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突然想起之前那作爲嫌疑人之一的喬海亮,他說趙涵義死亡當天上午自己就在山上採藥,張璇衡心裡有了數。
龍溟村所在的潛影山區,盛產各種草藥。
其中有不少作爲毒藥素材的品種受到管制,沒有獲得許可便禁止採摘、販賣的。
然而,毒藥這種東西,到什麼時候都會有需求的。它們會偷偷在地下流通,最終成爲一起又一起毒殺案的奪命道具。
對於鄧連波的說法,朱明新半信半疑,隨即要他指明位置,之後派人來挖掘調查。
不過這如果是真的,便可以解釋趙涵義和韓新晨都鬼鬼祟祟的幹些什麼、又爲何對彼此無話不談到能說出鄧婉溟的事了:趙涵義採了毒草藥給韓新晨後,韓新晨接下來要做什麼呢?
他肯定有渠道將這些草藥賣出去,或者有能力將它們加工完畢、甚至直接做出毒藥成品再售賣。背後牽扯到的買家和犯罪團伙,水一定極深。
這種危險的行當,自然需要讓雙方都知道些對方的黑歷史,來確保兩人一直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防止對方叛變。
這就有點像過去土匪要帶投名狀一般——不過,他們兩人的投名狀,可不一定是腦袋。
儘管張璇衡對鄧連波和鄧婉溟的遭遇感到心如針扎,但他還是灌了口檸檬汁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反覆自我提醒着案情還沒搞清楚,不是亂想的時候。
同樣失去了妹妹的張璇衡,無比理解鄧連波的痛苦和復仇慾望。
張雯鑫遇害那麼久了,自己纔在何朱琪的幫助下走出陰影,重新積極面對生活。
但鄧連波那時候可是剛剛得知自己妹妹死訊啊!而且她死得那麼慘,臨死還飽受如此凌辱……甚至,將鄧婉溟騙到工地、所有仇人中最大的一位,可就在眼前了。對這個還在說着他妹妹壞話、絲毫不覺得自己有錯的人渣,鄧連波沒當場衝上去把他弄死,張璇衡屬於情感支配的那部分心靈都夠佩服他的忍耐力了。
可情感上再理解,理智和身爲偵探的立場上也不能讓他認同這種謀殺行爲——即便他自己就經常想對殺死他妹妹的兇手也做這種事,可他很清楚自己不該這麼去幹。
也許讓自己雙手沾上仇人鮮血的報仇能痛快一時,可那將會毀了自己的一生。
他還有父母,還有何朱琪在——光是爲了他們,就不能讓衝動輸給理智,去做這種大錯特錯的事。
鎮定情緒,張璇衡在問清那“貨”的去向後,進而問起另一件失物的下落。
就是韓新晨身上的錢。
神情低落的鄧連波,對此毫不顧忌的予以承認:就是他拿的。
他憤恨的聲稱,這不拿白不拿。
這筆錢的數目,也並不多。只有一千元左右,原本裝在死者的裡懷中。
接下來,鄧連波便開始交代他是如何用漁具做陷阱讓趙涵義死於“意外”的了。
他能確定死者必然會經過那段路,是因爲兩人原本一同去過鎮子好多回。趙涵義每次都喜歡抄近道,用一處兩邊都是田地、平時沒什麼人經過的小路取代沒那麼直來直去的大路來行駛。因此,可以有計劃的進行伏擊。
而埋伏用的陷阱,卻完全出乎張璇衡的意料——居然就是何朱琪在摩托上說的那則用鋼琴線綁在電線杆上來謀殺騎手的案例。
只不過,在這裡將鋼琴線和電線杆分別換成了魚線和樹幹。而且目的不是割斷他的喉嚨,而是將其逼停。
鄧連波用魚線從捲線器拆下,綁在道邊的兩棵樹間,以此來攔截趙涵義。
趙涵義走的是田邊小路,車速不可能快,所以很容易就會注意到這種陷阱,不會一頭撞上去被撕破喉管。
在逼停趙涵義後,躲藏在一邊的鄧連波便衝上前去,將其從摩托拽下。沒戴頭盔的趙涵義頭部着地撞擊地面,當場死亡。因此在法醫的屍檢中,只能識別爲從摩托摔落致死而非鈍器擊打造成。至於是人爲僞造還是單純意外,就無從考證。
做完這一切,鄧連波收起魚線,自己開着摩托朝左轉彎衝入田地。並在半路棄車翻滾而下,讓失去駕駛的摩托傾翻在地。隨後,將趙涵義的屍體按照摩托傾倒方向和頭顱受創方向放在車身右後方不遠,就此僞造出了車轍印古怪到如同中邪般的“意外死亡”現場。
鄧連波的僞裝手段高明至極。要了趙涵義命的頭部撞擊,沒在地面留下血跡。魚線雖然綁在了樹木上卻沒真正攔截過物體,所以沒受到衝擊,就不會留下絲線劃痕——他就這麼騙過了法醫和痕檢人員,讓找不到線索的警方只得以意外死亡結案。
我要是在現場或者看到了案件資料,不知道能否看出兇手的僞造手法……聽鄧連波說完了案情的一切關鍵疑點,張璇衡聽在耳裡,心中暗驚:這種僞裝實在是簡單而不失高明,最重要的是很難找到證據翻案。
在那之後,鄧連波便被帶上警車,回刑偵局詳細審訊了。
而張璇衡目送他們離去,心情變得越發苦澀——他沒料到會是這種結局。
對被兇手殺死的韓新晨與趙涵義,張璇衡毫不同情。
可他同情那足以讓他感同身受的鄧連波,以及慘死的鄧婉溟。
她死的年紀,和張雯鑫差不多大。
然而……與自己妹妹不同,那孩子究竟在被鄧連波家收養前受過多少摧殘、死前又受了怎樣慘烈的凌辱,讓人不忍想象。
如果鄧連波不選擇自行復仇,而是選擇報警,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
張璇衡想到這裡,沉默了下來。
過去十年了,警方根本找不到證據。
甚至,鄧連波連證明當天聽到他們說了這句話的證據都不會有。警方即便有所重視,也是無法立案調查的。
所以,報警的結局,恐怕也無法給予趙涵義制裁。
最多讓他在村子裡待不下去,遭人白眼。
……僅從這方面的後果來考慮,鄧連波都是不會報警的。
他想守住鄧婉溟的名聲,讓妹妹少受流言蜚語的第二次謀殺與強暴。
人們早已忘記了她。
就這樣下去,或許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