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無論這張字條上寫的事情是真是假,也無論前方是不是陷阱,燕俠都已決定要去一探究竟。
再說,哪怕出意外的人不是他的表妹,而是一個陌生人,燕俠也是要去的。
對他而言,行俠仗義、除暴安良不僅是他的職責,更是他的使命。
燕俠甚至沒有回刑部調集人手,他只帶了衛國公府的侍衛,便出城前往寶慶侯府位於城外的莊子。
趙時晴豈能錯過這麼大的熱鬧,她和凌波、江漢不僅原路返回,她還讓人回去送信,於是甄五多帶着泥鰍和秀秀,連同幾名侍衛,與趙時晴幾人在城外勝利會師。
燕俠行色匆匆,絲毫不知道,在他們身後有一羣閒得淡疼的人。
雖然只是城外的小莊子,但也不是想進便能進去的,尤其是現在,莊子裡沒有主子,且牛嬤嬤離開時特別叮囑過,這段時間嚴防死守,除了寶慶侯父子,府裡的另外的幾位老爺和公子,全都不能放進來。
因此,燕俠被擋在門外。
燕俠面沉似水,大手一揮:“把這幾個狗仗人勢的東西給我拿下!”
燕俠只帶了幾個人,但這幾人都是衛國公府的家生子,不但忠心耿耿,而且武藝都不錯。
沒費吹灰之力,便將幾個惡奴全部捆了,莊子裡面的人聽到動靜,跑過來一看,見燕俠等人手持刀劍,殺氣騰騰,嚇了一跳,竟是無人再敢上前。
莊子裡的管事聞聲趕來:“我倒要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敢到寶慶侯府的地盤鬧事,我看都是不想活了。”
燕俠朝着他便是一記馬鞭,管事被打得摔倒在地,燕俠卻不想輕易放過他,一把將他拽了起來:“帶我去柴院!”
這名管事的老子娘都是魏老夫人的陪房,可想而知,他在寶慶侯府的地位甚至高過府裡原本的家生子,自從來了莊子,這莊子就是他說了算,沒有主子來莊子的時候,這莊子就是他一人獨大。
或許是安逸日子過得久了,就連抗壓能力也退化了,被燕俠一抽一提,管事竟然嚇尿了。
燕俠嫌棄地看一眼手裡提的人,那貨褲襠溼了一片,滴滴嗒嗒好不噁心。
燕俠把刀架在這名管事的脖子上:“快走,前面帶路,再磨蹭就抹了你!”
莊子不大,燕俠等人很快便到了那個堆滿乾柴的小小院落。
燕俠帶人把這院子裡裡外外全都搜了一遍,那張字條上只說屍體埋在柴院中,卻沒說是埋在什麼地方。
柴院雖然不大,可如果把整個院子全都挖開,也是一項大工程。
正在這時,一隻貓不知從哪裡鑽出來,衝着燕俠“喵”了一聲,便向屋後跑去。
燕俠怔了怔,便快步跟上。
只見那隻貓跑到幾張東倒西歪的舊椅子前面,轉過身來,看着燕俠,“喵~”
貓咪站在陰影裡,眼睛如同兩枚被雨水洗透的琥珀,粉紅色的小鼻子一聳一聳的,像是聞到了什麼。
燕俠心中一動,這隻貓是在告訴他,這裡便是埋屍的地方?
先是一隻鷹,現在又來一隻貓,這也太神奇了。
燕俠沒有時間深想,他對身後的侍衛們吼道:“來人,把這裡挖開!”
片刻之後,一具裹在草蓆裡的屍體便被挖了出來。
那是一具年輕的女屍,屍體雖然衣裳整齊,但仍然難以掩去她死前受到的傷害,她的臉、脖子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齒痕。
燕俠只看了一眼便別過臉去:“帶回刑部!”
同時一起帶回刑部的,還有山莊裡的所有人。
他們是騎馬來的,屍體便被橫放在馬背上,剛走幾步,草蓆鬆開,一截傷痕累累的手臂垂了下來。
“等等,前面的人等一等!”
聞聲,燕俠勒住繮繩,轉身去看時,只見一個小姑娘小跑着追上來,仰起小臉看向燕俠:“我外公說,我們的馬車可以賣給你們,她是個姑娘,還是用馬車拉回去吧。”
燕俠看向她的身後,只見不遠處停着一駕馬車,一個胖老頭站在車外,笑眯眯地看過來。
燕俠對面前的小姑娘說道:“好,我買,只是我倉促出來,身上帶的銀子可能不夠。”
小姑娘微笑:“十兩銀子,只要十兩銀子,你不會連十兩銀子也沒有吧。”
燕俠一怔,馬匹健壯,馬車簇新,只賣十兩銀子?
這駕馬車至少也要百兩銀子。
這哪裡是賣,分明就是白送。
燕俠從懷裡掏出三兩銀子,又和幾名侍衛湊了湊,大家一起湊出十兩。
燕俠將銀子遞到小姑娘手中:“燕某在此謝過,還請姑娘留下地址,燕某讓人送上一駕新的馬車。”
小姑娘搖搖頭:“萍水相逢,不必客氣,公子請先行。”
這是不想告訴地址了。
燕俠一想也是,這姑娘聽口音不像是京城人氏,想來在京城也沒有固定地址,算了,還是留下自己的地址吧。
“那就煩請姑娘到在下家裡去取吧,在下家住金桂衚衕衛國公府,姑娘到後只要提及今日之事便可。”
說完,他衝着不遠處的胖老頭抱抱拳,再次謝過小姑娘,便命人將女屍放進馬車,翻身上馬,一行人重新上路。
趙時晴和凌波小聲嘀咕,兩人把荷包裡的銀票連同散碎銀子全都掏出來,連同燕俠給的十兩,一起交給甄五多:“這是買馬車的一百兩,對不起啊,外公,要讓您和我們一起騎馬回去了。”
甄五多接過那一堆銀子,寶貝大孫女要給那死去的姑娘最後的尊嚴,對此,他很滿意,然而,更讓他滿意的是,寶貝大孫女沒有慷他人之慨,其實只要趙時晴開口,一駕馬車而已,甄五多也就白送了。
可是趙時晴沒有讓他白送,而是自掏腰包,把賣馬車的銀子補齊了。
只是這一點,自家孫女便強過很多人。
甄五多美滋滋地騎在馬上,樂顛顛回京城去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燕俠就沒有這麼輕鬆了,他們一行快馬加鞭,回到京城後讓人到衛國公府報信,他便帶着屍體直奔刑部。
到刑部時,刑部已經下衙了,燕俠讓人去請穩婆。
大雍沒有女仵作,但凡給女子驗屍的都是穩婆。
京城有兩位擅長驗屍的穩婆,她們給官府做事多年,京城裡早已沒有人請她們接生了,她們頂着穩婆的名號,卻是端着衙門的飯碗,不驗屍時就在女監裡當值。
這兩位穩婆,一位在京兆府,另一位便是刑部的溫大娘。
溫大娘正在準備晚飯,一邊剁肉餡一邊和兒媳聊天,若是趙時晴在這裡,就會一眼認出,溫大娘的兒媳,就是蘇記茶鋪裡那位新來的女夥計阿萍姐。
外面有人敲門,小孫子跑去開門,來人站在門口,喊道:“溫大娘在家嗎?燕大俠請您回衙門驗屍。”
溫大娘答應一聲,對阿萍姐說道:“肉餡剁好了,走,咱們去驗屍,回來再包餃子”
阿萍姐笑着答應,幫溫大娘拿起驗屍工具,溫大娘放下切肉刀,婆媳倆出了家門,便去了衙門。
溫大娘和阿萍姐剛到衙門,衛國公府的人便到了。
來的是燕俠派去送信的一名侍衛,和一個僕婦。
這名僕婦是老姑太太身邊的人,她是看着表小姐長大的。
燕俠是讓她來認屍的。
她在溫大娘之前見到了那具屍體,只看了一眼,她便驚呼出聲,然後便嚎啕大哭:“姑娘,我的好姑娘,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是誰害得你啊,我可憐的姑娘啊!”
燕俠問道:“你確定這是你家姑娘?”
僕婦點頭:“奴婢確定。”
燕俠又問:“你家姑娘身上有何記號?”
僕婦想了想:“姑娘的左手小指比平常人多一個骨節。”
燕俠看向剛剛過來的溫大娘:“你去看一下。”
溫大娘走過去,從屍佈下面拿起女屍的左手,小指上果然多出一個骨節。
她衝燕俠點點頭,燕俠指着還在痛哭的僕婦,對那名侍衛說道:“送她回去吧。”
男女有別,溫大娘和阿萍姐開始驗屍的時候,燕俠便走了出去。
在等待驗屍的空隙,他調集了刑部當值的所有衙役,想來這個時候,寶慶侯府已經得到消息了,那就簡單了,直接過去抓人便是。
除此以外,他還審問了那些從莊子裡抓來的人。
莊子裡的丫鬟婆子幾乎全都知道,她們的世子朱玉,前幾天從外面帶回來一個美人,那美人從進屋就沒有出來過,朱玉也一直和那女子在屋裡廝混。
朱玉以前也經常會帶女子過來,莊子裡的人早就習慣了。
不過朱玉帶女人回來,是住在柏翠園,至於這次的女子是什麼時候送去柴院的,卻是沒有人知道。
燕俠察言觀色,發現有幾個丫鬟目光閃爍,他便讓人將這幾個丫鬟分開,單獨審問。
一番軟硬兼施後,一個丫鬟說道:“那女子其實跑出來過,她要逃跑,跑出柏翠園,又被抓回來,世子把她扒光衣裳,吊到抄手遊廊裡.”
另一個丫鬟則小心翼翼地說道:“這次我沒有看到,但是有一次我卻是看到的。”
燕俠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丫鬟說道:“當然就是看到世子把人擡到柴院啊,那次是個小女娃,只有五六歲,世子還讓我帶她去洗澡,那天晚上,我一直都在柏翠園,親眼看到世子讓人把那小女娃抱去柴院。”
燕俠轉身出去,叫了幾名衙役,又讓下午去過那莊子的侍衛和他們一起去,把柴院挖地三尺。
這時,溫大娘和阿萍姐驗完屍,遞上屍格。
燕俠仔細看過,對餘下的衙役們說道:“走,咱們去抓人!”
寶慶侯府,春暉堂。
難得寶貝孫子留在府裡,魏老夫人很高興,讓廚上按照朱玉的口味做了晚膳,讓朱玉過來,陪她一起用膳。
牛嬤嬤已經回來了,告訴魏老夫人,事情已經辦好,請魏老夫人放心。
魏老夫人鬆了口氣,待會兒玉兒過來,她要好好說說了,這孩子單純,往往考慮不周,就像這一次,險些便釀成大禍。
那小蹄子可太歹毒了,竟然還想逃跑,被抓回來又搬出衛國公府,以爲她說自己是衛國公府的親戚,玉兒就能放她走了?
自作聰明,不可活!
玉兒不過是看她有幾分姿色,便帶到莊子裡,她又哭又鬧,尋死覓活,那時她怎麼不提衛國公府了?
非要等到逃跑被抓回來後才說,這不是找死嗎?
如果她不提衛國公府,頂多就是等到玉兒玩膩了,給些銀子便打發了,可她偏就這般陰毒,以爲擡出衛國公府,寶慶侯府便會放了她。
笑話,太可笑了!
牛嬤嬤盛了雞湯,魏老夫人親手端給朱玉:“這雞湯煲了一下午,你多喝一碗,補補身子。”
朱玉接過雞湯,笑着說道:“孫兒謝過祖母。”
魏老夫人眉開眼笑,她的大金孫就是孝順。
也不枉所有的孫兒當中,她最疼的就是朱玉了。
正在這時,一名丫鬟匆匆進來,湊在牛嬤嬤耳邊低語了幾句。
魏老夫人看到,蹙眉:“怎麼了?”
牛嬤嬤低聲說道:“莊子裡來人了,說是下午的時候衛國公世子帶人去了莊子,他們.”
魏老夫人眉頭鎖成川字,高聲喝道:“他們做了什麼?”
牛嬤嬤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夫人,是老奴沒有辦好差事,那具屍體被衛國公世子挖出帶走了!”
魏老夫人啪的一聲拍桌而起:“反了,都反了,這是不把寶慶侯放在眼裡了,那燕俠算什麼東西,不過就是在刑部尋了個跑腿的差事,就把雞毛當令箭,還敢闖進寶慶侯府的莊子,他居心何在?”
朱玉怔怔,他在見過魏老夫人之後,便把那件事連同那個女人一起拋到九霄雲外,至於魏老夫人派牛嬤嬤去善後的事,他壓根不知道,也不關心。
他看看窗外,已經天黑了,這個時候肯定不能進宮了。
“沒事,祖母,明天您進宮和麗太妃說一聲就行了,燕俠找到屍體又如何,難道他還想一命償一命?再說,我走的時候,她還沒有斷氣呢。”
說着,他還似笑非笑看了牛嬤嬤一眼。
牛嬤嬤面如死灰,世子說得沒錯,她去的時候,那姑娘還活着,吊着一口氣,直勾勾地看着她,看得她發毛。
她和女兒一起,用繩子把那女子勒死了。
甚至那女子的衣裳,也是在死後穿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