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青到的時候,看到的便是一個男人哭着從屋後走回來。
他走到牆邊,看到地上的一灘血,哭得更傷心了。
問青也看到了那灘血,她嚇了一跳,見那男人哭得傷心,心道這血該不會他家親人的吧,他的親人受傷了?
她大着膽子問道:“需要我幫你去請郎中嗎?””
男人哭得更傷心了:“不要,真的,不要,嗚嗚嗚,讓我媳婦知道了,會打我的,嗚嗚嗚。”
問青看看面前的小院,又看看這男人:“這裡是你家?”
男人哭着點頭,問青忙問:“剪燈姐姐是住在這裡嗎?”
男人抽噎:“你找我媳婦啊,她,她沒在家,你,你千萬別告訴她,嗚嗚嗚,我不是故意的。”
問青懵了,這是剪燈姐姐的男人?
衛刃把她讓進院子裡,便坐到大盆前,繼續洗衣裳,洗着洗着,屋裡的孩子醒了,衛刃把手在圍裙了抹了抹,進屋去哄孩子。
問青還是第一次見到家務活做得這麼熟練的男人,不對,她壓根就沒聽說過,誰家的男人會洗衣裳帶孩子,對了,這男人還愛哭。
上門女婿也沒有這樣的。
這男人該不會是剪燈姐姐買來的吧。
問青的眼睛亮了,她毀容了,想要嫁個好人家難如登天。
與其被人一臉嫌棄地挑三揀四,還不如像剪燈姐姐這樣花銀子買個男人。
買來的男人,能生娃,還能帶娃做家務,男人孩子熱炕頭,多好!
問青忽然就有了目標,自從她被毀容之後,便是過一天算一天,她以爲她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十五歲的年紀,已經心如死灰。
可是這一刻,看到衛刃,問青看到了希望。
她要賺錢,賺很多錢,她要買個男人過日子!
正在這時,門外響起說話聲:“怎麼不關大門,不怕進賊啊?”
話到人到,剪燈從外面進來,看到問青,她便明白了:“原來是有客人,我說怎麼沒關大門,問青妹子,我剛剛在路上時還想起你來着。”
問青崇拜地看着剪燈,以前她只是覺得剪燈姐姐快人快語,一身是勁,現在才知道,原來剪燈姐姐還是一家之主,馴夫有術。
能當一家之主的女人,問青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日她被燙傷之後,魏雅兒又讓人打她,她的門牙都被打掉,被人像扔垃圾一樣扔進柴屋裡。
半夜裡,她發起高燒,她以爲自己要死了,是一個黑衣人,將她從柴房裡帶出去,給她看了郎中,還給她買了吃的,她在郎中那裡躺了整整兩天天,直到第三天的夜裡,那個黑衣人又來了,把她送回到魏府的柴房裡。
這兩天兩夜,沒有人到柴屋裡看過她,如果不是那個黑衣人,她可能已經死了。
那個黑衣人就是剪燈。
剛到京城時,問青找街邊的瞎子算過命,瞎子說她命中有貴人。
問青就是算着玩,沒有當真。
可是現在,問青信了,改天再見到那個瞎子,她一定要謝謝他。
剪燈就是問青命中的貴人。
剪燈看到問青來了也很高興,正要說話,衛刃就從懷裡摸出一包銀子,約莫有十幾兩,他雙手把銀子捧到剪燈面前:“媳婦兒,這是今天賺的銀子。”
剪燈接過銀子,問道:“就這麼一點兒?”
衛刃又想哭了,他就知道,剪燈一定會嫌少,可是他也沒有辦法,今天他做了一天家務,哪裡也沒去,好不容易有送上門來的,還是個窮的,身上只有十幾兩銀子。
看到衛刃委屈巴巴,剪燈心軟了,從那包銀子裡撿出一個一兩的小銀錠:“拿去吧,省着點花。”
衛刃破涕爲笑,接過那一兩銀子,高興得像個孩子:“謝謝媳婦,媳婦真好!”
剪燈也笑了,大手一揮:“今天有客人,你去煮飯吧,多燒幾個菜。”
衛刃開開心心地去煮飯了,問青看傻了,她也要買一個不但會做家務,而且還能賺錢的男人。
一天十幾兩啊,一個月就是三四百兩,她也要買一個能賺三四百兩的男人。
“剪燈姐姐,這男人,你花多少錢買的?”
剪燈:“不要錢,他上趕着,不要還不行,哭得死去活來的,唉!”
問青剪燈姐姐太牛叉了!
問青說出來意:“長嶺縣主讓樑王府的長史到魏家要人,把她接到樑王府。”
剪燈冷笑:“她想得還怪美的,臉可真大,把樑王府當成撿垃圾的了。”
京城和樑地的樑王府,各有一位長史,而京城樑王府的長史,是永嘉帝的人,自從趙廷晗離開京城之後,樑地與樑王府的一切往來,都是避開這位長史的。
剪燈想了想,對問青說道:“你回去就告訴魏雅兒,就說已經把話帶到了,至於長史會不會去,就不是你能管得了的了。”
問青點頭,起身要走,剪燈卻留下她,一定要讓她吃了飯再走。
衛刃做了四菜一湯,雖然都是家常小菜,但是非常美味,問青走的時候,剪燈還裝了幾個包子讓她帶上。
送走問青,剪燈也要出去,衛刃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吧。”
剪燈:“我去見二小姐,你在家帶孩子,把我剛換下來的衣裳洗了,再給孩子洗個澡。”
趙時晴看到剪燈時很高興:“剪燈姐姐,你來京城這麼久了,也沒來找我!”
剪燈上前抱了抱她:“長高了,胖了些。”
趙時晴眉開眼笑:“衛刃哥和你家小毛頭呢?”
“留在家裡了,改天再帶他們來,我過來是有一件事”
原本剪燈是不想打擾趙時晴的,可是現在她需要有個能做主的人,大郡主遠在樑地,雖有信兵,但是一來一回也要幾日,而趙時晴就在京城,且,這件事二小姐也有參與,因此,剪燈便找來了。
趙時晴一聽就來了精神,下個月她要和蕭真一起去童州,能在走之前做點事,何樂而不爲?
趙二小姐最煩的就是無所事事,這兩天就是這樣,她很閒。
問青回到地牢裡,魏雅兒正眼巴巴等着她。
見她回來了,魏雅兒問道:“樑王府的長史什麼時候過來接我?”
問青心道這人的臉可真大。
你當你是誰啊。
但是她還是把剪燈教她的話學了一遍,魏雅兒罵道:“真是個沒用的奴才,白白得了本縣主的金步搖,卻連句準話兒都得不到,沒用的廢物!”
問青翻個白眼:“我至少還能出去,你呢?咱倆誰是廢物?”
魏雅兒擡手想要打她,問青閃身躲開,魏雅兒大怒:“賤人,你還敢躲?”
問青呸了一口,轉身出去,不再理她。
魏雅兒罵了一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她怔了怔,這纔想起,從她醒後直到現在,她沒有吃過東西,甚至連水都沒能喝上一口。
“問青你這賤人,去給本縣主拿起吃食!”
可是魏雅兒等了很久,不但沒人給她送吃食,就連問青也沒有出現。
她試圖想把門打開,可是門在外面鎖住了,她只能徒勞地坐在牀上。
忽然想起,魏無病那個死病鬼就是在這張牀上和那些男的女的鬼混。
她頓覺一陣噁心,連忙從牀上跳起來,這一刻,她忽然懷念起刑部大牢了。
那裡至少還有吃有喝。
次日,問青仍然沒有出現,無論魏雅兒的罵聲在地牢裡迴盪,直到她沒有力氣再罵了。
她太餓了,上一頓還是在刑部吃的,沒有油水的素炒白菜和糙米飯,很難吃,但是也很頂餓。
第三天,魏雅兒已經餓得站不起來了,她雖然嫌棄這張牀,還可是忍着噁心躺在牀上,自從那日問青走後,那扇門再也沒有打開過,問青沒來,其他人也沒來。
魏雅兒很擔心,她擔心問青也像其他人一樣逃走,她更擔心,魏家的人忘了她還在地牢裡。
她會被活活餓死嗎?
與飢餓相比,黑暗更令她恐懼,原本那盞暈黃的小燈,耗盡了最後一點燈油。
黑暗中的地牢,如同地獄,明明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可是魏雅兒卻能聽到無數聲音,女人的哀求,少年的哭聲,甚至還有魏無病的笑聲。
她又一次看到了瓷器街的那個姐姐,這一次,少女沒有哭着求她,而是看着她笑。
魏雅兒從噩夢中驚醒後,再也不敢閉眼。
她大睜着雙眼,直到眼睛痠痛不得不閉上。
可是剛一閉上眼睛,她又看到了魏無病。
魏無病也在對她笑,那笑容竟然和那個少女一樣詭異。
她想說你不是被我害死的,可是魏無病卻沒有給她機會,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魏雅兒從窒息中醒來,原來是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壓在了胸口上。
清醒後的魏雅兒終於不再吵鬧謾罵了,她沒有力氣,也沒有精神了。
第四天,就在魏雅兒以爲自己就要被餓死的時候,那扇門終於打開了。
問青手裡提着一隻燈籠,聲音冰冷:“樑王府的人來了,可是大老爺不同意讓他們把你帶走。”
魏雅兒怔住:“爲什麼?”
問青冷笑:“哪有那麼多爲什麼,你害死了大少爺,你當然要受到懲罰,大老爺不會讓你好過,你這輩子完了!”
魏雅兒如遭雷擊,但是她知道,問青說的都是真的,她的父親會這樣做。
“問青.你的賣身契.在我手裡來京城前家裡家裡把你們這些人的.賣身契.全都交給我了”
問青當然知道,她們命如草芥,她們和街上的流浪狗的區別在於,她們有賣身契,狗沒有。
“我知道。”問青淡淡說道。
“你,你想要回賣身契嗎?”魏雅兒虛弱地問道。
“想,你能給我?什麼條件?”問青很上道。
“幫幫我離開這裡。”魏雅兒說道。
問青想了想:“可以,但是我要先把賣身契拿到手,否則到時你不認帳怎麼辦?”
魏雅兒在心裡暗罵賤人,可是此時此刻,她能利用的只有這個賤人了。
她只能強忍着怒火,就像那隻金步搖一樣,必須要讓這個賤人嚐到甜頭。
“可以,我先給你賣身契.事成之後再給你一對金錁子。”
問青終於有了精神:“兩對金錁子,我知道你有很多金錁子。”
“好,成交!”別說兩對金錁子,就是再加兩對,魏雅兒也會答應,只要她離開這裡,就有辦法轉危爲安,到時就把問青這賤人千刀萬剮!
兩對金錁子,就當是給這賤人買紙錢的。
像上次一樣,魏雅兒給關嬤嬤寫了一張字條。
魏大老爺正在處理魏無病的身後事,他雖然恨不能宰了魏雅兒,但是魏雅兒有縣主的封號,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把她關進地牢,任她自生自滅,她若是撐不住,就這樣死了,那就皆大歡喜。
魏雅兒不想死,她知道只要她還活着,只要她還有縣主封號,魏大老爺就不會去動她的東西,她的金銀細軟和這些賣身契以前是由關嬤嬤和夢青兩個人管着,兩把鑰匙,夢青死後,這兩把鑰匙都在關嬤嬤手裡。
也幸好關嬤嬤摔斷了腿,沒有被帶去刑部。
關嬤嬤再次見到問青,得知要拿賣身契,關嬤嬤怔了怔,問道:“縣主要做什麼?”
這些天她不能下牀,對外界的全部信息來自兩個七八歲的小丫頭,那兩個小丫頭所知甚少,關嬤嬤也只知道魏雅兒被軟禁了,至於被軟禁在何處,那兩個小丫頭不知道,她便以爲就是府裡的某個地方,壓根沒想過地牢。
問青說道:“縣主被關在地牢裡,樑王府來人接她,大老爺不同意,他說縣主就是要死,也只能死在魏家。”
關嬤嬤臉色大變,她看着問青,像是想到了什麼,嘆了口氣,讓那兩個小丫頭把問青的賣身契找出來交給她。
問青走後,關嬤嬤便讓那兩個小丫頭,從小庫房裡取出一隻匣子,她把那隻匣子包好,思忖着怎麼才能送出府去。
魏府治喪,夜裡依然燈火通明,角門的門子卻是心情不錯。
這扇角門平時基本不用,因此,他平時也很閒,府裡的幾個懶的,也常常躲在他這裡玩小牌,他也愛玩上幾把。
今天他手風很順,贏了一兩銀子,正準備去廚房給自己加個菜,一出門,就看到地上有什麼東西,他低頭一看,竟然是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