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收納的民夫兩萬多人,改編的軍隊一萬兩千人,原本的朔風百姓一萬多人。
總計,四萬五千人。
完全超過了朔風能夠容納的人口一倍多。
所以,城中的所有布匹和碎布,全部都被宋時安用剛收刮豪族的錢財徵收,製作成了帳篷、牀鋪。
對於這夏季而言,是勉勉強強夠用的。
等到戰損一萬人左右後,北國寒風來襲,到時候也能夠撐到冬季。
沒辦法,雖然很地獄,但必須要做這樣的考慮。
但實際上的損失人口,應該在一萬人以上。
所以到時候,也不會變得太拮据。
糧食這些無法憑空產生的東西充足就夠了。
然後,又開闢了五個龐大的儲水池,哪怕在炎炎夏日,也能夠防止大量蒸發。只要有降水補充,基本上不用太擔心缺水問題。
哪怕遇到旱季,稍微節省一些,也能自給自足。
“堂尊,我們已經把方圓幾十裡內,所有的艾草和青蒿都已經採完,連毛都不剩了。”
一支冗長的車隊,將壘在馬車上,像是一座座小山的艾草與青蒿,運送到城裡。
宋時安拿起一株嫩綠的,形狀像雪花的草藥,認真研究後,問道:“你確定這是青蒿嗎?”
“這怎麼會認錯呢?下官家附近長滿了這玩意。”一名百總篤定的說完後,又好奇道,“不過這東西在草藥裡都是屬於下品,堂尊你要這幹嘛,還是這麼多?”
“問這麼多幹什麼,走走走。”
宋時安擺了擺手,沒做任何的解釋。
接着,又準備帶着三狗,去檢視城中民用帳篷的搭建。
因爲人太多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地方,全都是席地而居的百姓。
密集的,讓人感到恐懼。
這種擔憂是必然的,但沒有任何的解決辦法。
要守城,就必須得有人口。
在大街上,還有人打着鑼,一邊敲,一邊高聲道:“堂尊有令!城中所有人,不可飲用生水,所有用水,必須大鍋燒開靜置後使用,倘若沒有柴火,每個街口都有柴房,以十戶爲一組免費領取。”
“堂尊。”三狗對於宋時安這一系列,有點過於‘多管閒事’的法令,感到了好奇,小聲的嘀咕道,“您是我見過第一個,對老百姓這麼上心的堂尊。”
“廢話,生病病了怎麼辦。”
朔風其實算一座中等城池。
但裝四萬五千人,真的太小了。
倘若這城中,爆發了一顆名爲‘瘟疫’的炸彈,那就慘了。
而姬淵不同,他在野外,方圓數百公里,都是他的活動範圍,同樣的傳染病,對宋時安的毀滅性更大。
守城的確是比攻城一方的戰損更低,但困在城裡會遭遇的風險更多。
天災有:
瘟疫,雨季排水能力承擔不起爆發的內澇,以及旱災。
而人禍,依舊有:
人爲造成的瘟疫,在水源頭下毒,放水淹城。
好在的是,這一座朔風城裡沒有河流穿過。
取水主要靠附近的內湖,城裡的井,還有下雨時儲存的水。
如此建城的理由,也是因爲戰時,敵人對赤水河做文章太容易了。
正當宋時安在城中到處巡查時,心月突然在城中狹窄的街道里縱馬馳騁而來,對他說道:“有事,到城頭來。”
“好。”宋時安見狀立刻答應,並差三狗,“牽我馬來。”
“要事,直接上馬。”
馬上的心月伸出了手。
宋時安也只好抓着她的手,踩着馬鐙,爬了上去,坐在她的後面,並緊緊抱住了腰。
心月的馬,飛奔而走。
留下三狗在原地,看着這一幕,充滿了羨慕。他也想知道,漂亮女子的腰抱起來是什麼感覺。
………
宋時安和心月一起爬到了城頭。
這時,正在城頭的魏忤生見到他來,當即嚴肅道:“時安,你看。”
宋時安趕緊走了過去,而後便看到,在大概三百米外,有一個人手中拿着旄節,然後被幾個虞國士兵圍着。
“是在數裡之外的斥候發現的,說是姬淵的使者,手裡拿着一個大盒子,要見我。然後就被蒙着眼帶了過來,但我還沒同意讓他進城。”魏忤生道。
八成搞心態的。
“嗯,見一下就趕回去,不要管他,也別讓他打探到任何的情報。”宋時安十分警惕的說道。
這一仗,是一定要打的。
沒有任何妥協的可能性。
既然一定要打,那就沒有商量的必要。
這個時候,還搞什麼戰爭禮儀,別說進城,看一眼城防都是罪過。更別說,讓他亂說蠱惑人心了。
小嘴巴敢亂講當場就給你烹了。
“那這個人,我去見?”魏忤生問。
宋時安點了點頭,道:“殿下,我陪你。”
“好。”
就這樣,二人下了城,騎着馬,在所有城外民夫士兵的注視下,緩緩到了那位被圍着的使者跟前。
“姬淵讓你過來做什麼?”魏忤生詰問道。
聽到這個,那位被蒙着眼睛,單手拿節,單手把盒子託在懷裡的使者,微笑的回答道:“我家陛下送魏將軍一樣東西。”
這個‘魏將軍’讓旁人都十分不爽,面露兇相。
但也符合敵國社交的禮儀。他一個齊國人,又怎麼會稱虞國的皇子爲殿下?
“本殿下就是五官中郎將。”魏忤生道。
使者點了下頭,道:“請。”
接着,魏忤生的隨從便拿過盒子。
“開。”魏忤生說。
隨從一人捧盒,一人開蓋。
揭開後,是一顆滿臉血污,面色慘白的人頭。
“韓將軍!”一名軍官認了出來。
下一刻,所有的人,全部都拔出了劍,滿目殺意的瞪着那個被矇眼的使者,全都憤怒了。
“姬賊辱我,殺了他!”
“把他烹了!”
“竟敢玷污韓將軍的遺體!”
哪怕是蒙面了,這種敵意和危險,是個人都能夠感受到。
而他,卻依舊是相當淡定,一隻手穩穩的持着旄節,道:“兩軍交戰不斬來使,魏將軍這是要殺了我嗎?”
盯着人頭的宋時安,又看向了魏忤生。
六殿下在看到的那一刻,確實是怔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隨後,他下了馬。
宋時安也一同的下馬。
雙手接過裝着頭顱的木盒,魏忤生對使者說道:“跟你家陛下說,感謝他將韓將軍遺首送過來。”
衆人,全都爲魏忤生的反應而感到了意外。
“我會的。”使者依舊是帶着笑意,回答。
“送他去對岸。”
魏忤生抱着盒,轉過了身。
宋時安和心月,一左一右的跟在身後。
再往後,則是隨從軍官們。
朝着城頭慢慢走進,到壕溝之外時,冉進,朱青政通等人,也站在原地,看向了這邊。
得知道是韓遠頭顱的趙湘,原本還躺着擺爛的趙湘,也是立即起身,表情有些僵的看向那邊,手足無措。
魏忤生將韓遠的頭,放下了。
接着,對着他,慢慢的屈膝跪下。
身後的所有人,也全都跟隨的跪了下去。
魏忤生匍匐下身子,對韓遠肅穆的叩了一首。
衆人,跟隨着跪拜。
其中趙湘攥着拳頭,咬着嘴脣,久久沒有擡頭……
“爲韓將軍做木身,將屍體用馬革包裹,葬在城中,立下豐碑。”魏忤生起身後,下令道。
“是!”
立刻便有人去執行。
而魏忤生在解決完後,跟宋時安往城裡走,兩個人都相當壓抑。
“殿下很冷靜,這樣做是對的。”宋時安誇讚道。
“嗯。”魏忤生的心情,依舊有些低落,但並沒有左右判斷,“姬淵屠軍留民的消息傳來了,雖然朔風封閉,但還是有些士兵知曉了,怎麼辦?”
“放出消息,就說武威軍民全都被屠了。”
宋時安很清楚,姬淵這是征服的手段,跟他‘以人爲本’沒有任何關係。
爲的就是讓小魏得不到民心。
“這樣不會出問題嗎?”魏忤生問。
“能知曉實情的,只有外出的士兵和斥候。”宋時安對他確定的說道,“士兵,將軍,豪族,文官,所有人的命運都被綁在一起了。”
因爲不可能再有跑掉的機會,所以哪怕包括豪族,也會盡全力的守護民心。
“好。”魏忤生點頭,接着問,“你估摸着姬淵何時會來?”
看着他,宋時安篤定道:“很快。”
………
武威破之後,齊國丞相也將三萬大軍,連同十萬百姓,全都遷了過來,並輸送一大批文官。
因爲殺兵留民的政策,河北剩下的四個縣沒有放一箭作爲抵抗,所有人都投降了。
將安撫人心的工作交給了調來的文官。
姬淵一刻也不停歇,重新的將大軍補充到十萬人。
連同北朔郡這邊徵集的八萬民夫,以及齊國的四萬民夫,總計二十二萬人,過了赤水河。
大軍,兵臨朔風城下。
而在到的那一刻,大齊軍隊集體愕然。
哪怕算上趙湘讓僅萬人動工的大半個月,也僅僅不到兩個月,朔風城外便圍繞了一整圈,深而開闊的壯觀壕溝。
就像是用炮烙,打在大地之上的巨大印記。
掘出來的土,也在城周圍,壘起了近百座由土壤夯實、周圍切磚的封閉柱塔。
馬背之上的姬淵,與城頭上的魏忤生,遙遙相望。
然後同時的,緩緩將配劍從腰間抽出,發出錚錚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