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正午到傍晚,再從傍晚到深夜,韓五在臥房門外,幾乎站成了一尊雕塑。
那兩扇房門打開的時候,韓五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直到產婆抱了一個小小的襁褓走到他面前的時候,他仍在發愣。
憐兒忙衝出來,從產婆手中搶過襁褓,退後兩步向着韓五躬身行禮:“五爺,夫人生了。”
產婆被她這一鬧,一聲“恭喜”噎在了喉嚨裡,只得訕訕地退到一旁。
韓五終於回神,下意識地向房門衝出兩步,隨後生生頓住,轉回身來,語氣淡淡:“人還活着麼?”
憐兒垂首道:“目下無大礙,只是身子太弱些,大夫說務必用心調養。還有……小公子先天不足,今後能否活下來,只怕……要看造化如何了。”
韓五的心裡,忽然像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一陣恍惚,竟下意識地從憐兒手中接過了那個小小的襁褓。
雖然早知道那麼小小的一團不會有多少重量,他還是禁不住感到詫異。
新生的孩子,都是這麼小的嗎?整個身子幾乎還沒有他的巴掌大,捧在手裡軟軟的、小小的一團,簡直像一隻小貓咪,讓人的心裡莫名地柔軟起來。
鬼使神差似的,韓五伸出一根手指撥開襁褓,打算看看這個讓他心煩了半年多的小東西。
看到那顆小腦袋的時候,他卻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產婆忙在一旁陪笑道:“新生的孩子都是這樣,過兩三天長開了,就好看了。”
是嗎?
韓五心中滿是疑惑。
這個皺巴巴的小東西,就是那女人的孩子?那女人連性命都豁了出去,就是爲了生下這麼個又醜又小、看上去完全沒什麼用處的小東西?
女人的心思,實在太難懂!
這時那小東西似乎有些不適,蹬了蹬小腿,皺起了眉頭,小臉便更加難看了。
它母親雖稱不上什麼絕世美人,但怎麼看也跟“醜”沾不上邊,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會這麼難看?
除非……
韓五心中忽然一陣煩躁,忙把襁褓丟回憐兒手裡,大踏步進了臥房。
這時葛馨寧已沉沉睡了過去。大夫收拾了藥箱正準備出門,見韓五進來,忙躬身行禮。
韓五看到葛馨寧那張蒼白如紙的臉,心中微酸,下意識地問:“怎麼樣?”
大夫忙躬身道:“夫人身子虛耗太多,今後定要加倍用心調養才行……幸而沒有大出血,算是吉人天相了。”
韓五點點頭,走到牀邊坐下,擡手撫上那張毫無血色的臉。
大夫躬身退了出去,元哥兒收拾好屋子,也帶上門出去了。
房中忽然安靜下來,韓五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牀上躺着的這個女人,自從進入他的視線開始,便一直有意無意地牽動着他的心緒,幾乎打亂了他對未來所有的安排。
因爲她的出現,韓五一次又一次地否決掉了自己的計劃,一次又一次反悔、一次又一次食言,只爲強行將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只爲捨不得那張靈氣逼人的臉。
可是,現在帳中躺着的,還是當初那個聰慧而堅韌的、時而聰敏時而迷糊的小丫頭嗎?
這半年,她的臉上只有蒼白和憔悴,幾乎完全看不到當初的靈氣了。
可越是如此,他越是放不下。
韓五不得不開始思索,他留下她,是不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他強行折斷了她的翅膀,將她困在了自己的身邊,她卻變成了這樣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這個結果,是不是已經背離了他的初衷?
那麼,他該放她走嗎?放她去追求她的自由和快樂,去跟她心裡念着的人雙宿雙飛?
韓五猛地收緊了雙拳,用力擊在牀沿上。
他永遠不可能做到大方放手,這女人是他看上的,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的身邊!
她想用這副模樣來逼他心軟、逼他退讓?她休想!
“女人,你就死心吧!”韓五霍然起身,摔門走了出去。
憐兒在門外等着,見韓五出門,忙迎了上來:“五爺,這小公子……”
韓五愣了一下,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憐兒只得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身子太弱,不能餵養,如果您打算留下這個孩子,現下便要請乳母過來,但……”
韓五揮揮手,止住了憐兒後面的話。
孩子該如何安排,這是韓五一直迴避的問題,但此時他卻不得不想。
但這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樁大錯啊。
在見到這孩子之前,韓五本以爲自己可以從容地吩咐一聲“喂狗”,徹底解決掉這個讓他憎恨讓他厭惡的小東西;但是現在,他忽然發覺自己心軟了。
這不是個好現象。韓五知道自己應該戒掉“心軟”的毛病,可是他費了很大的力氣,還是沒能讓自己狠下心來。
他悲哀地發現,這個孩子害得那個女人九死一生,害得他傷心痛苦那麼久,他卻完全不敢傷它一根毫毛!
一向對什麼事情都能一言而決的韓五,此時竟在門前迷茫地站了很久,還是沒能想出一個妥善的辦法來。
“如果可以,”憐兒小心翼翼地道,“就請個乳母,把孩子留在夫人身邊吧,對外就說……就說是夫人收養的。”
“不行!”韓五想也沒想便否決了這個提議,臉黑得像鍋底一樣。
憐兒不敢多說,卻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小步。
韓五又皺眉想了很久,終於冷冷地下了命令:“送給後院的舒大娘去,就說孩子是你撿的,別的什麼都不許說。”
舒大娘是後院馬伕舒老爹的妻子,四十多歲了,一直沒有孩子,人倒是極勤快極和善的。憐兒想了一想,雖覺得有幾分不妥,卻也只得應着。
這孩子……果然還是要看造化的啊!先天不足的小小身軀,真的能熬得過下人房中那種悽苦的日子嗎?
眼見韓五要走,憐兒忙又追了上去:“如果夫人問起孩子的去向……”
“就說死了!”韓五心下煩躁,頭也不肯回,加快腳步消失在了夜色裡。
夢中說夢 說:
夫人生了,娃爹不知道是誰,五爺的內心是崩潰的O(∩_∩)O哈哈~大概要到晚上了,親們不要想俺^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