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說過,都察院痛失了生活不能自理的靳御史,四大金剛變成三大金剛,衆御史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只爲爭奪那個空缺,最終,一位姓代的御史脫穎而出,成爲四大金剛之一。
其實這位代御史資歷尚淺,可是都察院素來不是論資排輩,而是以戰績論英雄。
那日,代御史在早朝上舌戰羣臣,一戰成名,從此晉級,進入都察院金剛夢之隊。
有人春風得意,就有人黯然神傷,王御史就是其中之一。
王御史與靳御史是同科,兩人一起考中進士,又一起進入都察院,可是境遇卻截然不同。
靳御史從默默無聞到嶄露頭角,再到名聞京師,再到屎尿自由,已經人生圓滿,只等他吃蠟燭別人吃席了。
而與他同科的王御史卻還在第二階段,也就是嶄露頭角。
新科進士嶄露頭角,那叫年輕有爲,可是四十出頭的王御史嶄露頭角,這就是一眼望到頭。
看到四大金剛的最新排名,王御史大徹大悟。
是他的思路不夠敏捷嗎?
是他的話語不夠犀利嗎?
是他的文筆不夠辛辣嗎?
是他的眼光不夠敏銳嗎?
都不是!
是他沒有遇到好的時機!
什麼是好時機?
延安伯寵妾滅妻是好時機,烏鴉蓋頂也是好時機。
可這樣的好事,他趕上了,卻沒能把握住。
王御史痛定思痛,他決定從頭開始。
因此,王御史放低姿態,開始結交以前看不起的人。
比如以樑王舅舅自居的聶二老爺。
放在以前,王御史連個眼角子都不會給聶二老爺。
這人算哪門子皇親,哪門子國戚,不過是老樑王妃隔着房頭的堂弟而已。
樑王給面子叫他一聲舅舅,不給面子,他就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可是現在,爲了那縹縹緲緲的好時機,王御史不但與聶二老爺同桌吃飯,還閉着眼睛對聶二老爺的畫作盛讚有加。
事實證明,機會留給有準備的人。
看,機會這就來了。
聶二老爺口沫橫飛,痛斥燕俠在國子監霸凌同窗的斑斑劣跡,字字血聲聲淚。
王御史眯起小眼睛,燕俠,衛國公世子,京城有名的紈絝,喜歡以大俠自居,不好好讀書,卻整日在刑部搗亂。
衛國公世子,身份夠高,能夠滿足大多數人的仇富心理;
武將之子,霸凌同窗,足能引發朝中文武官員對立;
欺壓皇親國戚(聶家),說小了,這是對皇室的蔑視,說大了,那就是挑釁皇權;
把兩名伴讀掛在路邊的樹上,這是什麼,這是目無法紀,再往大里說,便是包藏禍心!
王御史在最短的時間裡,給燕俠羅織出七大罪狀,每一條都能令衛國公府抄家。
次日便是望朝,王御史拿着他精心準備的摺子上朝了。
朝堂之上,幾位官員彙報完皇帝交待的幾件事,永嘉帝很滿意,心情正好,問道:“衆愛卿,可還有本?”
王御史走出隊伍:“臣有本要奏。”
別說,滿朝文武認識王御史的並不多。
都察院大大小小的御史一大堆,出名的也只有四個而已,只要認識這四人就夠了,至於其他的,全部忽略。
因此,王御史雖然說他有本要奏,上至永嘉帝,下至滿朝文武,雖然已經意識到他要參人,可是沒人想到他要參的是誰。
“臣,都察院王慧生,參衛國公世子燕俠仗勢欺人,爲非作歹,蔑視皇室”(此處省略三百字)
“臣,都察院王慧生,參衛國公治家不嚴,縱子行兇,無視國法,包藏禍心.”(此處省略三百字)
都察院衆御史驚呆了,滿朝文武驚呆了,正在打瞌睡的衛國公也驚呆了!
王御史以一己之力,要把整個衛國公府抄家滅門!
就連永嘉帝也震驚不已。
他對衛國公還是很滿意的。
衛國公府雖然手握重權,但卻是孤臣,從不站隊,只孝忠皇帝。
至於衛國公世子燕俠,永嘉帝的印象也不錯,這小子雖然貪玩,卻從不和皇子們一起玩,皇子們之間的明爭暗鬥,他全都不參和,刑部的人對他更是盛讚有加,他不要俸祿,自掏腰包給刑部查案子,出事了他背鍋,破案了功勞都是刑部的,這樣的人,誰不歡迎?
待到得知被燕俠霸凌的竟然是趙廷暄和他的伴讀,永嘉帝便下令,將雙方全都帶上朝堂。
燕俠是從刑部來的,昨天晚上他出城捉拿一名江洋大盜,快天亮纔回來,風塵僕僕,臉上還有被江洋大盜撓出來的血道子。
趙廷暄是從國子監來的,他的兩名伴讀沒有資格進殿,不過永嘉帝有旨,這兩人也跟着一起進來了。
爲了公平起見,當日在場的北燕王世子和他的伴讀也被叫過來了。
三方都在,當面對證,燕俠昂首挺胸,氣勢凌人,他指着聶家兄弟說道:“啓稟聖上,就是這兩人在國子監污辱臣的先祖。”
衛國公剛在心裡罵完臭小子又給他闖禍,忽然聽到兒子說那兩人污辱他的先祖。
燕俠的先祖,不就是他的先祖?
衛國公一聽就急了,撩衣就跪:“聖上,令先祖受辱,臣必須以死謝罪啊!”
好吧,衛國公說他不想活了!
聶華星和聶華則哪裡見過這個陣勢,他們從進殿就開始害怕,現在更是抖如篩糠,現在見衛國公這樣說,兩人連忙否認:“冤枉啊,腳上有牛糞的是嶽秀,我們說的不是燕俠啊!”
滿朝文武這下子明白了,原來你們當着燕俠的面說牛糞啊,這頓打沒有白挨,就是活該!
燕俠:“滿口胡言,出言污辱我燕氏先祖的就是你們!”
永嘉帝此時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就是這兩人當着燕俠的面,用牛糞譏諷寒門學子,被燕俠教訓了。
原本就是一件小事,可不知爲何,卻被王御史鬧到朝堂上,成了一件大事。
衛國公還在抹眼淚,明明是個鐵塔般的漢子,裝哭裝得那叫一個辣眼,永嘉帝不忍直視。
有其子必有其父,這對父子一對渾不吝。
然而,他們對皇帝絕對忠誠。
僅是這一點,便勝過無數人。
因此永嘉帝當即便斥責了趙廷暄,罰他禁足,並且每天在太祖畫像前跪兩個時辰。
至於那聶家兄弟,永嘉帝纔不管他們是什麼出身,既然是趙廷暄的伴讀,那歸根結底,就是趙廷暄御下不嚴。
至於燕俠,太過沖動,念在他孝心可嘉,又捉賊有功,功過相抵,這一次就不罰了。
於是這場鬧劇,最終以趙廷暄獨自承擔所有而告終。
王御史雖然沒能參倒衛國公父子,但是趙廷暄挨罰了啊,趙廷暄的身份雖然比不上燕俠,但是他背後是樑王府,同樣是一棵大樹,王御史的目的達到,儘管沒能一戰成名,但也從此是有身份的人了,下次他再站出來時,大半個朝堂的人都知道他姓王了。
聶二老爺沒想到,這件事的結果竟然會是這樣的。
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京城果然是深不見底。
趙廷暄回到王府,唉聲嘆氣,灰頭土臉,但是聶二老爺並沒有放過他。
玉不琢不成器,身爲一位負責任的舅舅,聶二老爺豈有不訓斥的?
聶二老爺引章據典,雅俗結合,把趙廷暄好一頓斥責,最後他認爲趙廷暄之所以如此墮落,是他身邊的人把他教壞了。
聶二老爺便趁着這個機會,把伺候趙廷暄的幾個丫鬟全都換了,換成了崔公公送來的人。
利夫子也被聶二老爺訓斥了,利夫子很生氣,回到書房,他便把這件事寫成書信,送往樑地。
利夫子是當年老樑王親自爲趙廷暄挑選的人,在樑王府時,他從未與趙廷晗和趙雲暖私下來往,在來京城之前,利夫子做夢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會悄悄給趙廷晗送信。
這封信是不能直接送到趙廷晗面前的,因此,這封信是裝在利夫子的家書裡面,他的家書是寫給自己兒子的。
利夫子的這封信,是與邸報一起送到王陵的。
趙廷晗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利夫子竟然會給他寫信。
這封信是由利夫子的兒子,交給趙雲暖,再由趙雲暖派人送到王陵的。
越是輾轉,便越說明這封信的重要。
趙廷晗迫不及待地打開信,待到他看完這封信,氣得想把趙廷暄拎過來打一頓。
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
趙廷晗讓人把趙雲暖請了過來,讓趙雲暖看那封信,趙雲暖越看越氣,對趙廷晗說道:“我現在就派人過去,殺了聶二。”
必須殺,不殺不足以震懾聶家和聶氏。
趙廷晗已經過了最生氣的時候,現在他心平氣和。
“或許那位更喜歡這樣的阿暄。”
趙雲暖一怔,但是隨即便明白趙廷晗話中的含義了,她不由冷笑:“也是,那位不會因爲這件事而厭憎阿暄,以後阿暄在京城的日子反而會更加好過,只是母妃怕是會心疼,我猜下一封信,她就會懇求喬貴妃給那位吹吹枕邊風,讓阿暄回來。”
趙廷晗搖搖頭:“在我沒有兒子之前,那位是不會讓阿暄回來的。”
雖然趙廷暄的很多做法都讓趙雲暖生氣,但是他們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弟,趙廷暄在京城被人當猴耍,趙雲暖既恨他不爭,又心疼他。
可是如果放任不管,趙廷暄便成了京中笑柄,永嘉帝不會針對趙廷暄,可是別人卻不會尊重他,且,還有聶家的三個攪屎棍,只要他們在京城,趙廷暄就不會有安生日子。
趙雲暖說道:“我還是想殺聶二。”
她想殺聶二,但是聶二若是死在京城,必然會引起轟動,到時不但趙廷暄和樑王府都會成爲衆矢之的。
而現在的樑王府,是在低調隱忍中養精蓄銳,太多的關注反而不利。
可若不讓聶二死得街知巷聞,聶家以及聶氏就不會消停。
趙雲暖不但想讓聶二老爺死,還想把他的腦袋送給聶氏。
別人會說聶二老爺罪不至死,但是隻要他活着,趙廷暄就會麻煩不斷,樑王府還是會被放到風口浪尖。
趙廷晗想了想,問道:“小妹還在吳地吧?”
趙雲暖嘆了口氣:“前日剛剛收到她的信,她找到親生父母了,可惜,人已不在,是被滅門的,至於原因,小妹在信裡沒有細寫,等她回來再問吧。”
趙廷晗劍眉深鎖:“滅門?那小妹現在安全嗎?”
趙雲暖微笑:“我派人去過白鶴山,小妹離開白鶴山的當天,她的侍衛便去追她了,想來還沒出樑地,便與她匯合了。”
趙廷晗和趙雲暖做夢也沒有想到,那二十名侍衛,此時正在吳地漫無目的尋找趙時晴。
趙時晴身份特殊,她是皇室記名的,是現任樑王的妹妹,老樑王的養女。
她在樑地的地位相當於公主,沒事跑到吳地做什麼?
是樑王和吳王要結盟,一起對付皇帝嗎?
所以,趙時晴在吳地的事,是不能公開說的。
侍衛們更不敢大張旗鼓找人,他們一行二十人,用的是樑地白鶴村的路引。
大雍不限制百姓出行,只要有路引,便可以四處行走。
然而,二十個一看就是武夫的人,結伴同行,便會引起注意。
比如在一個治安很好的縣裡,他們二十人一進城就被盯上了。
他們前腳進了一家客棧,後腳那客棧就被衙役包圍了。
原來是他們被當成準備進城搶劫的土匪了。
這二十人在牢房裡關了一夜,每人交了十兩罰銀才被放出來。
出師未捷,便損失了二百兩銀子。
因此,後來他們便學精了,二十人分開行動。
有的扮成老爺和隨從,有的扮成兄弟,有的扮成生意人,有的扮成賣苦力的力夫。
他們走在吳地的土地上,每到一城,便會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線索找到了,有一家客棧的小二記憶猶新,因爲他親眼看到,有一隻鷹落在那個小姑娘的肩膀上。
這個場景,他能記一輩子。
可是這件事發生在兩個月前,也就是說,兩個月前,趙時晴到過這裡,至於現在,誰知道她去哪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