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和武威,雖然是北涼最重要的兩座城。
但二者的差別,極大。
就像是能源之城和時光之城。
要拿能源之城,是因爲這座城戰略意義巨大。
要拿時光之城,純粹是因爲機車族就剩下這座城了。
低矮且脆弱的城牆,就意味着在柱塔,壕溝,城樓,城門,甕城都失效之後,剩下的就只有血拼了。
南門跟北門的城門都被撞爛了,所以虞軍直接用石頭封上堵住,將這個破綻,同樣也是戰術抵抗的空間給Ban掉。
現在攻城,已經演變成了彼此的放箭壓制和放箭掩護,以及登城互砍。
作爲後勤補給,城池管理者,宋時安肯定不會親自殺敵,但也不會龜縮在城中躲着,一定會親自在街道上指揮全局,所以姬淵想着碰碰運氣,能不能直接把他殺了。
而沒能做到碰面就殺,讓他有了警惕心,那後續再想殺就不可能了。
趁機入城的那些士兵,也在宋時安和全城百姓的搜捕追殺下,花了一天的時間,全部殺完。
當然,有可能某些龜在了暗處,但無所謂。
沒有人有那麼強的信念感,活着的意義就是完成皇帝的命令。
在古代,如若沒人督戰,每次打仗都要跑掉九成八的士兵。
剩下沒跑的不是忠誠,是因爲剩下的是軍官。
而得知道宋時安沒事,心月和魏忤生也徹底放心下來。
朱青其實不太擔心。
收了他父親那一隻純金的臥虎,他肯定也要做一點事情。
將自己的馬弁送給宋時安,就是他能做的。
三狗雖然看着年輕,有點精瘦,但已經打了十幾仗,在他這麾下一千禁軍裡,單兵作戰能力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
尤其是那一手射技,相當精湛。
那小子手穩的可怕,只要敵人不殺到他的面前,他就能果決的射出一箭。
而在夜晚的城下篝火邊見到了朱青後,宋時安也是微微點首,表達謝意。
不知道他收了老宋多少錢,但將心腹馬弁讓給自己,說明他是真的當個事辦了。
“三天沒下城,姬淵會退嗎?”秦廓問道。
“但這樣的攻勢,不可能再有了。”朱青說,“爲了守城,我們連重騎這種金貴東西都拿出來了,他再‘不痛不癢’就真的過分了。”
“還是要做好巷戰的準備。”王大龍說道,“這朔風,已經風雨飄渺了。”
“那時安,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魏忤生對他說道,“沒有你,這人心會散的。”
一旦戰損達到兩成,一支軍隊就有可能成建制崩潰。
而百姓的紀律性更低,基本上全靠政令和強權,再加上姬淵‘屠’過城,斷了他們的後路。
但死了一半的人,竟然還沒有生一起民變,簡直可以說是奇蹟。
理由,大家都知道。
心月,比大家知道的更真切。
那一日,在狂風驟雨裡的身影,已經贏得了民心。
在古代,讓老百姓感恩戴德其實很簡單——當官的,稍微的把他們當成人就夠了。
“有三狗在,我很安全。”宋時安點了點頭,未有一絲的恐懼,“哪怕我真的死了,也無所謂了。”
這句話,讓衆人一齊的看向了他。
宋時安,露出稍許鬆弛的淺笑:“其實,已經贏了。”
………
齊軍主帥大帳裡,姬淵一個人坐在位上。
陳行進來後,小聲的開口道:“陛下。”
“嗯。”
姬淵十分的平靜,表情沒有任何的波瀾。
朔風打不下來了。
不是說剩下的時間不夠。
相反,距離入冬可能還有一個多月。
只是軍心,達到了低谷。
放出三日內屠城的豪言,好處是,給士兵一個期待。
皇帝都說了,這三天內拼了命就能拿下朔風。
拿下了,就不必再送死了。
壞處是,如若沒能拿下,於士兵而言,他的未來虛無縹緲,只有漫無止境的死亡。
所有人的血都會流乾。
朔風,坐落在了紅壤之上。
五星上將麥克阿瑟曾經說過:孩子們,聖誕節之前就能回家。
這話還真是他說的。
而聖誕,也就成了美軍一個士氣的轉折點。
此刻的齊軍,原本就不高漲的士氣,直接跌落了低谷。
“陛下,朔風現在就算拿下,也是廢墟一座。”
陳行看出了姬淵的猶豫,便順勢的說道。
“朕知道。”姬淵也看向了他,道,“朔風就算拿下,也沒有駐紮屯兵的意義。”
“那陛下是想?”陳行不解道。
“魏忤生和宋時安這倆人,一定得死在朔風。”
姬淵現在只有這一個目的。
他雖然有雄心壯志,但並不狂妄自大。有簡單的統一之路,他肯定要走。
哪怕他並不覺得,這倆人就真的是自己的對手了。
魏忤生和宋時安死在朔風。
虞國民心動盪。
魏燁已然年邁,必須要儘快做擁立儲君的決定。
晉吳二王相爭,只需靜待魏燁駕崩的那一刻,揮師南下。
不說畢其功於一役,至少能征服一大片疆土。
只要兩國的國勢均衡了。
不管是那個晉王,還是吳王,誰能是自己的對手?
“只要殺了這兩個主戰派,那虞民,就會對朕恐懼一輩子!”
姬淵,怒了。
他這一戰想打斷的,就是虞國的脊樑。
陳行也懂了。
皇帝,還要打。
“讓東邊的黃琳,有秩序的從烏壘緩撤。”姬淵道。
“遵命。”陳行迴應,但面露出疑惑之色。
“然後,點一千輕騎。”
眼神堅毅的,姬淵決定道:“朕親自迂迴,襲擊僞虞援軍。”
………
“哎呀!真是愚蠢!”
軍機室裡,得到情報的趙烈,恨得牙癢癢。
皇帝和離國公心情也有點沉重。
前方,又打敗仗了。
但是,這個敗仗不是朔風打的。
在放出豪言三日屠城卻未克朔風后,齊軍停止了攻城。
全軍,都在整備。
並且,分批次的悄然後退。
同時,在東邊的黃琳部,也撤出了烏壘,有秩序的收縮,並且用主力斷後,防止虞軍襲擾。
根據所見的信息,從奇牙谷入北涼的那一支援軍主將,得出了一個結論——齊軍要退了。
因此,他徵集牲畜,帶着糧食被服,從大營開拔,呈行軍的隊形,去與朔風與魏忤生合軍一處。
而他們剛完全離寨,突然的,不知道從哪殺出的一千輕騎兵迂迴,痛擊中軍,打着姬淵的大旗,瞬間就將這支軍隊擊潰。
梟首三千,剩下的七千多殘兵只能狼狽的潰逃回營。
姬淵,也築起了京觀。
“就算是撤退,等姬淵完全走了,過河了,再去和六殿下合軍有何不可呢?非要,急於這一時嗎?”
趙烈氣得已經有點恨了。
“這個想法,朕懂。”
這時,皇帝開口解釋道:“忤生守下了朔風,得如此天功。而援軍主將一箭未發,覺得寸功未立,便想做第一個匯合的,帶着糧食輜重前去討好忤生。”
他這一說,兩位勳貴都嘆息了一口氣。
這大虞的酒囊飯袋,實在是太多了。
“一場仗打完了,勝了,急忙的跑過去幫忙掃地造飯,這就能蹭到功勞了?這大虞的功,何時如此好得?”
趙烈在說完這番話後,突然的愣了一下。
這大虞的功勞,還真是這麼好得。
並且,還是從勳貴子弟開始的。
仗不需要他們打,只需要打完時在場,多少有一點關係,就能分到一定的功勞,然後一路高升。
“有了這一仗的勝利,挽回了些許的軍心。”離國公猜到了姬淵的心思,“他是非要把這朔風拿下了。”
“這樣的城,能夠堅持三個多月。”援軍的無能,讓趙烈對朔風的堅韌,都有了一絲的敬意,“六皇子,可嘆啊。”
“你也在恭維了。”皇帝笑了笑,“那朔風,是他守下的嗎?”
“臣,臣並非恭維。”趙烈有些難爲情道,“此戰,六皇子殿下着實重要。”
“是,沒有他,也沒有宋時安。”皇帝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而且,就應當如此。
臣下的功勞,怎麼能夠蓋過皇子呢?
這是普世的真理。
但如果作爲皇帝,不能真的這麼想。
真要把宋時安給有意忽略,但最後的結局只有一個——你魏家自己玩吧。
“原本以爲這一仗,死十萬人就是上限了。”離國公預測道,“姬淵若還不退,傷亡可能會逼近十二萬。”
“他這十萬大軍,可能要折損三萬五,甚至說快要四萬。”趙烈不禁的,有了一絲的期待,“趙湘挖的坑,被朔風填上了。”
“城還沒有守下來呢。”
皇帝委婉提醒別開香檳,接着擡起來頭,彷彿看到了北涼的天:“這雪,早些降下吧。”
………
“這姬淵真的是廢物!”孫恆被氣得怒而捶桌,“從未領兵的六殿下,還有一個書生宋時安,這都拿不下嗎?”
“那趙湘,那韓遠,就不是姬淵擊敗的嗎?”孫琰瞥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該清醒的認識,宋時安絕不是泛泛之輩。”
“他既不是泛泛之輩,那讓這種人回了盛安……”孫恆不安道,“我等,要不得安寧啊。”
孫琰搖了搖頭,而後祈願道:“這寒霜,晚些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