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忤生回盛安後,便在皇宮長住了。
哪怕立了如此之大的功。
而因爲宋靖也沒有出獄,所以百官也選擇集體的按兵不動。
等到宋時安回來再說。
在宮裡的每一天,魏忤生都在看書,不見任何人。
“魏忤生,你在幹嘛?”
長清公主看到他就擱殿裡的躺椅上癱着,手裡還捧着一本書,有些不解。而定睛一瞧後,看到上面‘春滿園’三個字,露出了一抹的狐疑:“這不會是什麼香豔書籍吧?”
“這可並非普通的香豔書籍。”
魏忤生看也不看她,隨意道:“此書將人物刻畫的極其細膩,角色心理的轉變,也相當的自然合理。揭開香豔的外衣,都算是一部不錯的市井小說。”
“那不就是香豔書籍嗎?”長清公主忍不住吐槽道,“你跟那個解元相處半年,就學到這些?”
“你有事?”
魏忤生把書放下,保持躺着的姿勢看向她。
“你不是見過那個姬淵嗎?”長清公主好奇道,“他長得什麼樣子?”
“你問這個作甚?”
“感興趣呀,我還沒見過別的皇帝呢。”
“是僞帝。”
在糾正後,他坐起身,對長清公主說道:“他的眼睛,是重瞳。”
“啊?是這樣啊?”長清公主一下子緊張起來,“那他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會吃人臟腑?”
古代敵國之間的慣常輿論手段——硬黑。
虞國這邊爲了表現姬淵的殘忍,就說他每次打了勝仗,俘虜敵將,就把對方的身體刨開吃臟腑。
齊國那邊爲了展現魏燁的恐怖,就說他是閻羅轉世,每天晚上都會變成長紅毛的厲鬼,並且六親不認。
其實大多數人都是不信的,但愚民政策肯定是能愚到一部分民的。
而且魏燁還真不是純尬黑。
你不是閻羅轉世,你殺親兒子做什麼?
人能幹這事?
就那個殺子,讓大虞在輿論戰裡,這麼多年一直逆風,就只能硬黑姬淵吃人。
“他是打了勝仗才吃人,他被我打敗了,我怎麼有機會看到他吃人?”魏忤生反駁。
“也是。”長清公主點頭,“再然後呢?”
“他跟尋常人不一樣,左手上有六隻手指。”
“咦!作爲皇帝,跟常人不同也能夠理解。”
“還有,我隱約的看到,他頭髮下面有一對像鹿一樣,但很短的角。”
“啊?連角都有,這也太……”
說着說着,長清公主臉色逐漸沉了下來:“你是不是在騙我?”
“能一直聽到現在才反應過來,你是真的有點了不起。”
“這也是跟那個宋解元學的?”長清公主咬脣皺眉,相當不爽。
“沒事就一邊玩去~”魏忤生擺手。
長清公主站到他的一旁,替他抱怨道:“這仗,明明就是你打贏的,怎麼感覺像是吳王贏的?”
“莫談國事。”
魏忤生繼續的,看起了《春滿園》。
“你就一點情緒都沒有嗎?”長清公主追問道,“也該給你封王,然後許一門世家嫡女的親了吧?”
“有我就受着,沒有就沒有。”
魏忤生依舊是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瀾,彷彿這勝仗與他無關。
長清公主雖然孃親還活着,但母親不過是一個良人,在宮中的身份,其實要差得更多。
她這樣的,多數情況下都是用以和親。
對北燕國,對南越國。
那些地方的皇室王室,並不在乎什麼身份,但也要求——得是個公主。
因此,她就與魏忤生抱團了。
這樣說,倒不是想多一些庇護,只是對小魏立了大功還得不到應有的封賞,感到有些可悲。
人的命運,似乎出生的時候就定下了。
“我聽說宋時安就算回來了,也要接受大理寺審判。”長清公主壓低聲音問道,“他能活着嗎?”
聽到這句話,魏忤生的表情逐漸嚴肅:“不會有人敢殺他的。”
“連父皇也不敢?”長清嘀咕道。
魏忤生冷淡道:“嗯。”
………
大理寺。
一衆官員正商討着關於宋時安的審理。
右監濟明開口道:“牽涉到的案子太多,雖然都還未證實,但畢竟是有彈劾,包括朔風的,包括朝堂中的。陛下的意思,也是由我們大理寺來審,所以要不要帶梏?”
現在問題的關鍵在於,要不要先當做罪臣對待。
還是說,只是瞭解情況。
這個尺度,非常重要。
孫恆道:“大理寺判案,那是講證據,是要聽上諭的。既然有彈劾,而且陛下交於我們來審,那肯定是要按照罪臣來算。朝中的百官們,也是職責所在,哪怕就算並無此事,宋時安是清白的,那也不能懲罰那些進諫的大人吧?總不可,不讓說話吧?”
“沒,沒人這麼說。”靠在椅子上的汪辰壓了壓手,笑着提醒,“就說要不要帶梏的事情。”
這時,正四品的大理正(大理寺卿的大秘)開口道:“琅琊‘兵變’的案子沒結清,也牽扯到了六殿下,得按照流程來。”
“那就是帶梏。”濟明說。
而汪辰,則是陷入了猶疑。
百官可能還不清楚,覺得這個事情有周旋的餘地,但這幾位搞刑名的大理寺大佬,心裡跟明鏡一樣——宋靖沒事,宋時安也不會有事。
但有沒有事,不是他們來定的。
後面,還有大人物周旋。關鍵在於,要不要得罪人。
“我們是陛下的劍,一切可都要對陛下負責。”孫恆提醒汪辰。
“那是自然。”汪辰點了點頭,“提前就對接好,然後在進城之前,由獄卒等候,戴上手梏,送上車,押送至大理寺。”
“還有。”孫恆補充道,“進城的時間得選一下。”
“何意?”汪辰問。
“朝堂之上的人懂,我們懂,但那些老百姓可不懂,就覺得打了勝仗的那就是忠臣。而那宋時安,最擅長的就是裹挾民意。”孫恆十分較真的說道,“得選擇讓他在半夜進城,蒙上面,押上車,並且與其餘的人分開,把影響壓到最低。”
只是關起門來審,那還好。
可要是讓老百姓摻和進來,那就沒辦法糊弄了。
這個法子,是真的絕。
但汪辰,沒辦法反對。
畢竟他是皇帝的劍,不能用皇帝賜予的權力,巴結新貴。
“收監官員,負責的人,需要至少高對方兩品。宋時安是正七品,那就得是個正五品的人去。”汪辰看向幾人,“諸位,誰去?”
“……”
現在整個大理寺,正五品的官員就這幾個了。
孫恆濟明從四品。
大理正正四品。
汪辰正二品。
一個七品縣令,難道要讓代理大理寺卿的汪辰親自去?
剩下三個人,面面相覷。
而覷着,剩下兩人反應過來,一致的看向孫恆——你他媽提的,肯定是你去啊。
汪辰也看向了他。
被三個人盯着的孫恆菊花一緊,有些慌亂道:“找個從五品的不行嗎?”
“兩個從五品的,出京辦案了。”大理正說。
“那再臨時提一個從五品的上來。”孫恆想出來辦法。
三個人繼續盯着孫恆。
提個五品官要經過尚書檯,哪怕通過並不難,但現在的汪辰,是代理大理寺卿,他力求平穩過渡,纔不會幹這種事情。
他們這沒擔當的樣子,一下子就把孫恆搞毛了:“不是,我們辦事什麼時候這麼守規矩了?”
………
三月一日,宋時安抵達盛安。
在抵達前,便有大理寺的官員提前與他們告知,擇一夜裡到盛安。
但宋時安並沒有屌他們,直接的,在大白天裡,帶着一衆人,到了盛安城外。
白天中,盛安的正門是開啓的。
還有商販行走經過。
當大理寺的獄官見到宋時安馬匹離城只剩百步後,連忙的帶着十幾名獄卒,擋住馬隊。
同時,讓城下的士兵配合,對城門施行禁行,民衆遠離。
“宋時安,你接到彈劾,爲琅琊兵變主謀,下馬受梏。”獄官對其義正言辭道。
一旁的心月,當即就想哈氣。
但宋時安壓了壓手,讓其冷靜,她才保持着凌然的瞪着對方。
“你是‘心月’嗎?”獄官問。
“是。”心月冷酷道。
“你也涉嫌參與琅琊兵變,襲擊羅將軍,下馬。”他說。
沒等心月開口,宋時安道:“她是六殿下的人。”
聽到這個,對方在愣了一會兒後,便說:“那她不用。”
這個女人雖然參與了,但上頭沒說抓她,那就算了。
緩緩的,宋時安下馬了。
伸出雙手。
沉重的手梏,將其控住。
“不是說讓你們在夜時抵達盛安嗎?”獄官在質問後,說明道,“現在還不能進城,得等到夜晚宵禁以後,蒙上面,由獄車押運,到大理寺中。”
這番話說完後,宋時安凝視向他。
被看得心臟一緊,他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一旁剛纔下馬的心月,冰冷的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詢問名諱可把他嚇得哆嗦,道:“我也只是照着上面……”
“你的職責已經盡到了。”
宋時安,平緩的打斷。
這句話,獄官竟然聽出了一絲善意的提醒……
就像是,在救他?
“我等是被張溫脅迫,誣告宋堂尊的罪臣!”
這時,那羣豪族家主連忙湊過來,一個個把雙手伸出來,請求上梏,獄官頓時手足無措。
而宋時安,從他面前而過,走向了城。
心月,則是跟在他一旁,用左手牽住了他被梏住的右手。
陪同着的,經歷一切。
那十幾名獄卒,跟新兵蛋子似得,退得遠遠,只能跟在周圍,名義上‘押送’。
就這樣,踏入城的那一刻。
全盛安的百姓,全都涌了出來。
一個屠夫站在桌上,大吼道:“打了敗仗的人不抓,丟了城池的人不抓,把趕走姬淵的人給抓了,這是什麼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