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門前發生的這一幕,不到半日便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與此同時,無數鴿子飛出京城,與此同時,家丁打扮的騎士策馬出京,奔赴大雍各地。
小乖從嘴裡吐出一個裝信的小竹管,用腳丫子撥拉到趙時晴面前。
趙時晴一眼認出,這是綁在信鴿腿上的。
“攔路截信?下次不許這樣了。”趙時晴嘴上說着,手上不停,熟練地從竹管裡取出一個字卷。
只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着兩行字:大理寺苦主鳴冤,危矣。
而在“危矣”前面,是用筆墨鉤勒出的山峰,不多不少,剛好三座。
趙時晴輕揚眉角,這就危矣了?
看來,這次事件的影響,比她想像的還要大。
事實的確如此,永嘉帝龍顏大怒。
因爲那位老翁並非普通百姓,他是明臺知府黃士昆的父親。
明臺治下出過一個案子,名叫王飛虎的鄉下漢子外出趕集時與人發生口角,將人打傷,被判三年苦役。
三年後,王飛虎返家,卻得知妻子已死,而他年僅八歲的女兒卻“跑丟了”。
王飛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查出妻子死亡和女兒“丟失”的真相,他的女兒竟然是被他的父親侮辱了,妻子發現之後,找到公婆理論,被他的兩個兄弟活活打死!
得知真相後,王飛虎去和他們拼命,卻被打得死去活來。
王飛虎一氣之下,一紙狀子,將父親和兩個兄弟全都告了。
當地縣衙以子告父是爲不孝爲由,打了王飛虎四十大板。
王飛虎傷好之後,直接去了明臺府,攔街告狀,將狀子遞到知府黃士昆面前。
黃士昆經過調查之後,又在王家屋後的山坡上挖出王飛虎女兒的屍體。
王飛虎的父母和兄弟先後認罪,黃士昆判了王家三人死罪,王飛虎老孃十年苦役。
此案到這裡就已結案,判了死罪的三人,要等到秋後問斬,而王老孃卻立即便押送到苦役營。
而在王老孃到了苦役營不久,卻忽然翻供,說家裡的男人沒有禍害孫女,也沒有打死這對母女,是兒媳偷人被她發現,她責打兒媳時失手將人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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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刑部派人來苦役營巡視,此案便發回明臺再審。
與此同時,還在等待秋後問斬的王家父子也紛紛翻供,說這件事和他們沒有關係,偷人的是王飛虎妻子,打死人的則是王老孃,至於王飛虎的女兒,則是被王飛虎的妻子給掐死的。
不久之後,衙門找到了王飛虎妻子的那個情人,情人證實,是王飛虎的妻子親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兒。
此案不但反轉,且人證齊全,重新判決之後,王老孃承擔所有,王家父子無罪釋放。
三人回到村裡,逢人便說王飛虎不孝,而王老虎不但被人說是活王八,還被扣上了不孝不悌的罪名。
王飛虎心中不忿,便把所有的恨意全都加註在黃知府身上。
他孤身來到府城,改名換姓混進黃家,想殺黃知府,卻錯殺了他的兩個弟弟,之後,王飛虎自盡。
此案在當地鬧得太大,又因涉及官員親屬,就在兩個月前,此案從刑部轉到大理寺。
大理寺派人去調查時發現,那所謂的王妻情夫根本就是假的,那人早年出意外傷到命根子,別說與人偷情,他連自己的老婆都睡不了。
而王家父子更是在得知王飛虎殺了知府弟弟之後便逃得不知去向。
事情已經很清楚了,王老爹禍害了年僅八歲的親孫女,又指使兩個兒子打死兒媳,掐死孫女,捏造兒媳偷人,再嫁禍給王老孃。
剛好三皇子在大理寺觀政,三皇子認定此案是因黃知府判錯案子而起,王飛虎是苦主,雖然殺人有罪,但他已經死了,以命抵命。
而黃知府因爲錯判了案子,不但放走了真正的兇手,還牽連了兩個兄弟,造成慘案。
與此同時,三皇子又查出黃知府收受了賄賂,所以並非是犯人太狡猾,而是他故意錯判。
黃知府畢竟是朝廷命官,不能說判就判,他被押解進京,羈押在大理寺的監獄裡。
黃知府一直都有心疾,平時與常人無異,可是在羈押期間,他受不住打擊病發了,大夫還沒趕到,便嚥氣了。
黃知府的父母接連失去了三個兒子,萌生死志,卻又不想就這樣死去,他們認定是黃知府是被人陷害,而他死在獄中,則是被三皇子活活逼死的。
黃父手中有一份證據,那是那個所謂的王妻情夫被人收買的證據,還有王老孃在苦役營裡與外面的人見面的證據,這兩個證據全都指向同一個人,那就是現在的代知府,以前的同知劉卿。
劉卿是首輔馮恪的門生!
換句話說,劉卿就是三皇子的人。
而他一直都和黃知府不和,這件事衙門上下全都知道。
現在黃知府出事,劉卿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知府。
黃家父母拼了自己的性命,將證據拿了出來,這份證據一旦採用,那麼三皇子陷害朝廷命官便是板上釘釘的事。
這件事的影響,已經超過了靜王與堂妹不倫的那件事。
趙時晴很驚訝,她下意識地看向蕭真:“你搞出來的?”
蕭真搖頭:“不是我。”
趙時晴忙問:“那你知道是誰嗎?”
蕭真輕笑:“不是這個皇子,就是那個皇子,現在這個時候,除了他們,還有誰會捨得費這麼大力氣捅破天呢。”
這個案子一看就是早有預謀,從王老孃翻供,這件事就已經從姦殺案,變成了官員之間的鬥爭。
只要劉卿是三皇子的人,那麼這個案子到了大理寺,無論怎麼判,三皇子全都脫不開干係。
趙時晴嘆了口氣:“我以前只是知道皇家無親情,可是到了京城才知道,這無情到了何種地步,這哪裡還是兄弟,這簡直是殺父仇人。”
她在心裡把四皇子和五皇子全都想了一遍,這兩位皇子雖然一個比一個陰險,但這個案子卻又不像是他們做得出來的,就看通安的兵器案吧,那是四皇子做出來嫁禍給三皇子和靜王的,那個案子就做得非常粗糙,就差把嫁禍兩個字刻在那口箱子上了。
再看這一次馮雅蘭落水的案子,五皇子也就差親口說出:就是我乾的,我就是想氣死你。
可是再去看黃知府的案子,一看就是處心積慮,謀算許久。
這不是四皇子和五皇子的風格。
難道是那位靜王?
靜王一早就謀劃了這個案子,可是還沒來得及實施,就出事了。
“是靜王嗎?”趙時晴問道。
蕭真微笑:“還有一位二皇子,你是不是忘了這個人?”“二皇子?他不是隻愛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嗎?”趙時晴不解。
蕭真笑着搖搖頭:“你聽到的,甚至親眼看到的,都是別人想讓你聽到看到的,同時,那也是他想讓皇帝、讓兄弟、讓文武百官看到的一面。”
趙時晴受教了。
她準備以後不說蕭真老氣橫秋了,人家就是比她成熟,比她有心眼啊。
她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寶寶。
晴寶寶回到家裡也沒有閒着,每天她都讓人、貓、鳥,甚至阿黃到外面打聽消息。
消息很快便反饋回來。
馮恪暫緩了第三次請立太子,且,什麼時候三請暫時未定,有可能是幾個月,也有可能是幾年。
總之,至少三個月內,三皇子期待已久的三請三拒,是看不到了。
至於黃知府的案子,永嘉帝也讓大理寺轉給了刑部,刑部尚書許大人是個老滑頭,這麼大的案子交過來,燙得他的手都要起泡了。
他二話不說,便把這案子交給了燕俠。
沒看到嗎?
三皇子都老實了,他一個老好人還能如何?他又鬥得過誰?
放眼刑部,除了燕俠,還有第二個人配查這個案子,敢查這個案子嗎?
沒有!
所以這個案子是燕俠的,也只能是燕俠的!
自從靜王出事之後,燕俠也被衛國公千叮萬囑,去國子監上學了。
沒錯,別人怕惹事,從國子監請假,而他卻去上學了,對他而言,去國子監上學,是他最不惹事的行爲了。
今天,燕俠在國子監睡了一上午,正準備去飯堂吃飯,卻見他的長隨跑了過來。
因爲二世祖三世祖們動不動就會打起來,國子監爲了避免他們打羣架,早在很多年前,便不允許他們的小廝、長隨和護衛們跟着一起進來。
因此,國子監外面的棚子,就是爲這些人搭建的。
燕俠看到自己的長隨核桃有些詫異:“你怎麼進來了?”
核桃便道:“小的有正事,他們沒敢攔着。”
“啥事?”燕俠從打飯大叔手裡接過自己的食盤,燕大俠聲名赫赫,飯堂大叔視他爲偶像,他又好不容易來一次,所以大家都是吃雞肉,別人的是雞塊,只有他的食盤裡是大雞腿,而且還是兩隻大雞腿!
燕俠把其中一隻給了核桃,主僕二人找了張桌子坐下,啃起了雞腿。
雞腿啃完,燕俠擦擦嘴,問道:“說吧,什麼正事?”
核桃道:“剛剛許大人派人過來,讓小的轉告您,下學之後去刑部。”
燕俠哦了一聲:“刑部出了大案?”
他有好些天沒有去過刑部了,對了,自從訂親之後,他的考勤簿上多了二十個紅圈,距離升班又近了一步。
如果可以,他都想給趙雲暖寫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讓趙雲暖知道,他真的不是升不上班的笨蛋。
不過,這封信最後還是沒寫,他有點不好意思。
這些日子忙着畫紅圈,沒怎麼關注刑部的事,現在還真是兩眼一抹黑。
核桃忙道:“就是明臺知府的那個案子,聖上轉到刑部了,您也知道,許大人只想着平平安安混到乞骸骨那一天,看到這案子,怕是嚇得睡不着覺了,這不,就想起您來了,讓小的說啊,這事您最好也別管,誰管誰背鍋。”
燕俠把碗裡的飯吃完,站起身來,伸個懶腰:“今天的紅圈畫上了,可以下學了,走!”
核桃:“咱們回府嗎?”
燕俠:“不回,回去肯定不讓我去刑部了。”
核桃:“您還真要去刑部啊?這不是好案子。”
燕俠:“只要是案子,就沒有好的。”
次日,全京城都知道了一件事,燕大俠接下了明臺知府案!
這個案子影響太大了,大到三皇子能不能當上太子。
衛國公府裡,餘夫人一邊正在數落兒子:“我都和好多人說了,你受過重傷,現在要趁着還沒成親好好調養身子,你可以不接這案子,就說身子還沒養好,要繼續調養。”
燕俠正在收拾行裝,聽到這話停了下來:“娘,您在外面說我身子不行?您都和誰說過?”
餘夫人:“你要幹啥?殺人滅口嗎?”
燕俠:“我找個本子記下來,將來生了孩子就抱過去給她們看。”
餘夫人翻個白眼:“還找個本子記下來,你識得的那三瓜兩棗,能把人家名字寫全嗎?”
燕俠:親孃,算了,這是親孃!
正在這時,核桃興沖沖跑了進來:“鷹,世子爺,鷹,鷹來了!”
燕俠一聽眼睛就亮了,顧不上和餘夫人理論,便信步往外走。
餘夫人忙問:“什麼鷹啊,咱可說好,不許養鷹,你們整天往外跑,養了也不管,還是要讓我操心,一個個的,咦,你跑什麼,你去哪兒?”
燕俠當然要跑,不跑就追不上那隻鷹,好在覈桃牽馬過來,燕俠翻身上馬,追鷹去了。
這隻鷹的主人,是他的小姨子。
娶過媳婦的人都知道,什麼小姨子小舅子,全都惹不起。
這次來的不是上次的那家茶樓,而是一個不起眼的小館子。
館子裡只有一桌客人,一個胖老頭和他的小孫女,桌上放着一隻鳥籠子,腳邊還趴着一條大黃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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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俠走過去,給甄五多行了晚輩禮。
這位既然是趙時晴的外公,那麼也是趙雲暖的長輩,他當然也要敬着。
趙時晴指指對面:“姐夫,請坐。”
燕俠努力壓住嘴角,纔沒讓自己笑出來。
姐夫,他是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