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末的濱城,本該是春光正好,今年卻不知爲何,總要比往日冷一些。
清晨開始就是陰天,車裡的廣播預報說今天有小範圍的降雨,長安伸手拉開車前的儲物櫃,裡面放着一把天藍色的雨傘。盛楠餘光掃到她的動作,脣角不自覺的微微揚起來,眼裡的笑意卻很濃。
他異常的知足。在幾個月前,他還以爲他會死在海上,而她會嫁給盛櫪,他們將永不相見。現在,他卻可以守在她身邊,看着她安靜的一舉一動,哪怕即將分開,但每一分每一秒於盛楠來說,都足以銘記在心。
“你在笑什麼?”
長安不知何時發現盛楠在笑的,偏着頭,看着他問。
“嗯?”盛楠一愣,看了眼長安,臉頰就不自覺的有點兒泛紅,尷尬的輕咳一聲,“沒什麼,剛剛,剛剛看到一個姑娘,穿的很有意思……”他藉口說。
長安了然的點點頭,“開着車還有心思看姑娘,你還真是……閒的厲害。”她咬了咬牙根,心裡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盛楠頓覺氣氛不對,明白自己說錯話,卻不曉得長安究竟生氣沒有,仔細觀察,她神情平靜,好像又不像是生氣,一時就很鬱悶,他總也不能完全明白長安的心思,不知道,她會不會因此嫌棄他?
心中彆扭,開車就有點兒心不在焉。明明已經是紅燈,他的腳還踩在油門上,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長安感覺到不對,忙拍了下他的腿,“停車,停車!”盛楠回神踩下剎車,卻已經晚了,一輛自行車啪的倒下,車上的人飛出去幾米。
兩個人都愣了下,盛楠立刻解了安全帶下車,長安也跟着跳下來。
被撞的男人倒在地上,正疼的不住,他們趕到那人身邊,盛楠蹲下低聲詢問情況。
這是個中年男人,摔得有些厲害,一時也只能喊着疼,長安看到他,卻覺得有些眼熟,只是當下情況進展,就立刻報了交警和急救,等待急救車趕來的期間,男人已經逐漸從剛剛被撞的驚嚇中緩解過來,在盛楠的攙扶下,坐了起來。
目測來看,中年男人只是擦傷,似乎並不嚴重。盛楠便提出是否賠償解決,男人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同意,卻突然改口說,“萬一以後有事怎麼辦?”
“那就到醫院全面檢查一下,聽聽醫生怎麼說。”盛楠立刻道。
“我不想去醫院。”男人卻反而不願意了。
盛楠和長安不禁對視一眼,長安仍覺得,這中年男人眼熟的很。他卻並沒有看她,只是對盛楠說,“我現在家裡有急事,你送我回去,把錢給我留下,就可以走了。”
這樣有些奇怪的要求,盛楠和長安還是第一次遇到,但他們仍然同意,畢竟面前這中年男人是受害人。
等到交警到來,處理完畢事故,盛楠已經叫了商譽過來,準備讓商譽送男人回家,他還要和長安離開。可男人一聽,卻不幹了,一把抓住盛楠,“不行,你送我回去!”
盛楠一愣,“老先生,您放心,商譽是我的助理,他送您回去,錢一分不會少您的,他可以把電話留下,以後您有什麼事,也完全可以找他。”
“我不找他,就找你。”男人低聲說完,卻突然看向長安,“還有她。”
這一次,長安和盛楠都愣住了,不解的互相對望一眼,盛楠問,“老先生,您,爲什麼非要找我們兩個?”他應該知道,他們是不可能欠錢的。
中年男人起初是不言語,似乎欲言又止,接着,卻看向長安,用極低的聲音問,“長安,你不認識我了?”
長安再度一愣。盯着中年男人看了許久,突然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莫……莫非你是,是張叔叔?”
“張叔叔?”盛楠也算是從小跟蹤長安到大,卻不知道長安的人生裡,還有過一位姓張的叔叔?他正要詢問,長安卻突然上前,一把拉住男人的手,“張叔叔,對不起,我,我沒想到……”她竟然好像說不下去,只是望着面前這男人不住的笑,笑的連盛楠都莫名其妙的有些嫉妒。他上前好似不經意的握住長安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長安,這位張叔叔是誰啊?我怎麼好像從來沒聽你提起過?”
“張叔叔……”長安稍稍遲疑,卻道,“是我家鄰居啊,從小看着我長大的,對我特別好。盛楠,我們送張叔叔回去吧!”她反手一把拉住盛楠,熱切的道。
盛楠這才發現,長安的眼眶不知何時,居然發紅起來。他更奇怪,可長安提出的要求,他絕沒有不同意的道理,只好點頭同意,親自扶着中年男人上了車。
這中年男人也很奇怪,上車後,便指揮着他左轉右轉,朝着一個很偏僻的方向開,而長安也並不阻止,只是不停的回頭看男人,和他交換目光。有幾次,他分明看到長安想開口,而男人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
車子漸漸朝着濱城城外開出去,淅瀝瀝的小雨飄灑起來,車裡的空間變得十分幽暗,什麼都看不清楚。長安也不再看向後面的人,而那男人更是沉默的厲害,不到需要變換道路的地方,絕不再開口。
盛楠漸漸有點兒不放心,壓低聲音,詢問長安,“你確定,他沒問題?”
“不會有問題。”長安搖搖頭。
見她如此肯定,盛楠只好不再詢問。
終於,後面中年男子傳來一個聲音,“停下吧,就在這兒。”
面前是個市郊的小區,這小區很舊了,住的多數是外來務工人員,或者家境有些貧困的本地人,房子是幾十年前城鄉改造時候政府出資拆了村民的房子,沿國道建設的樓房,所以完全沒有停車的地方,車只能停在外面。
盛楠下了車,扶着中年男人下來。
雨下的有些大,長安拿出那把天藍色的雨傘撐開,給中年男人打在頭上。男人卻搖搖頭,“不用了,我用不着。”說着推開,卻扯着盛楠,將身體全部重量幾乎都壓在他身上,一瘸一拐的指揮着他走進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