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範秋筠(兩章合一)
就在趙時晴來到京城的當天,聶二老爺的妹夫和外甥女——範家父女終於來到樑都。
爲何說是“終於”呢?
那是因爲此次樑都之行,對於範秋筠而言,是出師不利。
雖說趙廷晗是個病秧子,可是正如很多人的想法一樣,哪怕趙廷晗奄奄一息,只要強撐到拜過天地嚥氣,他的妻子也是樑王遺孀,即使沒有親生骨肉,也能從趙氏宗親中過繼一個孩子繼承王位,對於妻子的孃家而言,不過就是從樑王岳家變成小樑王的外家,好處不會變少,只會更多。
而這,恐怕也是皇帝樂見其成的。
畢竟,無論是皇帝還是外戚,在他們眼中,一個成年的樑王,哪裡比得上呀呀學語的小樑王。
同樣,範家也是這樣想的。
範家和聶家雖是姻親,但兩家出身不同。
聶家的祖上是靠讀書出人頭第的,祖上出過幾位大儒,後代子孫雖然不成器,卻也都是走讀書科舉這條路的,就連在花樓裡“自殺”的聶二老爺也是有功名的。
而範家卻不同。
範家是商戶出身,是生意人。
有些朝代商戶子孫不能科舉,但是大雍不是。
大雍朝的科舉是一視同仁的,無論是商戶,還是宗室和勳貴子弟,都能參加科舉。
之所以幾乎沒有聽說過哪位宗室子弟或者勳貴子弟金榜題名,不是他們不能科舉,而是他們考不上。
一部分宗室子弟和勳貴子弟還在孃胎裡就有了襲職,他們沒有必要再去科舉;還有一部子弟雖然沒有襲職,但是還有父兄,無論他們怎麼吃喝玩樂,只要他們不謀反不創業,都能啃老到死;還有一小部分既沒襲職又沒老可啃的,他們寧可把精力全都用在找發小蹭親戚攀關係,也不會去讀書考功名,開什麼玩笑,讓他們和一羣寒門進士爭長短,說出去都讓人笑死。
當然,他們考也考不上。
而商賈則不同。
比如範家這樣的,範家在富甲一方之後,一方面督促自家子弟求學上進,一方面資助有才氣卻貧苦的年輕學子,這樣堅持不懈做了三十年,範家出了兩名進士、七位舉人,且,京城和吳地的官場上,都有範家的人脈。
雖然與聶家這種底蘊深厚的世家還是差了一些,但是至少現在,沒有人再說範家滿身銅臭了。
不過,前兩年範家大夫人聶宛華想讓女兒嫁給樑王次子趙廷暄的時候,範大老爺是不贊成的。
出身樑王府又如何,一個次子而已,將來分家搬出樑王府,也不過就是一個富貴閒人。
範大老爺不認識樑王一脈的人,但是他見過吳地的幾位貴人,他們都是吳王的叔輩或者兄弟,除了吃喝玩樂什麼都不會,有的甚至靠着妻子的嫁妝生活。
趙廷暄遲早也會是這樣。
可是這一次,岳母的意思是讓範秋筠嫁給那個病秧子趙廷晗做樑王妃,範大老爺動心了。
樑王妃,那是樑王妃,聶家一羣只會風花雪月的敗家子,卻還能維持今日的體面,歸根結底,還是因爲聶家出了一位樑王妃。
而範家是做生意的,範家在樑地有很多生意,如果範氏女做了樑王妃
範大老爺只要想一想,就心花怒放。
因此,他用最快速度做出決定,親自帶女兒去樑地,以看望老樑王妃聶氏的名義。
可是父女倆在途中的第二晚,範秋筠便病倒了。
不但高熱不退,而且滿身紅疹。
範大老爺大吃一驚,這種情況他經歷過。
範秋筠三歲時有過一次,五歲時又有過一次,兩次都差點要了小命。
第二次時,範大老爺請到一位名醫爲範秋筠診治,這才知道範秋筠竟然是對花生不受。
對於高門大戶而言,這種事情便是絕密,以免傳到居心不良的人耳中,釀成大禍。
從那次之後,範秋筠便再也沒有吃過花生,她身邊的丫鬟婆子亦是如此,以免自己吃了花生,把病氣過給小姐(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因此,這十年來,範秋筠一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可是現在,範大老爺最不想發生的事,卻在去樑地議親的路上發生了。
若說這是巧合,範大老爺打死也不相信。
雖然住在客棧裡,可是吃喝用度都是自帶的,就連廚子也是自己人,不存在食材出現差錯的事。
範大老爺查來查去,最後查到範秋筠臨睡前吃的兩塊點心上面。
這點心,是臨來之前去聶府向三老太太辭行時,三老太太讓給帶上的。
外祖母送的點心,自是要收下的。
同樣的點心還有幾塊,範大老爺雖然覺得三老太太不會害範秋筠,可還是讓人去查了。
結果很快出來了,那幾塊點心當中,有兩塊的味道和其他不一樣,裡面摻了花生粉。
是把炒熟的花生研磨成細粉,加在點心面料之中。
常吃花生的人一吃便能嚐出來,可是對於範秋筠這個長大後便沒有吃過花生的人,卻是根本嘗不出來的,她只是覺這點心很香,卻不知道這便是花生的味道。
同樣的點心,有的摻了花生粉,有的沒加,能不能吃到加料的,全憑運氣,而範秋筠的運氣不好,被她吃到了。
範大老爺氣得摔了一整套的茶盞。
這不是巧合,這是謀害!
爲的是就是不讓範秋筠去樑地!
可如果說這是三老太太做的,範大老爺是不信的。
想要撮合這門親事的人,就是三老太太,範秋筠做樑王妃,範家得利,聶家同樣能得利。
當然,範大老爺也清楚,這件好事之所以會落到範秋筠頭上,主要原因還是因爲聶二老爺死了,聶蓉蓉要守孝,而聶氏欠了聶家三房一條命,一條命換一個王妃,聶二老爺死得其所。
如果聶蓉蓉不用守孝,也就沒有範秋筠什麼事了,不過,聶蓉蓉不用守孝的前提是聶二老爺沒有死,他不死,也就不會有後面的事了。
範大老爺一邊給女兒治病,一邊派人快馬加鞭回家,把這件事告知了聶宛華。
聶宛華是後宅婦人,她想事情的角度與範大老爺是不同的。
她立刻就猜到是誰做的了。
她的二嫂,聶二太太!
聶蓉蓉是不是也參與其中,不得而知,不過這件事,肯定和這對母女有關係。
但是現在聶宛華還不能將此事捅破,那樣一來,三老太太同樣沒臉,現在範秋筠和趙廷晗的親事還有求於三老太太,聶宛華不想得罪孃家。
可她也不想就這樣輕易放過那對母女。
於是不久之後,聶蓉蓉便因爲痛經去請穩婆。
她不是初潮,以前只是身子不適,卻沒有像這樣一樣疼得死去活來,她先是忍着,後來忍不住了,丫鬟告訴給聶二太太,聶二太太便讓人去請穩婆。
這年頭,女大夫鳳毛鱗角,他們這裡沒有,千金科的大夫都是男人,聶蓉蓉是未出嫁的姑娘,自是不便去請男大夫看這個。
穩婆從聶家出來後,外面便有了傳言,聶蓉蓉身子不好,不利子息。
接着,又有二太太和聶蓉蓉這對母女皆是命中帶克的消息傳出來,一時之間,本地高門大戶的後宅之中,都在談論這件事。
子息不利,又命中帶克的女子,哪個高門大戶敢娶?
聶家都在守孝,聶二老爺新喪,無論是斬衰還是齊衰,都在孝期。
因此,這些閒話傳出來時,聶家毫不知情,待到他們知道時,早已是誇張放大了數倍,傳得沸沸揚揚。
當然,這都是後話。
而範秋筠不久後便痊癒了,紅疹褪下,但是臉上卻留下了幾個顯眼的紅印子。
無奈之下,只好取消行程,卻又不想回到府裡被堂姐妹們嘲笑,範秋筠只能暫時住在範家在外面的一處宅子裡,這一住便過年了。
十幾歲的年輕姑娘,生機勃勃,過完年,臉上的紅印子便消得乾乾淨淨,還是膚白貌美的範姑娘。
範家父女重新上路,緊趕慢趕來到樑地,可是還沒到達樑都,他們便聽到一個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樑王府正在私下裡和孟老翰林家議親。
私下裡的消息爲何會傳出來?
那是因爲樑王府還在孝期中,自是不能大肆宣揚,可是過年的時候,趙二小姐從白鶴山回來後,便親自到孟家,把孟大姑娘接進王府,孟家也傳出消息,說在此之前,這位從山溝溝裡找回來的孟大姑娘,就已經是端秀宮的常客了。
還有傳言,說孟家之所以能順利找到孟大姑娘,還是託了大郡主的福,是大郡主的人先打聽到孟大姑娘的下落,孟家才把人接回來的。
甚至還有傳言,孟大姑娘初來樑都,教她禮儀規矩的嬤嬤,都是樑王府派過來的。
原來如此。
全樑都的閨秀你爭我搶想要嫁的趙廷晗,卻讓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孟大姑娘撿了漏。
誰不知道現在老王妃聶氏已經不管事了,能在趙廷晗面前說上話的,就是大郡主趙雲暖。
這個孟大姑娘,還沒認祖歸宗,就和趙雲暖扯上了關係。
聽到這個消息,範秋筠氣得撕爛幾條繡帕。
雖然隔了房頭,可她仍是老王妃聶氏的外甥女,以她的身份,不做正妃而做側妃,一定會被恥笑。
範大老爺眉頭深鎖,他開始重新審視這樁親事。
果然,距離會造成消息上的延遲。
範大老爺也算是消息靈通了,他甚至查到聶瓊華死得不明不白,查到樑王府那個養女因爲被聶氏嫌棄,而住到山上,卻沒有查到聶氏已經在王府裡不管事了。
當然,即使他查到這些,也會誤以爲是聶氏是因爲身體不好而暫時放權,王府裡的瑣事不管就不管了,但是兒女的親事,還是要由她這位生母決定的。
可是到了樑地,雖然還沒到樑都,風向卻已經變了。
樑地人提到樑王府,句句不離大郡主,趙廷晗有病,又在王陵守孝,不提他很正常,可是同爲女眷,老王妃卻如同不存在一樣,反倒是大郡主名聲赫赫。
那孟家從山溝溝裡找回來的姑娘,就是因爲和大郡主扯上一點關係,便成了內定的樑王妃。
範大老爺有了退意,便去詢問女兒的想法,女兒正值芳齡,又生得花容月貌,不嫁給趙廷晗,依然還有其他選擇。
可是範秋筠卻道:“傳言而已,女兒聽說那孟氏女長於山野之中,又因爲守孝錯過芳華,這樣的女子,又豈能入得了姨母的眼,再說,表哥自幼長於京城,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怎能看得上她?大郡主和她有來往又如何,妹妹難道還能插手哥哥的親事嗎?”
範大老爺雖然覺得女兒想得太過簡單,可是他一向寵愛這個女兒,女兒這樣說了,他又覺得也可以一爭。
範家父女一入樑地,趙雲暖便得到消息了,待到他們給樑王府遞了拜帖,趙雲暖便笑了,有意思,這拜帖竟然是給她的。
範家是聶氏孃家的姻親,於情於理,也應先拜見聶氏。
趙雲暖猜到範家父女爲何會來樑都,她假裝不知,在府中接待了他們。
範秋筠一襲湖綠色的春衫,配着月白的裙子,珍珠頭面配上明眸皓齒,端莊中不失靈動,果然是個美人。
可惜她與聶家是姻親。
趙雲暖拉着範秋筠的手,笑着說道:“範表妹來得正好,剛好可以參加三日後在紫藤山莊的春日宴,到時表妹能結識很多樑地的名門閨秀。”
範秋筠大喜,忙問:“表姐也去嗎?”
趙雲暖微笑:“我會去的。”
王室的孝期雖短,可除了繼承王位的嫡長子以外,如無聖旨,其他人都要守足二十七個月。
這二十七個月,雖然不用像民間那樣足不出戶,可也不能太過張揚,比如宴會之類的,能免則免,當然,如果確實需要出席,只要不是玩得太花,也是無妨的。
這春日宴,辦在樑王府的紫藤山莊裡,趙雲暖是主家,她說會去,也就是露個面而已,但是對於範秋筠而言,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