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之慧玉證情
瑾瑜格格到底擔心達蘭,便悄悄到了客廳,她原想着只看一眼便離開,不驚動任何人的。便看到達蘭格格一個人悶悶的坐着,臉色極爲難看。瑾瑜格格也顧不得什麼了,忙快步走進去,手搭着達蘭格格的肩輕聲喚道:“達蘭……”
達蘭猛醒,輕輕“啊”了一聲,擡頭看着瑾瑜,便又低下頭低低道:“瑾瑜姐姐你過來了。”
“達蘭,八阿哥已經走了,你怎麼還坐在這裡?”瑾瑜輕聲問道。
達蘭眼睛一酸,扭身抱住瑾瑜,帶着哭腔說道:“姐姐,我要回家。”
瑾瑜輕嘆一聲,扶正達蘭的身子,抽下帕子替達蘭擦了眼中的淚,然後輕聲說道:“好,咱們這就去向玉兒妹妹告辭,不過你得先收拾了,否則別人還以爲玉兒妹妹怎麼刻薄了我們。”達蘭點頭,草草收拾了自己。然後才命人去請黛玉。
素絹到了黛玉跟前,貼着黛玉的耳朵低低說了幾句,黛玉雙眉緊皺,看向胤禟說道:“九哥,達蘭姐姐要回府,你要不要過去看看她。”
胤禟還笑道:“難得達蘭這回沒玩野了性子,我還以爲她會在你們府上住個十天半月呢。”
黛玉略帶自責的輕聲說道:“都怪我,若不是我請達蘭姐姐替我招呼八哥,姐姐也不會要走了。”
胤禟淡淡笑道:“玉兒,你快別這樣說,原本與你不相干的,一定是達蘭又和八哥擰了起來,我去勸勸她就行了。”
黛玉胤禟忙趕去客房,達蘭格格瞧見胤禟,勉強的笑了一下,便拉着黛玉的手說道:“玉兒妹妹,我要回去了,以後再來找你玩兒。”
黛玉忙說道:“達蘭姐姐,都是我不好,是黛玉考慮不周到,才讓姐姐心裡不痛快,我給姐姐陪不是了。”
達蘭只搖頭道:“玉兒妹妹,與你有什麼相干,是我自己氣性大。你不用在意,過兩日便沒事了,我舅舅捎信回來,說是給我尋了一對雪雕,等送來了我請請你到我們家一起玩雪雕。”
瑾瑜在一旁也笑道:“玉兒妹妹,我和達蘭都是閒人,你不一樣,我瞧着這府裡上上下下的事情全都要你來管着,竟是相當忙碌,我們也不好總在這裡打擾的。反正大家都在京城裡,想見面極容易的。”
黛玉聽了便也不再苦留,胤禟笑道:“橫豎我也該走了,玉兒,我帶青玉到宮裡去玩玩,反正也順路,便由我送兩位格格回府吧。”黛玉明白胤禟的意思,便命繡綺找來青玉,替他收拾好了方纔送到胤禟身邊,青玉因着薛蟠之事對胤禟好感增加了不少,黛玉又叮囑一番,無非是讓青玉不要胡鬧,要聽九哥的吩咐之類的話,青玉乖乖的應下,黛玉才方纔將衆人送出府門,瞧着車子走遠了才轉身回去。
胤禟騎着馬走在馬車一側,對車中的達蘭笑着說道:“達蘭,額娘昨兒還唸叨你,說你有日子沒進宮去瞧她了,你平日裡又沒什麼事,多往宮裡走動走動。”
達蘭格格只嗯了一聲,其他的什麼話也沒說,胤禟輕輕搖頭,竟不知再說些什麼。就在這當兒,青玉催馬跑到胤禟身邊,對胤禟撒嬌的說道:“九哥,下回你再來一定要先叫我,要不姐姐總讓我寫字,好氣悶呢。你們卻說說笑笑的好不自在,一點兒都不公平。”
胤禟笑嘻嘻的說道:“青玉,你那筆字着實拿不出手,不練怎麼行,何況你姐姐每天只讓你寫一百個大字,不多啦,想當年皇阿瑪要我們兄弟練家,每一天至少要寫三百個大字,還在由皇阿瑪親自審查,有一個字寫的不用心,便要全部重寫的,你就知足吧。”
胤禟和青玉的對話傳到在路邊垂頭走着的胤禩耳中,他猛的擡起頭來,可胤禟他們一行已經走過去了。胤禩眼神幽暗,心頭一片冰涼,好似在三九寒天裡被人兜頭潑了一桶冰水,“九弟,原來你也來了,玉兒妹妹一定是因爲和你說話,纔不來見我。”胤禩偏執的想着,眼中不禁流出幾分妒恨之意。是的,在胤禩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嫉妒着胤禟,胤禟有個出身高貴的額娘,額娘又很寵着他,胤禟還是整個皇室裡相貌最出衆的阿哥,他對政事不感興趣,皇阿瑪只說了幾回便也由着他去了,聽說他的鋪子生意極好,這二年很賺了不少銀錢,名利富貴,胤禟竟然都佔全了。可是看看自己,額娘是辛者庫的出身,滿宮的妃嬪,那怕只是個小小的貴人,出身都比她高,沒有強有力的外家扶持自己,養在慧妃娘娘跟前,自己要處處陪着小心,生怕行差踏錯,對人不笑不說話,朝上宮中,誰不說他彬彬有禮文雅賢能,可是這又換來了什麼?皇阿瑪只不過給了個多羅貝勒,還是和胤禟一樣的爵位等級,他胤禟算什麼,整天只會東遊西蕩,況且年紀又小,離開牙建府還早着呢,憑什麼封他!
諸多的不滿累積起來,一時間直把胤禟當成了自己最大的仇人,如同沉寂的火山終於找到突破口,憤恨的怒焰衝破胤禩理智的樊籬,盡數燒向胤禟。胤禟卻對胤禩這一腔恨意還絲毫不知情,和青玉將瑾瑜格格達蘭格格送回府,便往宮裡去了。
胤禟帶着青玉直接去了清和暖塢給太皇太后請安,黛玉已經事先和青玉說過了,青玉知道自己要給太皇太后診脈,最好是不要驚動着太皇太后。於是青玉便順着太皇太后的意思,乖巧的偎在太皇太后身邊,忽閃着一雙大眼睛,自然而然的將手放到太皇太后的腕上。太皇太后豈有瞧不破這點兒小心計的,只是不說破,由着青玉診去。
青玉診了一會兒,小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他鬆開手,只歪着頭,用研究的神情瞧着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笑道:“小青玉,你想問我什麼?”
青玉想了一陣子方纔開口說道:“老祖宗,您爲什麼總喜歡住在這裡?”
太皇太后呵呵笑道:“這裡花兒多,瞧着心裡便舒暢。”
青玉卻搖頭道:“老祖宗,您搬到別處去住吧,這裡花兒太多,氣味太重了。”
蘇麻喇姑一聽這話忙也上前說道:“老祖宗,您瞧小侯爺多關心您呀,便依着他的意思,搬回宮去住吧,橫豎現在天氣暖和了,慈和宮裡住着也舒服。”
太皇太后點頭道:“也好,收拾收拾明兒就搬回去吧。”蘇麻喇姑笑着應了,青玉卻拉着太皇太后的手說道:“老祖宗,現在就搬嘛……”
胤禟瞧明白了,便也走上前來勸道:“老祖宗,橫緊有蘇嬤嬤她們收拾,今兒天氣不錯,不如我們陪您溜躂溜躂,只當是散心了。”
太皇太后被青玉和胤禟一左一右的扶着,沿着宮道慢慢兒的走着,青玉有意識將太皇太后往那沒有什麼花花草草的宮道上引,太皇太后遂笑道:“青玉,難不成你和花兒草兒的有仇麼,竟是有多遠閃多遠的。”
青玉一本正經的說道:“老祖宗,師傅說過天下之物有利必有弊,花草雖然芬芳鮮豔惹人喜愛,卻也有可能是毒物。您的屋子裡花草實在是太多了,各種氣味相互衝撞,對人體總是有害處的。”
太皇太后笑道:“想不到我們小青玉小小年紀便懂得這麼多,真真難得。”青玉不好意思的笑道:“這都是師傅教的。”太皇太后慈愛的摸摸青玉的頭,暗自感嘆林海和黛玉將青玉教得極好。
一路之上不時有宮人俯身拜下,走了一陣子,胤禟瞧着太皇太后額上微微滲了一點細汗,忙說道:“老祖宗,到鶴舞亭歇會兒吧。”太皇太后點點頭,胤禟便扶着太皇太后向旁邊走去。還沒到鶴舞亭,便看到德貴嬪帶着幾個宮女迎頭走來。
看到九阿哥和林石康熙對外公開宣佈青玉是林石扶着太皇太后有說有笑的走來,德貴嬪心中生恨,她硬壓下心裡的恨意,滿臉帶笑的走上前跪下請安,太皇太后淡笑叫起,胤禟身爲阿哥,自不必向一個貴嬪請安,這讓德貴嬪心裡更恨,須知從前她還是德妃的時候,胤禟每回見到她,都得恭恭敬敬的請安行禮。
胤禟可以不拜,可是青玉不行,青玉上前打着千兒說道:“林石請德娘娘安。”
德貴嬪一甩帕子,假笑道:“林小侯爺快快請起。”說完便伸手去扶青玉。青玉不喜歡讓人碰到自己,便搶在德貴嬪的手碰到他的手臂之前站了起來。德貴嬪眼神一暗,瞧着青玉越發不順眼了。她只走到太皇太后身邊,伸手去扶太皇太后,口中還笑道:“老祖宗,您慢着些,臣妾扶着您。”
太皇太后眉頭微皺,以德貴嬪如今的身份,她應該自稱“婢妾”纔對,“臣妾”這個稱呼是妃以上的主位的自稱。看來這德貴嬪很是不甘心呀。青玉被德貴嬪看似無意的擠到一邊,德貴嬪的袖子不經意間從青玉面前掃過,青玉忽然覺得鼻子發癢,忽然就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德貴嬪心中暗喜,在太皇太后面前打這樣響的噴嚏,可是大大的失儀,這林石雖小,可已經被封爲侯爺,那便是臣子,德貴嬪想到這個,便立刻皺眉道:“林小侯爺也太不檢點,怎麼能在太皇太后面前如此失禮,終是你年紀小沒好好學規矩的緣故。想來林大人公務煩忙,竟連管教子弟也顧不上了。”
青玉一聽這話便炸毛了,青玉不是不好說話的人,平常怎麼樣都行,只有一條,那便是千萬別涉及林海和黛玉,這兩個人可是青玉的逆鱗,憑是誰說他們有一丁點兒不好,青玉都會立刻翻臉。果不其然,青玉立刻說道:“家父只教過不可當着人的面說人家長輩的壞話。”
德貴嬪被青玉堵得面紅耳赤,這在深宮之中,斗的是心計,面子上是從還都不撕破的,始終維持着一團和氣的假象,可是青玉不懂這些,他想到什麼便說什麼,那尖銳的指責讓德貴嬪氣惱羞憤,卻又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胤禟聽了青玉的話,在德貴嬪瞧不着的地方朝青玉做了個手勢,挑起了大拇指。太皇太后亦在心中暗笑,點點頭道:“德貴嬪你下去吧,不用你在這裡伺候。”
德貴嬪的臉色由紅轉白,漸漸泛灰,她萬萬沒想到太皇太后竟然容忍了林石的行爲,這讓她顏面何存。強壓下心中的氣,德貴嬪跪安,然後便重重的踩着花盆底子鞋,恨恨的走了。那些個跟着德貴嬪的宮女們看了這一幕,心裡徹底明白了,看來德貴主子再沒有翻身的機會,她們應該重新找靠山了。
德貴嬪回到永福宮偏殿,恨恨的將自己關在房中,院子裡的宮女太監只聽着房中一陣乒乓做響,個個嚇得心驚肉跳,那些個東西可都是在內務府登過記的,德貴嬪這一通亂砸,倒黴的可還是她們這些個做奴才的。到時內務府追究下來,德貴嬪隨便指了一人說是她失手砸了,便能輕巧脫罪,可是那被德貴嬪指的奴才便慘了,輕則被打入浣衣局,重則亂棍打死。
莫約過了兩刻鐘,德貴嬪將門打開,冷聲道:“收拾了,過陣子報到內務府,讓他們挑好的送過來。”院子裡的宮女太監不敢說什麼,忙進去收拾了。反正內務府廣儲司主事正是德貴嬪的父親,行事都是極方便的。
宮女們將屋子收拾好了,德貴嬪去了偏殿廳裡,只皺眉問道:“怎麼四阿哥還沒有來?”原來先前德貴嬪已經打發人去找四阿哥胤禛,算算都快一個時辰了,德貴嬪心裡本就有氣,這會臉色便更加難看了。
莫約又過了半個時辰,四阿哥才急匆匆的到了永福宮偏殿,德貴嬪正生着氣,越發沒有好臉色待胤禛,胤禟打着千兒請安,德貴嬪冷哼一聲,有意停了片刻才叫起。胤禛已經習慣了德貴嬪的冷淡,只面無表情的問道:“未知額娘叫兒子過來有何訓誡?”
德貴嬪瞧着胤禛那冰冷的表情,心中越發生氣,只沉聲道:“你無功而被封爲郡王,固然是你皇阿瑪的恩典,也是看在額娘和你外家的份上,你可知道。”
胤禛心裡不屑,只暗道:你幾時真的將我當成兒子待。可面上也沒顯露出來,只淡淡點頭。德貴嬪又說道:“你如今也大了,很該懂些事,你既被封爲郡王,自是應該拉拔自家之人,你的表兄表弟們也沒個正經營生,你不看顧他們又讓誰看顧去,再者,你兩個表妹都在今年大選之列,你也該儘儘做表兄的心意。”
聽了德貴嬪的話,胤禛心中怒起,只冷聲道:“皇阿瑪瞧着兒子還算出息,這主封兒子爲郡王,這也不是誰上了摺子替兒子求來的,額娘若是覺得兒子不配,只奏請皇阿瑪罷了兒子,兒子亦無話可說。皇阿瑪英明睿智,野無遺賢,表兄表弟本爲皇親,若是有本事,皇阿瑪自會重用,如何還用兒子去說,若是他們無能,便是兒子舉薦了,皇阿瑪也不會用,只怕還要治兒子一個任人唯親不分賢愚的罪過。至於大選,兒子更沒有資格多言,自有諸位娘娘做主。”
德貴嬪被胤禛氣了個倒仰,臉漲的通紅的罵道:“好個老四,額娘說一句你頂十句,你眼裡心裡還有我這個額娘麼?”若非她在大選之前被降爲貴嬪,失去了插手選秀事務的資格,德貴嬪也不會叫了剛被封爲郡王的四阿哥過來吩咐。她只想着平日裡胤禛對她恭敬,卻沒想到胤禛是個心裡只有律法的冷性子。這一回德貴嬪碰的這個釘子,着實是她自找難看。
胤禛微躬了身子說道:“額娘不必生氣,額孃的要求若是不違國法律條天理人情,兒子自然應承,可是方纔額孃的要求,件件與國法不合,兒子自小得皇阿瑪教導,不敢行胡做非爲之事,請額娘體諒。”
德貴嬪氣得身體亂顫,尖聲叫道上:“好你個悖逆不孝的逆子,我要到皇上那裡告你!”
胤禛心中氣憤難平,可他強行壓制着,只冷聲道:“額娘請自便,若額娘沒有別的吩咐,兒子便告退了。”
德貴嬪氣得抓起茶杯狠狠的摔在地上,怒罵道:“滾……”茶杯砸落在胤禛腳邊,茶水濺溼了胤禛的袍子下襬和靴子面兒,胤禛什麼都沒有說,只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德貴嬪怨毒的瞪着胤禛,心中暗道:“你既如此不識時務,便休怪我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