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勝秋走出外書房時,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一條貓尾消失在冬青樹後。
原來是貓。
楊勝秋沒有在意,昂首走出馮府。
冬青樹後,大胖喵的一聲:【妖姐,你咋讓他發現了呢?好危險!】
小妖:【蠢貓,姐是故意的,姐看到他笑了。】
大胖:【妖姐真膩害!】
小妖:【滾,少拍馬屁,姐不吃這套。】
楊勝秋還沒到家,趙時晴便知道了他要去戶部的事,也知道他是面帶微笑走出馮府外書房的。
這笑容,當然不是因爲戶部的那個空缺,而是馮恪最後的那句承諾。
趙時晴心道,這算不算是用綠帽換來的好處?
趙時晴陷入了沉思,她的見識還是太短淺了。
次日,楊勝秋見到了郎大人。
郎大人特意選在離翰林院和六部五寺都很遠的一座酒樓裡,與楊勝秋見面。
不但如此,郎大人還穿了一襲半新不舊的布衣,乍看上去就像是個屢試不第的中年舉人。
其實馮雅蘭落水的消息雖然傳出來了,但現實一向如此,對於這種人,人們關注的往往是受害者,而非加害者。
更何況這當中還有人推波助瀾。
有心算無心,哪怕是手眼通天的馮恪也沒能在第一時間裡控制輿論的發展。
若非有皇帝的那道聖旨,擺在馮雅蘭面前的,就只有死路一條。
畢竟,救她的是兩個小廝,哪怕以身相許,堂堂首輔家的小姐,以身相許也許不到小廝頭上。
儘管如此,馮雅蘭落水的消息還是在小範圍內被傳得沸沸揚揚,雖不致於傳遍大街小巷,可是京城裡的權貴圈裡已經差不多都知道了。
然而,是誰把馮雅蘭推下水的,反而沒有人關心。
可是郎大人心虛!
越是沒人提,他就越是心虛。
因此,他纔沒讓楊勝秋去他府上,而是約在外面。
楊勝秋看到郎大人這副打扮,便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一番寒暄之後,楊勝秋便切入主題:“東翁,郎小姐是不是對我有誤會?若有,東翁可以明提,五小姐是無辜的。”
沒錯,即使楊勝秋已經貴爲狀元郎,單獨面對郎大人時還是以東翁相稱,把自己的位置放得極低,這讓郎大人對他的好感沒有因爲兩人地位拉近而減退。
而此時的這幾句話,卻是徹徹底底將郎家父女釘在了恥辱柱上。
郎大人忙道:“哪裡的話,小女雖然任性,卻不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我問過她,她撞到五小姐純屬無意,推五小姐落水的卻另有其人。”
楊勝秋沉默不語,郎大人反而說不下去了。
他等着楊勝秋問另有其人的那個人是誰,可是楊勝秋卻不問。
他不問!
這天聊不下去了。
郎大人只好硬着頭皮說道:“有一位范小姐,當時她也在旁邊。”
楊勝秋擡眼望着他,目光深深,郎大人心頭一緊。
他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無論楊勝秋是不是還叫他東翁,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他是楊勝秋最大的靠山,而現在,楊勝秋背後還有馮恪。
甚至於,還有三皇子。
無論推馮五小姐下水的那個人是郎玉玉還是範秋筠,對於楊勝秋而言全都不重要。
他求娶馮雅蘭是爲了利益。
他不娶馮雅蘭也是爲了利益。
甚至於,馮雅蘭落水,他也同樣得到利益的人!
郎大人的心沉了下去。
範秋筠無論是爲什麼,她也一定是有利可圖。
馮雅蘭落水,出手推人的範秋筠得到了好處,背後指使的人得到了好處,五皇子白得一個美人也得了好處,馮恪在皇帝面前做了一回苦主,搏來同情也得了好處,而看似被人戴綠帽的楊勝秋,顯然也利用這件事把利益最大化了。
甚至就連受害人馮雅蘭,也從嫁給寒門狀元,一躍成爲皇子側妃。
也就是說,這件事中,除了他們郎家以外,所有和這件事沾邊的人全都得到了好處!
受傷的只有他們父女。
這件事之後,郎玉玉絕不可能嫁進三皇子府,不僅三皇子府,所有的皇子府她都進不去了。
不僅如此,京城的勳貴之家,皇室宗親,也不會讓她進門。
因爲這件事毀了的,不是馮雅蘭,而是郎玉玉,是他的女兒!
郎大人離開的時候,像是老了十歲。
而此時的三皇子妃馮佳荷正在怔怔發呆。
剛剛父親讓人遞話給她,推馮雅蘭落水的另有其人,不是郎玉玉,而是範秋筠!
馮佳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真有那個人,不也應該是青川縣主那個棒棰嗎?
怎麼會是範秋筠?
她很喜歡範秋筠,如果不是範家和樑王府扯上關係,她甚至想把範秋筠許配給自己的四哥。
四哥是庶出,娶範秋筠爲妻也不算是辱沒了他,而且範家有錢,對於三皇子而言,也算是一份助力。
現在父親卻說是範秋筠推馮雅蘭落水,馮佳荷怎會不意外?
她想了想,在場的人全都查過,沒有人提到範秋筠。
那麼父親如何知曉的?
只有一個可能,是馮雅蘭說的!
馮佳荷面沉似水,一定是馮雅蘭這個賤人。
這賤人名譽掃地,還要拉一個墊背的,她知道本皇子妃欣賞範秋筠,所以她就出言陷害。
而三皇子這兩天的心情糟糕透了,只要想到在自己府裡,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被五皇子明晃晃擺了一道,他就氣不打一處來。
正在這時,劉公公匆匆忙忙從外面進來:“三爺,三爺!”
看到屋裡還有其他人,劉公公便打住話鬥。
三皇子揮揮手,屋裡服侍的人便乖巧地退了出去,劉公公這才上前一步,壓低聲音說道:“三爺,劉小柱那崽子發現了一件事,五爺府裡的人,跑到城東打聽範家的事,還特意打聽了范小姐。” 三皇子心中一動,老五該不會是在他身邊安插人手了吧,否則,他爲何會讓人去查範秋筠?
“嗯,知道了,你退下吧。”
劉公公退了出去,心裡還在嘀咕,若是三皇子妃或者馮家打聽范小姐,那還說得過去,畢竟,那日三爺從身後抱住範秋筠的時候,只有他在一旁。
而三皇子妃對範秋筠的態度,也不像是想讓她進府的。
偏偏三爺現在事事都要依仗馮家,就連這側妃之位,也不是他想給誰就能給誰的。
劉公公有心事,低頭走路,差一點撞到迎面走來的人。
他一擡頭,嚇了一跳,竟然是三皇子妃馮佳荷。
劉公公連忙要跪,馮佳荷道:“免了,走路當心點!”
劉公公讓到一旁,看着馮佳荷一行人浩浩蕩蕩向三皇子的書房走去。
馮佳荷進了書房,便迫不及待把父親讓人遞來的話,告訴了三皇子,三皇子嘴邊浮起一抹冷笑:“這分明就是老五的手筆,故弄玄虛,把髒水潑到范小姐身上,你可知,老五的人去城東打聽過範家的事,尤其是打聽范小姐?”
馮佳荷一驚:“看來五皇子壓根就不瞭解範家啊,否則也不必現在去打聽,可爲何五姐會說是秋筠推她下水?”
三皇子冷哼一聲,這件事他早就想明白了。
“郎玉玉沒有那麼多心機,她可能只是被馮雅蘭利用了,怕是老五早就和馮雅蘭有了首尾,這才演了這麼一出,不但破壞了楊勝秋和馮雅蘭的親事,還可以正大光明把馮雅蘭接進皇子府,一舉兩得,老五這個混帳,本皇子以前真是小看了他!”
以前有多信任這個弟弟,現在就有多提防。
在三皇子這裡,五皇子已經徹徹底底是一個陰謀家了。
馮佳荷恍然大悟,她一直都知道馮雅蘭和三姨娘一樣,就是天生的賤種,是個狐媚子。
不過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而已,竟然連堂堂狀元郎都看不上,爲了嫁進皇子府,不惜被兩個小廝摸來抱去。
賤啊,真賤啊!
於是這件事就這樣確定了。
馮雅蘭與五皇子早就有私,兩人爲了掩蓋這見不得光的私情,又想達到長相廝守的目的,便在三皇子府演了一齣戲,又把這件事嫁禍給範秋筠。
她跳,他娶,她無處容身,只能跳進他的懷裡。
三皇子咬牙切齒,老五一定是在自己身邊放人了,否則爲何會嫁禍給秋筠?
他和範秋筠的事,連馮佳荷都不知道,可老五卻知道了。
老五,你等着,本皇子登基第一斬,就是斬斷你的脖子!
而此時的五皇子,壓根就不知道他府裡的人去城東打聽過範家的事。
他更不會想到,那所謂的府里人,其實是五皇子妃的陪房。
是的,在外人看來,五皇子妃的陪房,不就是五皇子府的人嗎?
待到趙時晴從蕭真口中得知這件事時,差點驚掉了下巴。
三皇子比以往更加想要坐上龍椅。
要坐龍椅,首先就要先做太子。
馮恪已經在計劃讓羣臣第三次請封太子了,這一次之後,三皇子的太子之位便定下來了。
雖然這當中出了馮雅蘭這個變故,但好在大方向沒有變,一切都在向着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可是事實證明,馮恪還是高興得太早了。
五皇子半夜肚子疼,腹泄不止,快天亮時,雖然喝下湯藥後止住了,可是人已脫力。
他畢竟年輕,躺了半日,下午時便又生龍活虎,可是睡到半夜,再次肚子疼,接着繼續腹泄。
這一次,太醫不敢當成吃壞肚子看待了,陪了整整一天,確定五皇子不會再拉這才放下心來。
可是睡到半夜,五皇子又在疼痛中醒來,他又又又拉肚子了。
太醫檢查了五皇子的飲食,五皇子妃也處罰了五皇子身邊服侍的人,就連小廚房的人也捱了板子。
第四天晚上,五皇子的肚子沒有再疼。
原因就出在小廚房和那些狗奴才身上,是他們讓五皇子吃了不乾淨的東西。
五皇子妃決定搬過來親自照顧五皇子,五皇子雖不願意,可是想了想,便沒有拒絕。
接下來的幾天,五皇子沒事了,三皇子卻出事了。
就在羣臣準備發起第三次請封的那個早上,三皇子在去上朝的路上,忽然肚子疼,來不及去恭房,在馬車上便溺了。
好不容易到了宮門口,三皇子正準備下馬車,感覺又來了,而且比剛纔更急。
三皇子沒能上朝,他腹泄不止,擡回皇子府,躺了一天!
剛開始,三皇子真的以爲是自己倒黴,但是很快,他便想到了五皇子。
老五不拉肚子了,他卻開始了,爲什麼?老五害的!
這幾天,三皇子把自己身邊的人篩了一遍,有幾個不能完全信任的,全都換掉了。
他剛剛鬆口氣,現在這場突如其來的腹泄,讓他再次把目光落在五皇子身上。
看來,老五放在他身邊的人,仍然在!
否則又怎會讓他神不知鬼不覺中招?
太醫最終在三皇子的吃食中查出了巴豆粉,三皇子確實是被人設計了。
三皇子聯想到今天是百官請立的日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老五,居心叵測!
與此同時,一個小內侍拿出一個紙包,紙包展開,一陣風吹過,紙包裡殘餘的粉末隨風而去。
小內侍微微一笑,轉身離去,深藏功與名。
下午的時候,江平回到如意舫,對蕭真說道:“公子,成了。”
蕭真道:“告訴他,他後爹掉到河裡淹死了,他阿孃現在帶着他姐立了女戶,以後再也沒人敢打罵她們了。”
江平道:“他知道後一定高興,那孩子可憐,七歲就被他後爹賣去做內侍,一輩子都毀了,還好有公子爲他出頭。”
三皇子還在調查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人注意到那個不起眼的小內侍,也永遠不會查到他身上。
三皇子現在連殺了五皇子的心都有了,老五太可惡了。
可是三皇子的身體遠遠比不上五皇子,他不但腹泄,還發起了高燒,待到他痊癒,已經是五天後了。
而在這五天裡,卻出了一件大事!
一對白髮蒼蒼的老夫妻,敲響了大理寺的鳴冤鼓,按照規矩,敲響鳴冤鼓先打四十大板,老妻甘願替丈夫受罰,一個人承受八十大板。
只打了二十板,老妻便一命嗚呼,老翁活着跪到了大理寺卿面前,狀告三皇子草菅人命,害死他的三個兒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