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薰兒

眼前就是檀花的屍體,人人都害怕這樁人命官司與自己扯上關係,哪個宮人不是縮着腦袋佝着身子,偏偏她脊背挺得直直的。

沈若皎心下存疑,但面色仍然溫和平靜,看不出端倪:“敢問嬤嬤名諱?”

嬤嬤福了福身:“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姓花名蓉。”

沈若皎看向薰兒,薰兒下意識將頭低垂下去,她這才又轉向花蓉:“花嬤嬤,昨夜本不該薰兒當值,花嬤嬤在子時將薰兒支走,是爲何故?”

沈若皎故意將支走兩字咬得極重,惹得一衆宮人也紛紛側目看向花蓉,眼裡滿是狐疑。

花蓉微微一愣,旋即神態自若道:“回娘娘的話,昨夜本當值守的宮女婉兒突發惡疾,奴婢這才臨時抽調宮人頂替,並非有意支開薰兒。”

“是麼?”沈若皎沉吟一番,目光掃向宮人所站之處,揚聲問,“婉兒可在?”

並無人應答。

沈若皎蹙眉,有所察覺地看向花蓉,只見花蓉從容回答:“既是身染惡疾,自然要將人遣出宮去,否則衝撞了宮裡的貴人,便是十條命也抵不上。”

沈若皎心底冷笑,這個花蓉果然有問題。

將薰兒支走,又將薰兒所頂替的婉兒連夜送出宮,只怕此事所涉及的宮人,從上到下全已被處理,這是篤定了死無對證呢。

如此縝密的佈置籌謀,尋不出一點破綻,簡直精彩絕倫。

這花蓉的背後是柳貴妃,難不成此事是柳貴妃一手策劃?可柳貴妃處心積慮幹掉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對她有什麼好處?

就爲了製造一個機會,讓善妒的陳皇后出手干預,處置陸黛眉?

有這個必要嗎?

沈若皎想不通這一點。

她凝眸瞥了花蓉一眼,沉聲道:“嬤嬤,有句話,本宮奉勸你,雁過留痕,風過留聲,世間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總會有呈現於衆的一天。”

花蓉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奴婢不懂貴妃娘娘的意思。”

沈若皎冷着臉,不再理會花蓉。

這宮裡,像花蓉這樣戴着面具僞裝的人,她見得多了,爲了前程不擇手段,大半輩子都在爲背後之主賣命,陰邪之事做遍,最終只怕也難得善終。

爲身後之人做了那麼些事,難道真的就以爲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全身而退?

要知道,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

知道的事情太多,並非好事。

她身邊的斂月單純天真,所以更是瞧不上花容這樣的人。

沈若皎垂眸看着檀花的屍身,靜默半晌,將白布緩緩拉上,遮蓋住她的雙眼。

“睡吧,睡個好覺,來生不要再入這般腌臢之地。”她微微閉了閉眼,再睜眼時,眼底已是一片冷光,一字一頓道,“我會爲你討回公道。”

那股沉靜的氣勢陡然變幻,變得凌厲無比,讓旁邊的花嬤嬤都不由得爲之一震。

不過眨眼之間,沈若皎的臉上又恢復了此前的一片寂然。

她瞥過眼眸,對着薰兒溫聲道:“帶我去你們的房間看看。”

薰兒連聲稱是,垂眸恭敬地爲沈若皎引着路。

一衆宮人繼續被留在庭院中,沈若皎讓斂月留下盯着他們,注意他們的異常舉動,尤其是花蓉。

薰兒和檀花的房間很小,兩張牀並排靠着牆擺放,便佔就了一半的空間,屋內只有一張桌子,上面放着個竹筐,裡面擱着繡線,還有一個未繡完的荷包。

沈若皎拿起那隻粉藍相間的荷包,這荷包繡工精緻,針法細密,刺繡之人必是心靈手巧,她將手中的荷包揚了揚,隨意向薰兒問道:“這是你繡的?”

薰兒搖頭,不敢隱瞞:“這是檀花繡的,這繡法是她家鄉的秘技。”

提起檀花,薰兒還是有些害怕地哆嗦了一下身子。

沈若皎略微頷首,有些惋惜地將荷包放在籃子裡。

如此看來,檀花還是個蕙質蘭心之人,這樣的一個妙人,就此隕落,還真是可惜了。

她繼續打量屋內的陳設。

桌子一旁,是一個翻倒在地的實木圓凳,圓凳上方,打結的繩子懸空於上,房門敞開着,寒風呼呼地灌進來,繩子也隨着風輕輕搖晃,徒增幾分詭異。

看來這就是檀花“自縊”之處了。

沈若皎上前俯身,將凳子立起來。

她側了側身,將凳子對着房門,藉着日光的照射,沈若皎清楚地看見,木凳表面光潔一新,一塵不染。

這些宮人白日裡聽命差遣,到處奔走,鞋底自然是不乾淨的,可那木凳上一片潔淨,沒有被踩過的痕跡。

沈若皎勾脣冷笑,看起來,這個局布得並不高明,手段低級,做事粗糙。

只不過,眼下所有的證據,都只能表明檀花是被人所害,卻沒有一點關於兇手的線索,唯一有疑的花蓉卻滿是自得,彷彿篤定了她找不到證據。

花蓉暴露的東西太多了,沈若皎很容易就看出她的問題,卻想不明白她和她背後之人這樣做的動機。

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殺死檀花這樣的小宮女,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

在宮裡,偷偷處理掉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

如此明目張膽地將案件放在臺面上,倒像是故意爲之。

要問花蓉的罪很容易,但沈若皎的目的並不在此,她要知道,到底是誰在後宮裡攪起渾水。

沈若皎柳眉微斂,又倏爾展開,她想起了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也許,他可以作爲突破口。

“娘娘……可,可以離開了嗎?奴婢總覺得這裡陰氣森森的,好害怕。”薰兒抱着雙臂,圓溜溜的眸子驚懼地躲躲閃閃。

看起來,是個膽子極小的宮女。

“嗯。我已經看完了,走吧。”沈若皎從容站起身,輕輕拍了拍手。

薰兒長長鬆了口氣,趕緊跟在沈若皎身後,離開了這個死過人的屋子。

回到前院的路上,沈若皎狀若不經意地問道:“你和檀花相熟,可知她在宮中有沒有什麼交好的男子,尤其是侍衛?”

前世檀花自縊一案,是以侍衛被罰出宮作爲了結。

侍衛革職經過侍衛處查辦,那名侍衛在侍衛處當庭認罪。

可如今看來,檀花和侍衛私通,這個理由根本站不住腳,所謂私通的說法,根本就是在檀花死後,胡亂編排的一個罪名,目的就是儘快了結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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