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鬃烈馬一出現,對面酒樓的掌櫃的就腿腳發軟了,當即找來了小二:“那馬兒不是叫你好生養在專門的馬房嗎,怎麼會跑出來的?”
“我……”小二也是一臉莫名,又見掌櫃的一臉凶神惡煞,這才解釋道:“我剛準備去喂草料的時候,忽然肚子疼,就把草料給了新來的夥計。”
“胡說八道,哪裡有什麼新來的夥計?”掌櫃的氣得不行,小二卻是無辜的撓撓頭:“有啊,他說他叫子虛,是您遠方侄子……”
掌櫃的看他是搞不清楚了,氣得一把推開他,忙打發人去蕭王府了。
外頭,這黑鬃烈馬很快就被巡防營的人給攔了下來,只不過那被踢中的女子,卻當即橫屍當場,死狀慘烈。
首飾鋪子裡的夫人小姐們紛紛嚇住,趕忙離開了。
魏如意跟着人流一起出了門,上了停在轉角的馬車離開了。
這人死了,推在蕭王身上,最好不過。
不過,那管家有沒有可能是宣王那廢物點心的人?
魏如意還需要一些證據來證明,她輕輕呼了口氣,看着一起跟來穿着小廝衣裳的小夭,笑起來:“還真是俊俏。”
小夭臉蛋兒一紅,忙抿着脣低下了頭。
魏如意看她有話也不敢說的樣子,無奈道:“我只是讓你說話注意分寸,並非叫你不說話。”
“奴婢嘴笨,但知道少說少錯,所以……”
“你……”魏如意被她噎住,一時半會兒竟是說不出話來,看她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只乾脆扭頭去看風景了。
京城的大街很是繁華熱鬧,畢竟北燕這百年來,經過幾代君王的努力,已經進入了全盛時期,尤其是現在,商貿更是繁榮。
魏如意想着想着,心思就遠了。
她手裡的銀錢也用的差不多了,是時候想個法子了。
“停下。”她正想着,便看到了那偏僻巷子裡的一間破舊的酒樓。酒樓裡外都很舊了,牌匾更是褪色到幾乎看不出名字,裡頭倒是收拾的乾淨,但除了倚在櫃檯邊打盹的掌櫃,竟是一個人也沒有了。
魏如意走進來時,掌櫃的睡得正香。
小夭上前敲敲桌子,掌櫃的這才一個激靈跳了起來。
他一見來人是衣着上乘的小姐,忙殷勤的過來擦了擦桌子請她坐下,才道:“小姐想吃些什麼?”
“後廚還有什麼便上什麼吧。”魏如意笑道。
“是,小姐稍等。”掌櫃的笑着說完,趕忙轉頭往後廚去了,看起來,他好似把大廚的職位也給包了。
小夭見着,實在是疑惑,忍不住道:“小姐,您何必來這兒?”
魏如意只四下打量了遍這客棧,上下三層樓,普通酒樓的風格,但也依稀可見曾經的繁華,只是如今所有用具都舊了,也門可羅雀,未免多了些淒涼之感。
她看着小夭:“你覺得這兒如何?”
“還行。”小夭笑笑,她跟着爺爺四處打獵,獵物都是賣給各家酒樓的,自然是見過更好的。
魏如意不出聲,沒多會兒掌櫃的圍兜都沒脫,就笑眯眯端了兩碟子菜上來了。
一碟肉末白豆腐,撒了少許黑芝麻和蔥花,油亮而又不會讓人覺得膩,另外一碟子松鼠桂魚,炸的酥脆香嫩的鱖魚澆上濃濃的湯汁,綠色的青豆猶如顆顆璀璨的寶石,鱖魚誘人的香氣中,還透出一絲青豆的清香來。
小夭悄悄嚥了咽口水,魏如意也驚訝不已,這其貌不揚的掌櫃,竟是個大廚!
“小姐別看這兩道菜簡單,可都是我的拿手菜,傳自我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味道不比那些個高檔酒樓的差。”掌櫃的一說起這菜,臉上的睏倦一掃而光,只剩下興奮。
魏如意嚐了一口肉末豆腐,豆腐滑嫩入味,伴着鹹香的肉末醬汁一起到嘴裡,立時就將肚子裡的饞蟲勾了起來。
魏如意又吃了兩口,嚥了些白飯,便去吃那魚。
果不其然,魚肉肥瘦適當,炸得也剛剛好,到了嘴裡,只恨不得讓人將舌頭都一起嚥下去。
她分了些給小夭,便大快朵頤起來,不知不覺,兩碗白米飯下肚,兩個菜盤子掃光,魏如意的心卻越來越亮堂。
她放下筷子,笑眯眯看着掌櫃:“我覺得比慶賢樓的更好。”
“喲,那可不敢當,慶賢樓的主廚可傳聞是御廚世家呢。”掌櫃的忙謙虛擺手,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魏如意讓他坐下,笑着問他:“掌櫃的手藝這麼好,怎麼生意不行呢?”
掌櫃的聞言,先是詫異她一個小姑娘竟會好奇這些,又似有滿肚子的苦水要吐,她一問,他就一五一十倒了出來。
原來這酒樓沒落,也就是十來年前的事兒,因爲酒樓本是臨街,前面寬敞,食客們過來很方便,沒想到有人買了他門前的地,就幾乎把他的大門都給堵死了,後來京城裡各式各樣的酒樓又越來越多,他這兒的人就自然越來越少了。
“哎,我都想好了,要是今兒還沒人來,我就賣了這兒回鄉下去了。”掌櫃的嘆了口氣,方纔因爲高興而潮紅的臉色,只剩下一片落寞。
“那明兒呢?”魏如意問他。
掌櫃的只當她是愛聽故事,笑出聲來:“還是要賣的。這位小姐有所不知,我們這些平民,要是不掙錢,就得餓肚子。我家裡雖無親眷了,可我一個人,總不能活活餓死不是?只是對不起列祖列宗,這開了這麼多代的酒樓,就毀在了我手裡。”
“這酒樓賣多少錢?”魏如意問他。
“這賣不出錢了,現在有人能出一百兩我也賣。”說完,瞄了瞄魏如意:“這位小姐,你可是家裡有人要賣?”
魏如意也不廢話:“買,但有個要求。”
掌櫃的緊張的站起來,忙道:“您放心,我這酒樓裡裡外外都收拾的很乾淨,而且從沒出過什麼人命官司……”
魏如意看他着急的模樣,搖搖頭,只道:“我不缺酒樓,但覺得掌櫃的手藝好,倒是願意收下,若是掌櫃的能留下來當主廚,我可以考慮。”
“我?”掌櫃的爲難又不捨,只嘆了口氣:“我是背叛了祖宗的人,爲了生計出賣了祖宗的產業,哪裡還有臉留下來。”
“你若是還能繼續給我帶幾個好廚子出來,這酒樓給你三成的乾股,名字還叫原來的名字,這酒樓也還算你的酒樓,這樣哪裡能叫背叛祖宗?”魏如意笑問他。
掌櫃的以爲自己聽錯了,她都要花銀子買這一看就破陋的酒樓了,還願意給自己三成的乾股?
魏如意看他怔怔的樣子,又見外頭天色不早,只看向小夭:“身上還有多少銀子?”
“還有八十兩。”小夭從袖子裡拿出一張銀票,又拿了些碎銀子出來。
魏如意拿了五十兩給掌櫃的:“這算是定金,你若是答應,明早去武寧侯府後巷找謝媽媽,若是不答應,這銀子便算是今兒的飯錢。”
掌櫃的只覺得耳朵裡嗡嗡響,這小姐是太聰明,還是壓根不會算賬?
小夭有些擔心,但想了想,又沒說什麼,魏如意一走,她也跟着走了。
等回了馬車,魏如意才問她:“覺得奇怪?”
“嗯。”小夭老老實實點頭。
“方纔那個掌櫃,我以前認識,是個老實本分的,這是其一。其二,我方纔告訴他,明日去武寧侯府後巷找謝媽媽,他稍微還有點理智,便知我是武寧侯府的小姐,非他一個平民能得罪的,這是其二。其三,五十兩銀子於我來說,也實在不算多,若是前面兩步都失策了,也不算多大損失。”
她自然的說着,小夭心底的崇拜卻是越來越多。
小姐果真是不一般的女子,小小年紀,便能思慮如此周全,還有這樣的大度。
“奴婢明白了,往後一定多學着。”小夭感激道,她知道魏如意如此一條一條掰細了跟自己說,必是想教自己。
魏如意看她能領回,也就鬆口氣了。
到了武寧侯府,魏如意先回去泡了個熱水澡,才穿着條粉白色的長裙,將長髮慵懶挽在腦後,便趁着夕陽餘暉趴在窗臺邊看醫書了。
等到入夜,檀兒才終於從外頭跑了進來:“小姐,胡太醫來了,正在前頭跟侯爺說話呢,胡小姐也來了,正要過來見你。”
魏如意欣喜的起身就往外跑去,胡太醫來,必是來告訴自己外祖父身體情況的。
胡清微看她如此模樣衝出來時,嚇了一跳,趕忙拉住她道:“如意,你身子好了嗎,夜裡露水重呢。”
“不妨事,外祖父他……”
“陳老太爺情況兇險,父親能控制住,但治不好。”胡清微直接切入主題。
魏如意的心立時沉了下去:“可說了是什麼病症?”
胡清微拿出張紙條來:“這是父親寫的脈案,說帶來讓你瞧瞧,看有沒有法子。”說帶這裡時,胡清微的眼睛都亮了,父親說魏如意醫術要麼就是奇高,要麼就是奇偏,但不管是哪一種,都讓她覺得了不起。
魏如意沒注意到她的表情,匆匆看過脈案後,心略略鬆了些:“我知道個方子。”
“太好了,那趕緊寫下來,我拿去給父親!”胡清微驚喜道。
“不過需要一味藥引。”魏如意遲疑起來,神色也有幾分凝重。
胡清微見她如此,只寬慰道:“放心,爹爹在太醫院還有些分量,若是些珍惜藥材,他定能跟皇上要些。”
魏如意搖搖頭:“此藥並非珍惜,而是罕見,我所知道的,只有蕭王府有,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那藥還是蕭王生母唯一的遺物。”魏如意說完,看到胡清微變得狐疑的眼神,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才又補充道:“我曾聽教我學醫的姑姑提過,如此珍惜的東西,蕭王必不肯隨隨便便拿出來給我。”而且姜棣現在一心要拉攏陳家,若是叫他知道了,他說不定要趁機將陳家跟他綁在一起。
胡清微不懂她的擔憂,但也沒多懷疑了,只是忌憚蕭王:“早知如此,上次把魚砸他臉上,我就該自己認錯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姐姐且等我一會兒。”魏如意轉身便去寫了藥方來:“請轉告胡大人,藥引的事我會想法子的。”
“如意,如果需要我幫忙的話,一定要告訴我!”胡清微鄭重道。
魏如意看着她關切的模樣,心中暖暖的。
等她走後,她才真正發起愁來,若是治不好外祖父,陳家這輩子能撐住嗎?
“小姐。”謝媽媽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到了房間後,讓檀兒小夭都守在外頭,才低聲道:“邢媽媽知道了刑虎已死的消息,說今晚想見您。”
“嗯。”魏如意點點頭,道:“夫人那邊最近可有動靜?”
“自從侯爺有了休妻的想法後,就安靜了,成日不出門,也不見人,不知在做什麼。”謝媽媽道。
魏如意覺得奇怪,以雲氏的性格,她不該如此消沉纔是,而且柳姨娘的事她確信就是她設計的,那自己讓謝媽媽盯着邢媽媽的事她知不知道?若是知道,會不會反將一軍?
她頓了頓,才道:“今晚邢媽媽過來,暫時不見。”
“不見?”
“嗯,若是天亮之前沒事,我會去見她。”魏如意目光深了深,謝媽媽縱有疑慮,也不再多說,她現在很信四小姐。
當夜,邢媽媽披着黑色斗篷來南風院時,卻發現了緊閉的院門。
她怔住,敲了敲門,可裡面不僅無人應答,連燭火都熄了。
她臉色發白,終是一句話也沒說,又轉頭走了,只是走時,瞥見了那不遠處的灌木叢後陡然挪動的黑影,似乎那些人也沒想到,她居然沒進去南風院。
邢媽媽錯愕的定住,瞬間明白爲何魏如意不開門了,她早就料到了吧。
這個四小姐,真的這樣聰明,什麼都能先人一步算到?
想明白這一點,她後悔到嘔血,若是當初聽了四小姐的,扔下這裡的一切直接離開京城,那她的兒子不會死了。
夜裡的霧氣更加重了起來,吹進人眼睛裡,讓人將淚都嚥到了肚子裡。
等邢媽媽快步離開,灌木後的那幾個身影才紛紛一臉奇怪的站了起來。
江媽媽從轉角走出來,看了眼緊閉的南風院門,再看了眼已經離開的邢媽媽,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了:“你們繼續盯着。”
說完,便快速往甘棠院去了。
等她也走了,一直在門縫裡盯着的謝媽媽這才轉身回了房間。
魏如意煨坐在上牀上,聽到謝媽媽的話,心裡已有了主意:“歇着吧,告訴邢媽媽,等我消息。”既然雲氏喜歡在暗處玩手段,她奉陪!
國師府,樓衍聽着阿忠的回報,只沉凝半刻,道:“去查查,除了蕭王府,那藥引別處可有。”
“尊上……”阿忠擡頭看着一心翻閱案卷的他,謹慎道:“您是不是真的看上魏家小姐了?”
樓衍手心一緊,冷冷睨他。
阿忠被他盯得汗毛都豎起來了,還是壯着膽子道:“只是屬下擔心,您被美色所惑,這四小姐是聰明,可心思太多,心機也厲害,更要緊的是,我們至今不知道她做這一切的目的是什麼,萬一她是武寧侯培養的棋子,那我們豈不是……”
“退下。”樓衍寒眸微垂,冷淡道。
“尊上……”
“魏如意對我,有用處。”樓衍冷淡說完,也不看案卷,起身便走了。
阿忠錯愕,難道尊上也是犧牲色相,拿魏如意當棋子?若是如此就好,可爲何看着,不那麼像呢?
他還想再問問,可看着尊上那冷的跟冰塊似的臉,再不敢蹦出一個字了。
樓衍回到房間,皎潔的月光從窗戶傾瀉下來。
他沒有點蠟燭,從黑暗中慢慢走到窗邊,看着屋外那明亮的月,清冷的光,薄薄撒在一草一木上,心慢慢的冷靜下來。
最近他似乎太殷勤了些,對那個惹人煩的小丫頭,他的注意力和思緒似乎都被她的喜怒哀樂帶着走了。
師父曾告訴過他,這是最危險的,因爲一旦情緒爲人所左右,那就離死不遠了。
他怎麼能死呢,他還有那麼多事情沒做。
果然,還是這寂靜清冷的月,更適合自己。
關上窗,也將關於她所有的想法關在了心外。
一早,魏如意醒來,就聽說了蕭王被皇帝當朝叱罵的消息,放縱烈馬當街踢死人,這事說大不大,可蕭王最近接連出錯,皇帝本就不太注意他,如今更是不喜了。
“去備馬車。”魏如意覺得有機會。
“是。”謝媽媽立即去了,小夭看着檀兒服侍她用完早膳,才道:“小姐,奴婢陪您去吧。”
“不,之前交代你的事情還沒辦完,繼續去查,另外,福來酒樓的事兒也盯着些。”魏如意說話間,人已經出了二門。
小夭不敢耽擱,立即出門去了。
魏如意上了馬車後,一路往蕭王府去,與魏祁章下朝回來的馬車剛好擦肩而過。
“二爺,那是四小姐。”小廝忙道。
“停下,跟上去。”魏祁章看着魏如意離開的方向,立即道。
小廝爲難看他:“二爺,您忘了,夫人讓您下朝後,立即回去的,她有事情交代。”
“可是……”
“二爺,您就放心吧,現在四小姐是老太妃跟前的紅人,高公公都客客氣氣的,誰敢把她如何了?”小廝又道。
魏祁章頓了頓,還是不放心,只打發了小廝先回府,纔跟着魏如意的背影去了。
馬車很快到了蕭王府門前停下,不過這會子的蕭王可沒有心思想別的,因爲從昨晚半夜開始,啞女就中了劇毒,他秘密請了自己的人來診治,只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凌風看他徹夜未眠,有些擔心:“王爺,您去歇會兒吧。”
“不必。”姜棣面色冷寒。
凌風知道他的憂心,畢竟蕭王府最近接二連三的倒黴,這個啞女若是再死了,外面怕要編造出王爺爲出之前丟面子的惡氣而殺人滅口。
皇上如今本就氣王爺到了極致,要是如此,王爺這麼多年來所謀劃的一切,只怕真的要毀於一旦。
凌風遲疑了下,想起魏如意:“曾經胡太醫說過,魏家的四小姐,擅長婦人之症,更是難得的奇才,要不要請她來試試?”
姜棣面色微沉。
魏如意連跟自己說句話都不願意,她怎麼肯願意幫自己?雖然不知道這小丫頭到底爲何這般恨自己,這麼多年他也未曾得罪過武寧侯府纔是……
正遲疑着,外面忽然傳來小廝通報,說魏如意在後角門求見。
“她?”凌風懷疑的看看姜棣,姜棣只道:“何事?”
“說是能解王爺之憂,但求王爺賞賜一樣東西。”小廝回道。
凌風諷刺一笑:“她倒是膽子大,敢來要挾王爺。她跟武寧侯一起來的?”
小廝搖頭:“她只帶了個婆子。”
凌風更加愕然,她竟是孤身來的?她不是連靠都不敢靠近王爺嗎,還敢獨自來蕭王府?
姜棣也覺得奇怪,但很快大夫也趕來了,只說無能爲力。
姜棣臉色微沉,直接道:“帶她來見本王。”
“可是這四小姐說,她一個女兒家,不方便進來,還請王爺出去。”小廝結結巴巴說着,頭都不敢擡,生怕姜棣發火。
卻沒想到姜棣只冷冷道:“告訴她,想要得到本王的東西,就獨自一人進來。”
凌風有些擔心魏如意會真的走:“王爺……”
“不必再說,去辦。”姜棣冷淡說完,便去啞女的房間了。
魏如意在後角門聽到小廝傳來的話時,心裡只罵了一萬遍姜棣這個渣男,卻還沒想到啞女中毒了,只以爲是接二連三的打擊讓他忽然變態了。
她讓謝媽媽在外候着:“放心,若是半個時辰後我還未出來,你就去國師府。”她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樓衍了。
從后角門進來,走了半盞茶的時間,便到了地方。
到時,姜棣正沉默的看着躺在牀上奄奄一息的啞女,直到魏如意出現。
“臣女見過王爺。”
“進來。”姜棣寒聲道。
魏如意不解他要做什麼,但想到自己必須要的東西……
她提步走了進去,攥緊了袖子裡藏着的藥粉,才道:“王爺,臣女……”
“救活她。”姜棣打斷她的話。
魏如意次次話未說完,悶着難受極了,只一眼認出啞女來,詫異了一下。
這一絲詫異,卻落在了姜棣眼裡。
“是不是隻要救活她,王爺就能給我想要的東西?”
“那要看你要的是什麼。”姜棣看着這個看都不敢看自己的丫頭,又想起初見時她指着魚大罵的潑辣樣子,眼底染上些許興味:“若是你想成爲本王的王妃,日日爲本王洗手做羹湯,本王豈不是虧了?”
魏如意:“……”
她怕蕭王這個死變態臭渣男反悔,直接道:“我要王爺手裡那一盒由珍惜毒蟲混合製成的藥粉。”
姜棣負在身後的手微緊,冷冷看她:“她的命,不值。”
“不值嗎?若是如此,那如意就先行告退了。”魏如意脣瓣溢出諷刺,若是不值得,他怎麼可能親自守在這裡?因爲愛情?不可能,他要是愛啞女,不會曾想要殺她滅口,連她和孩子都不認了。
她轉身要走,姜棣面色黑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出口很快就被凌風給擋住了。
魏如意這才側過身看着姜棣:“王爺?”
“救人。”
姜棣寒聲一句,魏如意知道他是答應了,立即走了過來,把過脈後,直接搶了之前那大夫的銀針,才道:“外男都出去,我要解開她的衣裳。”
凌風臉微微一紅,忙跟那大夫轉頭走了。
姜棣沒走,穩穩站在一旁。
他畢竟是啞女的合法丈夫,魏如意縱使氣,也沒法趕他了,只在心裡又罵了一百遍死變態,才幹脆放下帷幔,開始行鍼了。
但她知道,就算解了毒,怕也活不了多久,畢竟這毒並非一般的毒藥,而是……
她正想着,忽然覺得簾賬外的目光有些炙熱。
她喉頭一噎,一股生理上的噁心涌上來,忙道:“她中的毒乃是血丹青。”
“嗯。”姜棣只看着簾賬內那曼妙的身影,還有魏如意解開啞女衣裳時發出的衣料摩挲的細微聲響。
他並不是一個多好此道的人,只是到了年紀,會需要排解,可這一會兒,不知爲何,只是一些聲響,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竟就讓他不受控制的浮想聯翩起來。
魏如意顧及着啞女如今不着寸縷,又氣姜棣這死變態,乾脆猛地一下扯着帷幔露出一個自己扮着鬼臉的頭來。
姜棣目光一跳,心裡所有的旖旎瞬間煙消雲散,只看了眼目光諷刺的魏如意,轉過了身去。
魏如意見此,這才專心致志的解毒起來。
一晃眼,半個時辰過去。
謝媽媽看魏如意還沒來,扭頭就要去找樓衍,卻看到了似乎也等了一會兒的魏祁章。
“二公子,你怎麼在這裡?”
“你要去哪兒?”魏祁章問她。
謝媽媽把魏如意交代的話說了,魏祁章的心卻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一般,如意她竟是更信樓衍一些嗎?
謝媽媽看他不出聲,只行了禮,快速往國師府去了。
魏祁章則是看了眼蕭王府,終是提步走了進去了。
等施針完,啞女吐出一大灘的黑血,便暈了過去。
“沒事了,等清理好,就……”魏如意一邊說一邊掀開簾子走了出來,但話還沒說完,就覺得腰上一緊,而後後腦勺便被人狠狠砸在了門上,疼得她眼淚當即出來了。
“魏如意,你很不一樣。”
姜棣眼眸幽暗,魏如意感受到他緊貼着自己的身子,還有身下的反應,當即噁心的要掙脫出去,可他的鐵臂卻將她箍得緊緊的,讓她根本動憚不得。
魏如意氣急:“王爺是要耍流氓嗎?”
姜棣看着她溼漉漉的眼眸滿是怒氣的瞪着自己,猶如受驚的小鹿卻在極力反抗,霎時,他的征服欲涌了上來,身體越發貼的與她緊了些:“你自己送上門來,還說本王耍流氓?”
魏如意看他如此無賴,心裡也知道,他從自己入府開始,怕就打了生米煮成熟飯的主意。
她真是低估他的無恥了!
“那王爺就試試,看是如意的一具屍體是能拉攏陳家和武寧侯府,還是能觸怒老太妃和皇上。王爺現在,已經岌岌可危了吧,若是我一死,啞女必死無疑,到時候有王爺來地下陪葬,如意也不孤單!”
姜棣望着她喋喋不休語出驚人的小嘴,心下一動。
她如此年紀,就已經分析出這等局勢了嗎?要知道,他的處境,武寧侯都不一定看得有她清楚。
“魏如意,本王還沒發現,你不僅不笨,反而聰明的很。”
“王爺過獎。”魏如意試着掙了掙,他卻並沒有鬆開的意思。
姜棣看着她猶如困獸,難得露出一絲笑意,她貝齒緊咬的紅脣,更加讓他覺得誘人,當下便要吻下去。
可不等吻到那溫熱的脣,就覺身下一股幾乎抽筋扒皮的疼痛傳來,讓他不得不屈起身十分狼狽的用手捂住。
魏如意收回自己的膝蓋,轉身要走,門卻從外面被人鎖死了。
“你們……”
“淩統領,我來接如意,她在哪兒?”
魏祁章的聲音傳來,魏如意驚喜的立即要喚他,姜棣卻從她身後將她緊緊捂住了:“你是要絕了我的後嗎?”
魏如意只恨不得真給他剁了喂狗。
她看着外頭的魏祁章被凌風騙走,絕望極了,乾脆擡手去拿袖子裡的藥粉,卻發現不知何時袖子竟然空了。
“你剛纔跟黃大夫借銀針時,你的藥就被他拿走了。忘了告訴你,他就是江湖人第一神偷。”姜棣笑起來,詫異自己竟跟個小女子鬥智鬥勇起來。
說罷,扭頭便抱着魏如意往暖榻上而去。
魏如意掙扎的更厲害了,姜棣卻只冷哼道:“你放心,方纔你那一下,本王什麼也做不了,你就在這裡好好睡一覺……”
“我睡你個大頭鬼!”魏如意狠狠咬住他的手,逼着他鬆開手後,利落的拉開窗戶就跳了出去。
姜棣想追,奈何身下寸步難行,只讓侍衛立刻去追。
魏如意不要命的跑,但一想到東西還沒拿到,又十分的不甘心!要沒那藥,外祖父一定活不成!
“你想要的東西,不要了嗎?”姜棣緩緩走來,姿勢是強忍之後的怪異,手裡只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精緻盒子來。
魏如意的腳步緩慢下來,怎麼辦?這個死變態會給自己嗎?
她不敢賭,萬一賭輸了,外祖父沒了,陳家也完了。
但真要犧牲自己?
一想到要接受這個死變態的觸碰,她又極度的不甘心。
她看了看院子裡的四五個侍衛,再看看沒什麼防備的姜棣,若是給他補一腳搶了他的藥再跑的成功率有多少?
而且說不定,這樣子一來,這裡的動靜會驚動二哥?
想到這裡,魏如意嘴角露出邪氣,就這麼辦!
她停下,只怯怯般看着姜棣,等他慢慢走近過來,才抿脣上前搭上他的肩膀眨眨眼:“王爺……”
姜棣看她忽然如此,立即戒備起來。
可是已經晚了,魏如意的腿已經擡起來了!
姜棣怒目圓睜:“魏如意,你敢……”
話未說完,熟悉的疼痛,熟悉的姿勢,熟悉的抽皮扒骨,渾身發顫。
侍衛們看着還堅強站着沒拿手去安撫的蕭王殿下,一時間竟不知怎麼辦了。
魏如意一把搶了他手裡的盒子,扭頭就一溜煙跑了,就是魏如意自己都沒想到她能跑這麼快。
姜棣好容易緩過一口氣來,才終於道:“抓起來!”
侍衛們這才反應過來,扛着刀就往前追去了。
魏如意覺得自己可能會飛起來,一路左躲又閃,又覺得自己必定是根骨驚奇的武學奇才,若是逃過這一劫,她一定要去學武!
前頭就是大門,她卯足了氣,拼了命的往外衝去,卻在最後關頭,被騰空而來的凌風給一把掐住脖子提了起來。
她喘不過氣,提腳就往下踢,這一腳踢得不算太重,但凌風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根,立即將她扔到了地上準備呵斥,哪知魏如意半點也沒有要起來跟他理論的意思,爬起來就繼續跑,靈活的像條小泥鰍。
“你——!”
凌風看她不按套路出牌,氣得又騰空飛起,直接擋在了她面前,拔出了劍:“你要再敢跑,我就殺了你!”
魏如意停下腳步,狂跳的心終於沉了下來。
光天化日,是賭他敢殺自己呢,還是賭他不敢殺呢?
“哎喲喲,乖乖呀,你沒事吧,嚇到了?哎喲喲,小可憐呀……”
造作的聲音傳來,凌風差點沒噁心的吐出來。
他一扭頭,就看到了阿忠拿繩子溜了只王八出來了,還一副心疼的模樣,抱着王八又是哈氣又是撫摸,看得他一陣惡寒。
“你怎麼在這裡?”
阿忠一聽,上前就道:“淩統領這是什麼話,尊上吩咐屬下來接四小姐去給老太妃請安的,怎麼就不能來了?”
“老太妃?”凌風不信,老太妃怎麼可能剛好這時候找魏如意。
“不信就不信,反正你今兒嚇着了尊上要送給你們王爺的長壽龜,長壽龜變短壽龜,可都是你的責任。”阿忠說完,看了眼髮髻凌亂氣喘吁吁的魏如意,眉心跳了跳,才道:“四小姐,馬車備好了,謝媽媽在馬車上等着呢。”
“好。”魏如意整了整儀容,特意朝凌風跟前邁了一步,就見他下意識的捂着身下往後跳了跳。
阿忠瞧見,忙道:“喲,這小兄弟是怎麼了?”
凌風的臉漲的通紅。
魏如意只裝作聽不懂般天真道:“淩統領,你沒事吧,要不要我給你把把脈開些藥?有些個取向和愛好,我作爲大夫都是能理解的,古有斷袖之情,又有龍陽之好,這都很正常嘛……”
阿忠一臉單純裝聽不懂:“喲,淩統領,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是特意割了那物什,成要全與誰的斷袖之情,龍陽之好?”
凌風的嘴裡憋着一個‘滾’字,差點沒吼出來。
姜棣姍姍來遲,看到阿忠和他身後的馬車時,才站直了身子,冷冷走了下來:“看來國師大人當真是繁忙,就是不知父皇知道國師大人在審理與本王有關的案子時,還與本王來往如此密切,會作何想。”
阿忠聽出他的威脅,只得體的行禮淺笑:“勞王爺如此掛記我家尊上,這是尊上的薄禮,還請笑納。”說着,就把那縮着頭的小王八送了上來。
姜棣牙關微緊,凌風也冷哼一聲,提步往姜棣身邊走去,魏如意故意往前踏出一步,凌風嚇了一跳,腳步急急往旁邊一撇,誰知那兒剛好有個小石頭,他腳踝一歪,人直接就往前撲去了。
人在摔倒時,一定會下意識去抓點什麼的。
凌風剛好抓住姜棣的褲子,嘩啦一下,姜棣覺得疼到麻木的身下有點兒涼。
魏如意立即捂住眼睛扯着嗓子尖叫一聲就鑽馬車裡去了,阿忠也是目瞪口呆,看着一衆又想笑又怕死的侍從們,只強忍着低下頭,行了禮就趕忙走了。
等凌風擡起頭,一衆侍衛已經手忙腳亂的過來幫姜棣提好了褲子,至於凌風,當天便被撤了統領之職位,並被告誡再不許靠近他的房間一步,而當晚,蕭王姜棣與侍衛凌風乃一對‘璧人’的消息不脛而走,霎時間成爲人們茶餘飯後悄咪咪討論的最熱門話題。
至於罪魁禍首魏如意,在把藥給了胡清微後,就被武寧侯罰去跪了祠堂,至始至終,她都見到樓衍。
“小姐,今夜奴婢陪着您吧。”檀兒跪在她身後一臉堅定。
“小夭回來了嗎?”她問道。她之前就確定,樓衍屢次三番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一定是動心了的,可是今日怎麼只讓阿忠來了,他沒來?是不是有很緊要的事情要處理,還是惹上了什麼麻煩?
她心裡不安,就連罰跪也沒法專心。
等到夜深人靜之後,她決定一定要去問一問。
她偷溜着從祠堂出來,但還沒走出祠堂大門,就看到了負手站在祠堂門口,似乎等着她出來一般的魏祁章。
她微微一愣,旋即便輕手輕腳的想要退回去,卻聽他帶着愧疚又苦澀的笑容轉過了身來:“是不是悶了?放心,二哥會守着你,你要是悶了,二哥陪你聊聊天。”
“沒事的,二哥,我繼續回去跪着了,我還有好多話想跟列祖列宗說呢。”魏如意忙笑笑,扭頭就要往裡去,魏祁章卻追了上來,一把將她拉住。
“如意,二哥有話想跟你說。”
魏祁章的眼眸裡閃着光,魏如意的心卻墜入到了谷底。他想捅破這層窗戶紙了嗎?若是如此,那她是不是就真的永遠要失去這個二哥了……
她微微咬牙:“二哥,時辰太晚了,我……”
“我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