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專業的法醫看穿了傷口上如此細微的異樣,將這個發現報告給了秋海升組長等人,便就此離去,準備在儀器的幫助下做更精密的屍檢。
但進一步的屍檢結果,怕是也和這初步鑑定結論八九不離十了。
受力方向改變了嗎……張璇衡沉思起來,回憶着屍體的樣子:記得周淞說過,遇到道具失靈等突發問題時,舞者是要和結束一場舞蹈一般模仿木偶癱坐於地的——那麼根據我看到第一場舞蹈的姿態,應該是微低着頭的。
在那種姿態下後腦受重擊而死,她因爲沒有倚着東西,所以失去神經控制的身子將向前傾,形成幾乎是趴在地上一般的大幅度彎腰——不會超右倒去的原因是,死者當時處於坐姿。兩條大腿充分接觸地面,和腰肢形成了穩定的整體支撐。
這也將導致她的頭顱無論之前是朝哪受力,在向前一垂頭的時候都不會形成歪頭的姿態。
兇手非要費力從右側移動兇器將其拔出的原因何在?張璇衡陷入思忖,並在片刻後想到了一種可能:也許是爲了躲避血跡和腦漿的迸濺吧。
鑑於當時錘子插在死者後腦的偏左角度,兇手往右用力拔出錘子的同時可以順勢側過身子,正好能完美避免那些混合液向正後方的微微飛濺。如果在想要躲避液體的情況下采取相反方向朝左拔,會因爲握錘子的姿勢而別住胳膊,相當的彆扭——所以正常人肯定會下意識往右邊用力的。
兇手既然能預謀製造停電,那麼肯定會知道該躲開行兇時噴出的那堆半凝固體。不然重新回到後臺後被發現可就糟了,不是嗎?
這種低級失誤,那位行兇者肯定不會犯。
這四位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嫌疑人,究竟哪位纔是真兇……張璇衡翻閱着筆記,暗自思索着他們的證詞有沒有哪點矛盾。
在警方調取監控室錄像中斷時間後,得到了停電的具體時間。
20:14——20:30分。共計16分鐘。
沒有不在場證明的幾人,均無法記得自己做某件事時的具體時間。
因此,直接提升了案件本身的難度,讓整個犯罪時間短的前後餘地變得很大。
邊聽着警方那進展不大的問話,灌下一大口檸檬汁的張璇衡便一心二用,看着筆記分析起了四位嫌疑人的行蹤。
與此同時,何朱琪則開始在後臺四處走動,不時的觀摩着四周,在本子上畫起後臺的平面圖——她每走到一處角落,便畫上該區域的房間和過道,再記載上方位編碼。最終將這些零散部位拼在一起,即是一張完整的地圖。
在還沒搞清楚這裡誰可能有殺害死者的動機前,我們一個個來單純考慮他們的作案機會……張璇衡首先將目光投射到了錢志秋身上。
錢志秋——偶團的控偶師。
他從停電起,自始至終都待在離舞臺最近的等待室中,玩着手機。
被問到有沒有發現可疑的人經過時,他也只是含含糊糊的表示除了最開始蘇淑涵來過一次,其他時間裡就沒什麼印象了。
從距離來說,他可算是行兇最方便的人了。
走幾步路就可以到舞臺,行完兇回到自己位置的風險最小。殺人回屋,整個過程怕是兩分鐘都用不了。
可以注意到,從別人的證言中,找不到他一直沒離開的證據。
只有蘇淑涵在剛停電那會兒目擊過他。可那時候行兇根本就沒開始。
無法推翻錢志秋作案的可能。他的作案環境最友好、最寬鬆。
畢竟如果他不是沒發現有人接近舞臺,而是根本就沒人再來靠近舞臺的話……就等於已經將兇手鎖死在他身上了。
但是,張璇衡反而不怎麼懷疑他。
因爲如果他就是兇手,那麼做出的證詞對自己也太不利了——說自己待在離殺人現場那麼近的地方一直沒走,明擺着是要遭到懷疑。
兇手肯定是要儘量讓自己聽上去不刻意纔對。
所以,張璇衡願意相信他的證詞。
在認爲錢志秋沒有說謊的前提下,就可以認爲他確實沒發現有誰從此經過。然而,想進入舞臺而不被觀衆和後臺大廳的人們發現的話,這裡又是必經之路。所以兇手從此經過時一定是無比安靜、有意壓制腳步聲的,爲了保險起見可能還用了蹲姿。
當時很暗,錢志秋又在忙着玩手機,從技術上來說是完全可以做到無聲通過的。
然後,再來看關旭陽——同樣是一位控偶師。
他在停電時正朝廁所方向去,停電剎那進行了折返,來到大廳看看情況。這時候,大廳中除了一直留在此地的魯洪、孔曉璐、劉羽惠三人外,還有從化妝室趕來的章單微在。
幾人商量了下該怎麼辦,最終關旭陽去查看了供電箱,想看看是不是跳閘一類能自行修復的問題。但發現情況無法處理後,便選擇了給劇院打電話,讓他們派人來修理。
不過,其實這個過程中,電工已經因爲宋國滸的電話而在路上了。
原本他的不在場證明,到這裡都還沒什麼問題。
有問題的,就在結束通話之後那段空白時間。
他的通話記錄顯示,那通電話打於20:19,持續了41秒。
一分鐘之內就解決了,所以結束通話時間還是20:19,還沒湊足60秒到20:20。
也就是說,從20:20到20:30這十分鐘時間裡,他都是獨處。沒人能證明他去幹了什麼。
隨着刑警的問話,能聽到他解釋自己去了衛生間大解,然後就會到電閘箱旁邊等維修人員到場了。
對於他的這一說法,劉羽惠趕忙表示她能作證——因爲電工來了後,劉羽惠跟他去看了電閘的情況,所以能記得關旭陽當時的確站在電閘箱邊上。
但是關旭陽自己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到電閘箱旁邊、又等了多久的。
畢竟誰平常閒着沒事關注自己上完廁所是幾點啊。
在這種總體上極其模糊、可操作空間巨大的證詞下,張璇衡持保守態度。
他對關旭陽的說法存疑,認爲有犯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