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君!府君!”
在外面的鬨鬧聲大震的第一時間,典獄官便快步去到了宋靖那一間詔獄。
而一見到宋靖,沒等對方開口,他便在監獄外面高興道:“朔風,守住了!”
宋靖一怔。
而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臉上並沒有任何的喜悅,有的只是一種劫後餘生的鬆弛。
同時,還有一些後怕。
要是這最後的時刻沒有守住,讓姬淵給把城破了,哪怕在消耗對方兵力上已經立了不小的功勞,可終究不算贏。
輸了,宋氏全部都完蛋。
宋時安,也得死在那裡。
“宋時安他,還活着嗎?”宋靖問道。
“上一次的軍報說的是活着,這一次只有勝利的消息,也才隔幾天,應沒有問題。而且如若是坐鎮城中,應當是最安全的。”
這番話說完,他又連忙的補充道:“當然,小宋大人的功勞不可泯滅,依舊是除了殿下,最勞苦功高的。”
說話的情商很重要。
他也意識到前面那一句,就像是把宋時安說成了‘坐享其成’的文官一樣。
“功過是非,還需要大理寺,需要皇帝評判呢。”
不過對於宋靖而言,都無所謂了。
宋時安所做的,這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抹去的。
自己有皇帝的擔保,哪怕沒有外人見證,也足夠了。
倘若真的有人要耍賴,把桌子給掀掉,那他掀掉的,也不只是槐郡宋氏。
是他魏氏,自己的江山。
“大人所言極是,所言極是。”
典獄官點了點頭,而後對宋靖行了一禮:“那沒別的事情,在下就先走了。”
“小劉大人慢走。”宋靖點首。
“在下,告辭。”
小劉大人帶着喜色,就這般離開。
而後在過道,迎面的就碰到了大理寺少卿汪辰。
“大人。”典獄官緊忙行禮拜見。
“你作甚了?”見他從宋靖那個方向而來,汪辰眼睛微微一含,帶着一絲質問道。
典獄官老實的笑道:“回大人,小的將朔風勝仗的消息告訴了宋大人。”
這話一說出來,汪辰一下子臉色就沉了。
典獄官被嚇得連忙收住笑意,十分僵硬。
“下去吧。”汪辰輕描淡寫一句。
“是。”
“你也是,我一個人去。”汪辰對隨行的官員也吩咐了一句。
兩個人就這樣一起離開。
而回首一眼,發現汪辰已經走遠後,小劉大人有些納悶的問道:“我剛纔說了什麼嗎?大人有點生氣啊。”
“誰讓你去把打了勝仗的好消息告訴宋大人的?”旁人道。
“是宋大人跟我吩咐的啊,而且汪大人也說了,好好伺候宋大人,有問必答。”小劉大人愈發的納悶。
“你啊。”擡起手指,旁人道,“外面打了勝仗的消息,你去告訴了宋大人,那宋大人記誰的好?”
“嘶——”
小劉大人有些頭皮發涼。
“你應該跟汪大人說,宋大人說外面有消息跟他說,可按照大理寺行例,這樣不符合章程。所以你來請示汪大人,應當如何。”
對方說完,小劉大人用手掌啪嘰一聲打在自己的額頭上,充滿了懊悔。
“你呀,這麼多年才一個正七品,好好反省自己的原因吧。”
……
汪辰走到了詔獄前,招手讓吏將門打開後,走了進去。
坐在位置上的宋靖剛要起身行禮,他便上前,用手輕輕的搭在對方肩上,也是淺笑:“宋府君,還是坐着吧。”
“多謝。”宋靖也是淺淺一笑。
“外面打了勝仗的消息,府君都知道了吧?”汪辰問。
“剛纔那個小劉大人說好像是在慶祝這個,但別的就不清楚了。”宋靖問,“汪大人,真贏了?”
“嗯。”汪辰點頭回應。
“我那犬子,還活着嗎?”宋靖擔憂的問。
“時安還活着。”將手放在宋靖的手背上,他篤定的回答道,“宋府君,千真萬確。”
“那我就放心了。”
宋靖做出瞭如釋重負的長吁。
“此番時安回來了,那必定是國之幹臣,前途無量。”汪辰有些感嘆的說道,“如此年輕,如此有爲,讓吾輩汗顏啊。”
“不過是沾了六殿下的光,拿了功勞。文臣謀國,武將戍邊。他現在,跟汪大人還是不能比擬的。”
“這話羞煞我也。”汪辰擺了擺手,“如此天功,我這輩子都沒機會立了。”
“他呀,也就是運氣好罷了。”
“莫要過謙,宋氏此後,那定是平步青雲了。”相當直白的,汪辰說道,“到時候府君若是有什麼賓宴,也讓我目睹一下解元郎的風采?”
“如若真的能出獄,日後也得謹慎行事,老實一些了,哪敢擺什麼賓宴啊。”宋靖笑道。
被這樣婉拒,汪辰也只能笑笑。
“但畢竟剛經歷牢獄之苦,還是會小小的擺擺家宴。”宋靖看向他,有些抱歉的說道,“沒那麼大的排場,汪大人不棄吧?”
這下子,汪辰一下子就笑眯了:“好極好極,我厚皮老臉,就愛吃吃家宴。”
………
司馬府邸。
司馬煜正在府里美美的喝茶,府門之外,一位朝中的正四品老同僚親自到訪。雖不解其意,但畢竟是老友,他便親自會見了。
在庭中,二人品起了茗。
在將旁人都差走後,對方開口道:“司馬大人,仗打贏了,那宋時安要回來了,我等準備參他幾本,你意下如何?”
聽到這個,在一閃而過的猶豫後,他自嘲道:“我啊,就一太卜令,日常就是卜卦,衙裡連十個吏都湊不出來,出了這盛安,連個縣令都不把我放在眼裡,人微言輕,就算參了,話也沒份量啊。”
“無論怎麼說,你可是正四品。”對方不依不饒,“而且,大家可是都打算要參。”
“不是打了勝仗,還參什麼?”
“架空皇子,無令調兵,而且還聽說,擅自給士兵許願封官,哪怕贏了,可有人臣之相?就算能讓他活着,也得功過相抵。”他壓低聲音道,“而且,這小子是要搞屯田的。欽州不屯,他家槐郡也肯定不屯。到時候,錢跟人,還不得是我們出?”
他這話,說的很露骨了。
但這些田跟錢,司馬煜壓根就不在意。
他只是在想,怎麼才能拒絕掉這些人的裹挾……
就在這時,突然有下人來,稟報道:“老爺,宮裡來人了。”
很好,這樣就可以岔開話題了。
好個錘子!
這個節骨眼宮裡來人幹什麼啊!
司馬煜都有些絕望了,但還是強作鎮定,對他說道:“陛下召我,那就抽空再說吧。”
“既然陛下現在召你,何不就現在進言?”對方起身建議。
“陛下找我有事,有事。”
他連連擺手,將對方給敷衍。接着就在府中下人的攙扶下,出了府邸。
在宮外,已經有太監等候。
雙方都行禮後,司馬煜便上了馬車,到了皇宮。
在宮外下馬車,再一次由那個陳公公帶着自己走。
場景復刻。
但這次他學聰明瞭,直接不問。
反正問了也是謎語人回答,還讓自己更加的惶恐。
終於,在宣宇殿,見到了皇帝。
他坐在龍椅上,司馬煜則是站在對面。
這一次並非是內寢的龍榻旁,他也沒有座位坐了。
“打勝仗了。”
一見面,皇帝就是笑着開口。
“臣,恭賀陛下。”司馬煜相當盛情的,對皇帝行了一禮。
“這樣一個勝仗,確實是值得祝賀。”靠在龍椅上,皇帝思忖過後,說道,“朕認爲,都應該有所獎勵。”
“陛下聖明。”
“忤生他啊,到了這個年齡,又立了這樣一個功勞,也應當把他的王給補上。”皇帝問,“你說,是單字王還是雙字王?”
現在,總共有七個皇子。
三個單字王,三個雙字王。
單字王更貴,而單字中的大國,則是貴中之貴。
因此,就是晉王大於吳王大於肅王。
若是單字,且還是大國,那豈不是就一下子跟吳王平起平坐了?
這個問題,哪是司馬煜敢說的。
“全憑陛下聖斷。”
司馬煜回答道。
“那朕,再想一想。”皇帝相當輕鬆的接受了,而後又看向對方,好奇的問道,“那宋時安,如何呢?”
“全憑陛下聖斷。”
司馬煜的氣息,已經有點不穩。
“打了勝仗,肯定是要封的。忤生要封王,宋時安也得提拔。不然,何以獎勵忠臣?”
“陛下…英明。”
“可現在,滿朝文武,都在反對宋時安。好像這大虞的天下,都容不下這人一樣。”
凝視着他,皇帝語氣逐漸嚴肅:“接近皇子,而又讓天下人反對,這宋時安莫非就是夢中,那動搖國本的奸臣?”
“……”
司馬煜瞬間,就被惡寒充盈了。
就知道是這個問題!
又到自己身上了!
他先前說過,有人意圖動搖國本,接近皇子,那就是應夢逆臣。
是應夢逆臣,就應該直接殺掉!
所以這個宋時安,該殺啊。
可是,爲何要徵詢我的意見?
我說殺,那就能殺嗎?
我建議殺了,以後那六殿下能夠放過我?
而我說不殺,那就是和滿朝文武做對,我有這實力嗎?
陛下啊陛下,你不能仗着你是皇帝,搞這種事情啊!
你是天下之主,你應該自己做決定啊!
“司馬大人?”見其遲遲不語,皇帝又問道,“現在國本好像要動搖了,你覺得這個應夢逆臣,是宋時安嗎?”
他追着殺了。
司馬煜知道,自己的意思不重要。
但說錯了,可就要背大鍋。
所以,要猜。
猜對!
“陛下,應夢逆臣可能有…但還沒出現。”
在掙扎之後,司馬煜擡起頭,哆嗦的答道。
“可百官都要反對宋時安,國本動搖了。”皇帝提醒。
對於這句話,司馬煜在恐懼下,激動的答道:“陛下,目前國本應當並未被動搖…守住朔風,那是穩固國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