意,反而連說一句話都會被嫌棄了。
葛馨甯越發不肯出房門,每日裡只肯捧一本書窩在帳中,一躺便是一整天。往往從早晨到晚上,她手裡的書連一頁都沒有翻過。
韓五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卻偏偏對這個任性的女人無可奈何。
直到這一日,倚翠園來了個不速之客。
韓五看着來人,微微皺眉:“你們還在宮裡?”
莫丟丟昂頭一笑:“你們可以在宮裡,我爲什麼不可以?”
韓五無言以對。
他至今留在宮裡,是因爲葛馨寧死也不肯回宅子裡去,他又沒有別的住處,只得在這裡賴着。好在這一陣子新帝登基,人人忙得不可開交,倒也沒有人管什麼規矩不規矩。
至於莫丟丟爲什麼也沒有離開,韓五不知道,也沒有興趣知道。
莫丟丟的到來,對韓五來說是一個很好的消息。
他已經是黔驢技窮了,如果莫丟丟肯幫他勸一勸葛馨寧,事情或許會柳暗花明呢!
韓五這樣想着,難得地親自將莫丟丟帶回了房中,向葛馨寧叫道:“你看誰來了?”
葛馨寧沒有迴應,甚至連頭都沒有擡。
莫丟丟揶揄地看了韓五一眼,徑直走進門,將韓五關在了門外。
葛馨寧聽見關門聲,擡頭一瞧,不禁笑了。
莫丟丟朝她翻了個白眼,無奈道:“有什麼好笑的!那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難道不該防着他麼!”
這話說到了葛馨寧的心坎裡,她慌忙點頭,爬起來一把將莫丟丟扯到了身旁:“你怎麼這麼久纔來看我!”
莫丟丟撇了撇嘴,無奈道:“我能有命來見你就不錯了,你還嫌早嫌晚的!”
“段御鋮爲難你了?”葛馨寧有些驚愕。
莫丟丟拍着大腿嘆道:“哪裡用得着他爲難!宮裡那些拜高踩低的狗還不夠個人纏麼?先前我是皇后,他們見了我比見了親孃老子還親;這會兒我是喪家之犬,他們巴不得一個個都踩到我的頭上來呢!”
葛馨寧聞言不禁嘆息。
莫丟丟卻很快高興起來:“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畢竟莫老頭到處跟人說我是他孫女,那些奴才們也不敢過分難爲我,何況退之還封了個‘安平侯’呢!”
“退之?”葛馨寧微微皺眉。
莫丟丟冷笑道:“就是韓五他們逼宮廢掉了的那個小傻子皇帝嘛!他本來的名字叫‘安永’,後來自己給自己取了個表字,叫‘退之’!其實他‘退’不‘退’,哪裡是他自己能做得主的?”
葛馨寧聽得一陣唏噓,半晌才問:“你還是跟着他?”
“不然我能怎麼辦?你跟韓五可以患難相隨生死不離,我就不能跟一個被廢掉了的小皇帝過日子?”莫丟丟從桌上抓起一把松子,仰頭丟進嘴裡,“嘎嘣嘎嘣”地磕着,一臉的不在乎。
這話或許是無心,葛馨寧卻聽得十分不自在,半晌才道:“誰要跟他生死不離……”
莫丟丟聞言立刻來了精神,雙手搭在葛馨寧的肩上,眼睛裡閃着興奮的光:“這麼說,你是真的不打算跟那個死太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