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房並沒有段御鋮的人影。
韓五找遍了大半個宮城,問了十幾個人,纔在毓秀宮的一座小抱廈內找到了他。
此時段御鋮正抱着一本書,看得兩眼放光。
韓五也不等人通報,徑直走進去,伸出兩根手指把書拈了過來。
段御鋮先是一驚,隨後大怒:“喂,你敢……”
“《香閨豔詞集》?”韓五低頭看了一眼書名,笑出聲來。
段御鋮看見是他,只得忍下一肚子的火氣,搶回書本塞進懷裡,忿忿地道:“你連這個都要管?”
韓五攤開雙手,無辜地道:“我何曾管過你什麼?”
段御鋮不情願地坐直了身子,悶聲道:“你自然是什麼都不肯管……你現在是甩手掌櫃了,大半個月不上朝也不怕誤事,可是我……哼,難怪你不想當皇帝!”
韓五在他身旁坐下,笑道:“我看你這個皇帝倒是當得挺自在的!喝喝茶水、吃吃點心、讀讀豔詞……何等清閒自在!只苦了上書房那幫老臣……”
“哼,別跟我提他們,想到就生氣!”段御鋮的臉拉得老長,竟是果真有些不高興了。
韓五給自己倒了杯茶,悠閒地啜着,欣賞着段御鋮的表情。
“你難道便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麼?”段御鋮悶坐許久,終於耐不住性子,開口問道。
韓五輕挑眉梢:“我自然沒有。不是你前兩日一直說急着找我麼?”
段御鋮聞言立刻拍起了桌子:“你也知道我急着找你!你的架子可真夠大的,三番兩次叫你都不來!”
韓五無奈地攤開手:“抱歉,我沒工夫。寧兒這些天心裡一直不痛快,我不放心她一個人。”
“她是因爲你總纏着她,所以纔會不痛快的吧?”段御鋮咧嘴一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韓五的臉色立刻黑了下來。
段御鋮趕在他動手之前,揚聲叫來了殿前的小宮女。
當着下人的面,韓五不便對皇帝動手,只得作罷。
段御鋮得意地朝他扮了個鬼臉,然後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
韓五低頭飲茶,不願看他那副幸災樂禍的嘴臉。
段御鋮覺得無趣,只得支開了小宮女,笑問:“這麼多天了,還是沒有進展?照我說,都是你太婆媽了!你叔叔我哄了一輩子女人,就沒見過一個不好哄的!這夫妻之間,‘牀頭打架牀尾和’嘛,關鍵在一個‘牀’字,你懂不懂?唉,笨死了!”
韓五冷哼了一聲,似乎十分不以爲然。
段御鋮卻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僞裝:“我就說你應該早來找我吧?這麼簡單有效的辦法你都想不到!嘖嘖嘖……真丟咱們段家人的臉!”
“你若沒別的話說,我該走了。”韓五黑着臉站起身來,不想再聽他那套歪理邪說。
“別忙別忙!”段御鋮慌忙擡手攔住了他:“我正事還沒說呢!”
韓五見他難得地正了臉色,只得重新坐下,皺眉問:“你能有什麼正事?”
段御鋮學着韓五的樣子,挑挑眉梢:“前幾天朝堂上,有老臣勸我立太子。是正事不是?”
“你連一個兒子也沒有,立什麼太子?”韓五皺眉。
段御鋮拍着桌子叫了起來:“你還敢說!還不都是因爲你!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肯把你家那個臭小子接回去?真打算讓我替你養他一輩子不成?我養他倒也沒什麼,只是你可要想清楚:我把他當兒子養大了,他就只能管你叫‘哥’!”
“你敢!”韓五黑了臉色,不甘示弱地也拍起了桌子。
段御鋮挺直了胸膛,提高了聲音:“你看我敢不敢!”
韓五不想同他爭吵,只得嘆了一口氣,率先示弱。
這件事,是他考慮不周了。
先前盼兒養在淮南王府,是不會有人留心的。但如今段御鋮是皇帝,盼兒也被接到了宮裡,事情可就不會那樣簡單了。
果然,段御鋮也學着他的樣子嘆了一聲,無奈道:“雖然我一直說孩子只是我撿了來玩的,可是那些死腦筋的老東西總不肯信,我倒是遭了一場不白之冤!說真的,你現在也不當太監了,該是時候給孩子一個身份了吧?你還真打算藏他一輩子?”
韓五忙道:“自然不能。”
段御鋮忍不住朝他翻了個白眼:“你知道‘自然不能’,怎的自己不來問我?說真的,那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我看你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樣子。這眼看着就要過週歲了吧,你總共見過他幾次?”
韓五被他說得無地自容,許久才訕訕道:“我先前……總不方便見他。”
“那現在呢?”段御鋮冷笑着逼問道。
韓五無言以對。
段御鋮忍不住敲着茶盞,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個樣子,怎麼怨得媳婦生你的氣?你連她的孩子都不關心,還想讓她怎麼信得過你?”
韓五緩緩垂下頭,許久無語。
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他一直是粗心的,只知道葛馨寧在生他的氣,卻總也想不明白箇中緣由。
經段御鋮點醒,他才知自己竟忽略了那麼多重要的事情,不覺後背冷汗涔涔。
段御鋮見他如此,一時也不好再嘲笑他,只得搖頭嘆道:“你這一輩子啊,心裡總想着些打打殺殺的事了!恩永,你的眼裡若是連家人都沒有,就算把全天下都堆在你的腳下,你也只是個沒人要的可憐蟲!”
平生第一次,韓五的心裡生出了一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段御鋮替韓五添上茶,嘆道:“再有十來天,就是盼兒的生辰了吧?今年的中秋沒有好好過,我想借盼兒抓週的由頭在宮裡辦一場大宴,順便就把盼兒的身份挑明瞭;還有,這麼久都沒有給你封王建府,你倒也不着急!難道你還想搬回原來那個地方去住麼?你看寧兒肯不肯跟你回去!”
韓五忽然站起身來,向段御鋮深深一揖。
段御鋮“嘿嘿”一笑,坦然受了他的禮:“怎樣?現在知道叔叔待你好了吧?”
韓五的嘴裡是說不出一個“好”字來的。他呆呆地站了半天,直累得滿臉通紅,才終於憋出了一句話:“以後有什麼赴湯蹈火的事,你只管吩咐。”
段御鋮大爲得意,鼻孔朝天昂頭道:“真有用得着你的時候,我是不會跟你客氣的!這會兒我也不留你,估摸着你該沒工夫在這裡陪我閒耍了吧?”
韓五重重地點了點頭,立即起身,告辭而去。
夢中說夢 說:
\(^o^)/~木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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