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小遠一句話說完,韓五已捉住他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小遠被勒得喘不過氣,又不敢不答,臉色瞬間紫脹起來。
沒等他掙扎着開口,韓五又忽然重重地將他摔到地上,嘶聲喝道:“你住嘴!”
小遠好容易喘過氣,一邊劇烈地咳嗽,一邊跪着連連後退。
韓五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是那個女人教你來騙我的?你該知道,我一隻手就可以擰斷你的脖子!”
的小遠打了個哆嗦,垂下頭不敢再出聲。
韓五靠在樹幹上站定,許久才冷聲道:“還癱在這裡做什麼?滾回去告訴那個女人,這樣的花招,騙不了我的!”
小遠磕了幾個頭,連聲答應着,卻不肯起身。
韓五心下煩躁,忍不住又要過去踹他。
小遠心裡害怕,一邊後退,一邊哭道:“爺的話,奴才都記着了,可是……可是夫人那裡的事到底怎麼辦?要不要設靈堂發喪……不管怎麼說,陰宅總要趕着造一處的……賬房上的先生查了一下黃曆,說是這兩天日子不好,不能停靈,最好今日便下葬……”
韓五怔怔地聽着,忽覺一股酸苦之氣從心口直衝上來,堵得喉嚨裡一陣發痛。
靈堂,陰宅,發喪,下葬……
這些字眼並不陌生,可是……
這個蠢奴才在說什麼?給誰設靈堂,誰要下葬?
那個女人的命一向硬得很,幾次要死,不是都好好地活了下來麼?
怎麼到了這一回,昨日還好好的,今天忽然就說真的死了?
這一定是假的,那個女人慣會說謊騙人!
韓五露出不屑的冷笑,正待拂袖而去,卻發覺自己渾身顫得厲害,雙腿痠軟,竟連一步路也走不動了。
小遠的話,他一個字都不相信,可是那些惱人的語句,爲什麼總是一遍一遍地在耳邊迴響?
“用不着搬回去了……”
“今日一早就已經……”
“最好今日便下葬……”
韓五拼命甩頭,想把那些可恨的字句甩出去,卻始終無濟於事。
韓五覺得眼前似乎出現了兩個自己。
一個自己滿臉譏嘲,不屑地道:“這麼蠢的話你也信?那女人的本事大得很,剛剛不是還一個人從薊縣奔了回來麼?她哪有那麼容易就死了!”
另一個自己卻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喃喃着:“死了,沒了……你終於把她害死了,她再也不回來了……”
韓五不知道哪一個纔是真正的自己,只知道他的頭像是要裂開一樣,痛不可當。
不知過了多久,韓五扶着一棵小樹站穩了身子,努力地睜大眼睛,強迫自己恢復平靜。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病了,雙腿一直使不上力氣。小遠還在不遠處跪着,韓五想叫他起身攙扶,喉嚨裡卻發不出聲音。
於是他只得咬緊牙關,試探着邁出一小步。
心裡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這是騙人的,這都是謊話……
走出幾步之後,韓五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平靜了下來。
小遠似乎在身後叫他,但韓五顧不得理會。他加快腳步,急急地往外面奔去。
回家!
此時的他只有這一個信念。
韓五堅定地相信着奇蹟。他想,或許回家之後,那個女人會笑着在門口迎接他,點着他的鼻尖笑他是傻瓜,笑他三番兩次被騙卻還是不長記性……
只要她活着,他就原諒她沒輕沒重的胡鬧。韓五暗暗下定了決心。
韓五並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坐上馬車,也不記得是誰引他到了柴房。他只知道,站在柴房門口,看到角落裡那一團瘦小的身影的的時候,他所有的意識都停頓了。
這種感覺似乎只是一瞬間的事,因爲等一切恢復如常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依然在門口穩穩地站着。
他可不像那個女人那麼沒用,動不動就暈倒昏睡!
元哥兒正跪在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韓五煩躁地踢開她,穩住腳步走了進去。
葛馨寧瘦小的身子蜷縮在角落裡,乍看上去幾乎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韓五怔怔地站了許久。
昨日一直沒有來得及細細看她,他並未留意到,她竟已瘦弱成了這個樣子。
真的是她麼?
她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他記憶中的葛馨寧,是聰慧而倔強的,她伶牙俐齒,聰穎慧黠,做小事的時候時常鬧笑話,大事上卻從不糊塗……
那是一個多麼鮮活生動的女孩子啊!
眼前這小小的一團,真的便是不久前還可以跟他笑鬧的那個小女人麼?
韓五蹲下身,顫抖地掀起毯子的一角,露出那張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臉來。
“寧兒……”
他低低地呢喃了一聲,卻沒有等到他想聽到的回答。
蜷縮着身子的葛馨寧,雙目緊閉,臉上神情十分平靜,彷彿只是睡着了。
可是,無論韓五怎麼呼喚怎麼搖晃,她都沒有再醒來。
韓五始終覺得她只是在昏睡,可是沒有一個丫鬟肯聽他的話。
他責令元哥兒和憐兒去請大夫,可那兩個蠢丫頭只會哭。
韓五找到了葛馨寧的手,想像平時一樣握住,卻發現那手指似乎真的變成了乾枯的竹節,怎麼掰都掰不開。
元哥兒跪爬過來,看見韓五的動作,忽然放聲大哭:“人已經去了,五爺就饒了她吧!”
韓五怔怔地住了手,這才發覺因爲剛纔用力過急,那幾根手指已經被他掰得變形了。
十指連心,任何一個活着的人,都不會任由自己的手指被人掰斷而毫無反應的。
韓五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葛馨寧的,心頭一片迷茫。
憐兒過來哭道:“時辰不早了,爺還是快些吩咐吧!剛纔已找人查過,後面連着幾天都是大凶的日子……”
韓五霍地站起身來,嚇得憐兒狼狽地跌坐到了地上。
“她不會死,我不會讓她死!現在,把她好好地送回臥房裡去,誰再敢提‘下葬’二字,我就先把誰葬了!”韓五鐵青着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憐兒嚇了一跳,忙哭道:“五爺,使不得啊!奴婢知道您心裡難過,可是……入土爲安,您不許夫人下葬,是在害她啊!”
韓五轉過臉來,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憐兒忽覺背後一冷,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夢中說夢 說:
仍然只有兩章/(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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