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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置完皇后,皇帝纔看着跪在一側的韓嬤嬤,想起自來這溫泉莊子後一連串的事,溫和的目光變得越發的陰鷙。
“你身爲劉才人的貼身嬤嬤,她犯錯,你不僅不勸解,還跟着爲虎作倀,實在可惡!”皇帝掃了眼已經被貶爲劉才人的皇后,冷哼道:“來人,把她拖下去,杖斃!”
“皇上!”劉才人立即上前拉着他的衣角:“韓嬤嬤是臣妾的奶嬤嬤,一直服侍臣妾,這麼多年也一直忠心耿耿,她做的這些事都是臣妾吩咐的,您要罰,就罰臣妾吧。”
韓嬤嬤老淚縱橫,只拉着她:“才人,是老奴不中用。”她仔細一回想,從魏如意出現開始,這事情就蹊蹺了起來,若是昨日她就解決了魏如意,今天哪裡還有這麼多事?
想罷,她才拉着皇后道:“娘娘日後好好照顧自己,萬分小心那些歹人,有些人看着年紀小,但心眼卻是一點兒也不少。”
皇后聽得出來,她是在指魏如意。
她也恨,憑空竄出這麼個人來,把她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
可她也不能看着韓嬤嬤去死,她又要去求皇帝,皇帝只冷冷掃了她一眼,高公公便立即招呼了人把她拖開了。
“刁奴罪不可恕,還不拖下去立即杖斃。”皇帝寒聲道。
話落,幾個宮人跑來,立即堵了韓嬤嬤的嘴拖出去了。
皇后眼睛都紅了,可不論她怎麼哀求,皇帝也再沒看她一眼。
倒是孟側妃跟齊箏,只恨不得把頭都埋到土裡去,生怕皇帝會注意到她們。
但皇帝在來之前,就已經接到這裡的消息了,齊箏私自闖入,孟側妃更是帶了一羣人來。
他沒有在這裡說什麼,只吩咐高公公:“你在這裡守着。”他還想說什麼,又怕外人真的發現他的秘密,乾脆將話都嚥了回去,提步而去。
齊箏只以爲皇帝是沒發現,暗自鬆了口氣,孟側妃卻不似她這麼不瞭解皇帝。
她只懸着一顆心,看着一臉輕鬆的齊箏,皺起眉頭,轉身便去找姜宴了。這件事,還得姜宴出面幫她說情才行。
高公公把這裡的人都弄走後,這才進了裡屋,瞧見魏如意正在行鍼,不敢打攪,只在一側候着。
好半晌,魏如意的動作才終於停下了。
“四小姐……”他上前兩步。
“噓。”魏如意忙道。
高公公會意點點頭,魏如意又替平王妃蓋好薄被,這才隨他一道走到了隔間裡。
“四小姐,平王妃她可還好?”
“沒大事,就是常年憂思成疾,她約莫也是個沉靜性子,不怎麼走動,身子虛弱的厲害,方纔許是嚇着了,又吐了血,這才暈倒了。”魏如意淺笑道,沒有半分要探問的意思。
高公公暗自打量了眼正在寫藥方的她,頓了頓,道:“四小姐不好奇平王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魏如意倒是點點頭:“方纔聽孟側妃說平王妃幾年前就死了,如今她還活生生的出現在這裡,的確是有點奇怪,高公公,你可知道原因?”
“四小姐若是不知道,那往後就千萬不要再問了,只當忘了這件事。”高公公眼眸晦暗,只叮囑她道。
“是,方纔皇上懲罰皇后娘娘的話,我也聽到了些,往後必不會多問的。”魏如意立即乖巧的應下。
高公公見此,露出滿意來:“四小姐是個難得聰明的,只要如此,往後的福氣必是不少。”
魏如意也笑:“高公公也是個心善的,必有福報。”
高公公倒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微微一愣,旋即大笑了起來。
魏如意又跟他說了些平王妃的病情,便去取了銀針,才道:“時辰也不早了,胡太醫也差不多要來了,高公公,我可以先回去換藥了嗎?”魏如意的腿實在是留不住了,這皇家秘聞,她可半點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再接觸,誰知道會不會一個不慎就引火燒身了。
高公公有些遲疑,但她臉上的傷的確也重。
“如此,四小姐且先在這兒等奴才會兒,奴才去問過皇上,便來回話。”高公公有些凝重道。
“是不是有什麼爲難的地方?”魏如意的心微微提起。
高公公看着她單純好奇的模樣,想了想,沒多說,只笑道:“想必四小姐也餓了吧,您先在這兒歇會兒,奴才叫人拿些吃的來,胡小姐就在外頭,奴才請她進來與您說說話。”說完,他微微躬身,便轉身出去了。
魏如意看他如此謹慎的樣子,知道皇帝多半也會如他所想,真的要逼着自己治好這個平王妃了。
說不定治好了,還不肯放過自己。
魏如意心底有些來氣,早知道,她就不該來湊這熱鬧的。
可話說回來,不來湊熱鬧,皇后那裡有這麼快被解決?皇后不解決,這平王妃的事兒指不定還會朝那個方向發展呢。
她連連嘆氣,胡清微進來的時候瞧見她這模樣,還以爲出了什麼事:“如意,你還好吧,可受傷了?”胡清微拉着她裡裡外外的看。
“我能受什麼傷。”魏如意笑着拉她坐下,才道:“外頭怎麼樣?”
“十幾個侍衛在外頭守着呢,皇上下了令,這幾日所有人都不得出山莊。”胡清微有些擔心。
魏如意知道,皇帝肯定是怕有人會出去亂說。
“且等着吧,左右咱們每日好吃好喝的,有些人這些天恐怕是覺都睡不着吧。”魏如意想了想,又滿足了些,低頭笑着喝茶。
“你說誰啊?皇后……不,劉才人?”胡清微問她。
魏如意只笑而不語,還能有誰,除了皇后,那就是汝南王唄。
汝南王現在的確是惴惴不安了,他南征北戰那麼多年,也沒有如今站在這裡忐忑過。
皇帝從外面回來後,神色就一直不對勁,之前他說着私鹽的事到一半匆匆離開,他就擔心是不是箏兒那裡又出了事,如今看皇帝一臉不高興的回來,他只能祈求千萬別是齊箏又出了事。
金成涵跪在地上,看皇帝來了,忙上前道:“皇上,微臣當真不是……”
“私鹽案,朕已經全權交由刑部和國師去辦,你既然有嫌疑,今日起,便暫押刑部大牢,待事情查證清楚再說。”皇帝語氣低沉道。
“可是皇上!”金成涵不甘心,憑什麼一封並不是他寫的密函就能將他這堂堂四品大員關入刑部大牢!
但他話還沒說出口,皇帝身子猛地一頓,扭頭,一雙鷹眼銳利的盯着他:“金愛卿對朕的決定有什麼不滿?”
金成涵被嚇住,汝南王看出皇帝此時心情不佳,忙道:“皇上,金大人只是擔心,國師大人好歹是文人,從未去過江南,更不熟鹽務,刑部尚書馬大人最近好似也力不從心,以至於刑部大牢時常有人被暗殺……”
“所以齊愛卿覺得誰來審查最合適?”皇帝看向汝南王,眼神越發的冰冷。
“微臣……”汝南王覺察到皇帝針對自己的敵不滿,到了嘴邊的話又再次嚥了回去,躬身道:“微臣覺得,國師大人和馬大人雖有不足,但皇上既然如此信任,必有其過人之處,這二位來查,很是妥當。”
“王爺……”金成涵不解,汝南王只狠狠甩他一個眼刀,便恭謹站着,半分不敢再動心思。
皇帝聞言,也只冷哼一聲。
姜瑞見狀,這才鼓足了些許勇氣,上前道:“父皇,兒臣有個不情之請。”
皇帝顯得有些不耐:“何事?”
姜瑞看了眼屁都不敢放的汝南王,針眼大的眼睛露出幾分恨意,上前便道:“兒臣已經壞了齊郡主的清白,若是不負責到底,實在於心不安,還請父皇準允,兒臣納齊郡主爲妾。”
爲妾!
汝南王清清楚楚的聽着這兩個字,臉都綠了!
他好歹是堂堂汝南王,他的嫡女,疼在手心的郡主,便是做不受寵又沒領差事的瑞王的正王妃都綽綽有餘,他竟然敢說做妾!
他忙擡頭去看皇帝,皇帝只是冷哼:“你倒是還願意娶她。”
汝南王整個人怔住,皇上這是什麼意思,什麼叫‘還願意娶’?
“兒臣願意。”說完,看向汝南王:“汝南王,本王原本是想娶齊郡主爲妃的,可她似乎不喜歡正妃之位,奈何本王的側妃之位也滿了,只能委屈她爲妾室了,您應該不會不願意吧。”
汝南王的臉鐵青。
是個人都能知道,他的嫡女怎麼會去給人做妾!
汝南王死死咬着牙沒出聲,皇帝看了姜瑞,終是道:“朕想,汝南王應該沒有意見,既如此,瑞兒,齊愛卿,你們便下去商量婚嫁事宜吧。”
“皇上,微臣……”汝南王實在不甘心,瑞王卻是愉快的笑着行了禮。
他看了眼明顯就是對汝南王有意見,對齊箏有意見的父皇,汝南王今兒怕是命擱這兒,父皇也不一定會改變心意。
他看汝南王還不吱聲,笑道:“汝南王,怎麼了?你可是覺得本王配不上齊郡主?”
“微臣……自然不敢。”汝南王幾乎是擠出這句話的,瑞王冷冷一笑:“那就好,我們走吧,父皇看着疲累了,我們也別在此打攪了。”
金成涵也跟着起了身來,看了眼進退兩難的汝南王,知道這次他們怕是都被人給算計上了!
等他們走後,高公公便來了,把魏如意的事兒說了。
皇帝知道平王妃暫時沒事後,稍稍鬆了口氣:“安排她先在竹屋住下。”
“是。”高公公小心翼翼應下。
皇帝頓了頓,懷疑的問他:“魏如意可還說了什麼?”
高公公的心提起來,忙道:“只說肚子餓,又怕臉上的傷口留疤,憂心忡忡呢。”
皇帝想了想,倒是露出一絲笑意:“她年紀還小,在意這些也是尋常。叫人好生伺候着,衣食住行照灼華的安排便是。”
“是。不過皇上,這裡的事,到底是瞞不了多久。”
“朕自然知道。”那麼多人都看見了,還都是兒子們和官員們的女眷,他不可能全部殺了。
他沉沉想了想,只道:“你先去安排,其他的,朕自有辦法。”
高公公不敢再說,連忙應下便去了。
魏如意得到高公公傳來的消息時,就知道自己怕是跟平王妃這事兒脫不了干係了。
姜宴躲在樓衍暫住的後院裡,看着他依舊悠悠閒閒的品茶聽琴,笑道:“父皇若是知道你還在這裡,必不會輕饒了你。”
“他現在的心思不在我這裡。”樓衍淺淺說着,只道:“瑞王的事如何了?”
“妥了,他當着父皇的面說,要納齊箏爲妾,父皇準了。”姜宴笑道,眼底露出幾分邪氣:“金成涵竟直接被關押到刑部去了,私鹽這案子,你必要做成鐵案,讓他們都翻不了身!”
樓衍微微應了聲。
姜宴看他都不問問自己,只氣急:“小衍,你這會子看不出我來我心裡很慌呢?”
“平王妃之事,還是孟側妃?”
“這不是一件事麼?孟氏那個蠢女人,搞出這等事來,父皇雖不會把她怎麼樣,可孟家的長子現在正在爭取調任回京呢,是巡防營統領一職,這可是實打實的肥差,若是這到了嘴邊的肥肉掉了,我怕是半年睡不了好覺。”
“那就不睡吧。”樓衍端起茶盞,瞧見茶杯裡那一兩瓣白白的茉莉,鳳眸溢出些許笑意,輕輕抿了口,脣齒生香。
姜宴看他這悠閒的樣子,氣得站起來來回的走:“你說說你,沒心沒肝的,我這都急死了,你還喝茶呢。”姜宴說完,似乎想到什麼,道:“要不我去問問小如意,說不定她有法子?”
樓衍緩緩放下茶盞:“你若想試探,自己去便是,不必問我。”
“你……”姜宴梗住:“她何等聰明的人,我要去探問,她定能察覺,搞不好還要以爲我想利用她。”他撇撇嘴:“怪好玩的丫頭片子,我可不想跟她做仇人。”
“那就讓你的孟氏病幾日吧,眼不見,皇上自然心不煩,也就不會記着孟家的事,至於平王妃,告訴她,不要再多提一個字。”樓衍淡淡道。
姜宴想罷,倒覺得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
只是想起孟氏這接連辦出來的蠢事,便是氣得牙癢癢:“她若是有如意一半的聰明,我也就不這麼費心了。”說罷,便氣沖沖的回去了。
等他離開了,阿忠才走了進來。
“尊上,安排妥當了,您何時出發?”
“等等。”樓衍看了眼外面還亮着的天色,又看了看杯子裡那茉莉花瓣,沒再多說。
胡太醫臨近傍晚的時候終於來了,才進房間,就要給魏如意跪下來,好歹被魏如意給拉住了。
“您這是做什麼。”胡清微也是滿臉不解。
胡太醫看她還一臉懵懂的樣子,無奈搖搖頭,只跟魏如意道:“此番多謝四小姐,若是老臣跟清微二人,怕早已淪爲別人的犬牙,每日都活在苟且偷生的不安裡。”
魏如意明白他的意思,只道:“老太妃肯幫您了?”
“老太妃還顧念着曾經在宮裡的幾分情誼,但老太妃到底不在皇宮了,而且也不管這些事多年,能幫的有限。”胡太醫說完,只認真跟胡清微道:“清微,往後四小姐便是你的親生姐妹,你不論做什麼,都要尊她敬她聽她的,明白嗎?”
胡清微雖然不明白爲什麼,但她聽祖父的話,連忙點點頭:“微兒明白。”
魏如意只笑道:“您客氣了,我與姐姐本就是情同姐妹。”
胡太醫只嘆了口氣,他的孫女他知道,心眼實,又沒什麼過人的遠見才識,若是沒人照看提點着,往後還不知會怎麼樣,她的孃親也跟她一樣是個實心眼,如今有了魏如意,他纔算安心。
魏如意也是無可奈何,她自己還一堆的事呢,胡太醫倒是信任她,把胡清微交給了自己。
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這平王妃怎麼回事,她還真想問問呢,反正現在甩不開了。
“胡太醫,您可知道關於平王妃的事?”魏如意道,平王妃出事的時候,自己應該才幾歲,當時的事,早記不清了。
胡太醫想了想,決定告訴她,卻不打算讓胡清微知道。
“清微,你去外間候着。”胡太醫道。
“嗯。”胡清微雖然也好奇,卻乖乖的沒有多問,立即出去了。
等她走後,胡太醫纔跟魏如意道:“四小姐,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您知道後,可千萬不要與人透露半個字,否則怕會招來殺身之禍。”
魏如意點點頭,這才聽他道:“九年前,平王剛從戰場回來,因爲清繳倭寇有功,皇上直接封了他爲平王,那年他剛滿二十五歲。因爲一直在戰場未曾娶妃,所以皇上便特意召令全北燕的適齡少女來參選,當時的平王妃便是其中一位,不過她特殊些,是因爲年紀太大一直未嫁纔來的,誰知與平王相見後,兩人一見鍾情,定下終生,求皇上賜了婚。
婚後夫妻恩愛和睦,只是遲遲未產子,但平王卻堅持沒有再納妾或納側妃,皇上給平王府送了十來個美人,聽聞他更是見都不見。如此,兩年後,皇上南巡,命平王夫婦隨行,也就是那一年,平王妃在遊船時落水,下落不明,平王因爲太過傷心,直接去了廟裡落髮爲僧,至此,他再未出現在世人面前過。”
胡太醫說的隱晦,可其中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和陰謀詭計後的心碎,魏如意卻能清晰窺見。
她想起平王妃那柔弱溫柔的模樣,實在難以想象她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是怎麼在意識到皇帝對她的感情後,還能忍辱活下來的。
她不信平王妃對平王變了心,否則也不會在知道平王出家後傷心欲裂直昏倒。
但她一介弱質女流,多半也抵抗不了強權又心狠的皇帝。
“小姐,這件事外間早已不再傳,此番從溫泉山莊出去,京城必要再掀起風雨。到時候來找你的人,一定不少。”胡太醫擔心的看她。
魏如意知道,肯定都是些八卦之人,而她如今被皇帝下令侍奉平王妃,那些人一定以爲自己知道內情。
“皇上不是因爲此事,而責罰了劉才人麼,是劉才人因爲嫉恨平王殿下,才擄了平王妃來此的。”魏如意看着胡太醫認真道。
“這……”胡太醫想了想,似鬆了口氣般笑道:“是我糊塗,還是四小姐通曉人心,皇上必是希望如此的。”
魏如意不再多說,只看着外面天色天色越來越暗,心裡開始掛記樓衍了,他昨天說好今兒要來見自己的。不知道他會不會生氣自己不聽話,還是跑了出來,還弄出這麼多事……
她守了前半夜後,後半夜便在竹屋一側的房間睡下了。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下人,魏如意睏倦的不行,卻怎麼也睡不着。
月光從窗戶間隙透進來,撒在錦虹緞的團花被子上,魏如意翻到左邊,又翻到右邊,來來回回的,直到用被子把她纏成一條毛毛蟲……
“啊,好無聊,好想衍哥哥啊。”
她低喃出聲,屋外的腳步聲卻一頓,直直踩斷了腳下的枯枝。
阿忠看着自家主子停下的背影,眨眨眼:“尊上?”
“你先出去。”萬一一會兒她又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他聽着可以,別的人怎麼能聽?
阿忠遲疑看他:“萬一被人發現……”
“啊,我的衍哥哥,現在在哪裡呀,有沒有想我……”
屋子裡,魏如意的自怨自艾再次傳來,背對着月光的樓衍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阿忠只輕哼一聲:“不僅是個輕浮的,還是個花樣多的,尊上,您聽屬下的,女人都是紅顏禍水,越是好看的越禍水,你就……”
樓衍眸光一寒,阿忠汗毛一豎,只恨恨瞪了眼魏如意的房間,這才一個閃身消失了。
待他走了,樓衍才沉沉呼了口氣,冷冷盯着魏如意的窗戶,似乎還可以看到裡面翻來覆去的她一般。
他進來時,侍衛們大多歇下了,而且這裡一直都不許有下人伺候。
進了房間,他沒出聲,只想等着看她那雙充滿欣喜的眼睛,誰知只看到個把自己裹得只剩個頭埋在牀角不停拱來拱去的人。
樓衍皺眉,這是什麼邪術不成?
“魏如意?”
他出聲。
魏如意一頓,愕然擡起頭看他,瞬間欣喜起來:“衍哥哥,你真的來了!”
樓衍眉頭狠狠擰起,看着她散亂的頭髮和長髮間露出的一點點臉,越發懷疑:“你是不是在研究什麼東洋巫術?”
“巫術?”魏如意一臉懵逼。
“難道不是?”樓衍目光微涼,東洋有種巫術,能讓男子對女子產生喜歡和愛慕。他現在很懷疑魏如意是不是用了這樣的邪術,否則自己怎麼可能對她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生出喜歡的情緒?
絕對是!
魏如意不知道他在想這些,只往他的方向拱了拱,才道:“幫我把被子打開下,快。”
樓衍看她居然提出這等要求,拳頭更緊,可一想到自己的喜歡居然是被巫術招來的,就更氣,卻不明白自己在氣什麼!
他轉身便離開了。
魏如意想追,人卻一下子從牀上跌落了下來,砰的摔在地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聽到這聲響,樓衍的腳步終是停住。
他想,他一貫利落的很,與其被個小丫頭左右情緒,倒不如殺了乾淨。
他折回房間,就看到了正艱難從地上爬起來的魏如意,而她的手穿過了九連環,似乎被困在裡頭了。
樓衍怔住:“你……”
“快來幫我解開,我再不在被子裡玩什麼閉眼解九連環了。”魏如意被困住後就覺得自己傻,無聊也不能這樣玩,若是明兒叫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會被嘲笑成什麼樣子。
樓衍有些啞然,原來她剛纔不是在用巫術。
那她方纔風情萬種的要他打開她的被子,竟是這個意思嗎?
樓衍白皙冷淡的臉,驀地竟升起一絲絲的紅暈來。
還好天色黑,魏如意什麼也看不到。
他上前,簡單幾下便解開九連環,沒想到剛得到自由的魏如意就不害臊的一把將他給抱住了。
他皺眉:“我身上寒氣重……”
“沒關係,我暖和。”魏如意在他臉龐邊蹭了蹭,才高興笑道:“我可想你了,衍哥哥,要不你想想,什麼時候有空,把我娶回去吧。”
樓衍:“……”
“這麼隨便?”
“這有什麼隨便的,嫁給你,十里紅妝是嫁,一頂小轎是嫁,只要是嫁給你,那些都無所謂的。”魏如意又道。
樓衍卻只淡淡將她拉開,認真看她。
夜裡,她臉上的繃帶拆掉了,傷口也清理乾淨了,敷着藥,只有淡淡的藥香氣,那眼眸就好似天上的星星,璀璨而迷人。
只是他不懂。
“魏如意。”
“嗯?”
魏如意眨眨眼,看着他。
樓衍不解問她:“你到底要在我身上得到什麼?”
魏如意明亮的眼睛,瞬間黯淡下來。得到嗎?
她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彎眼一笑:“我要得到你呀,你的人,你的心。”
“然後呢?”
“然後當然是跟你生孩子,跟你過日子,日日守着你。”魏如意立即道。
樓衍看着她,似乎能感受到胸腔裡那顆早就歸於沉寂的心,慢慢跳動起來,有着晨起見霧的迷茫,也有夜晚見光的欣喜。
可是師父說過,一旦愛上,就將奔赴萬劫不復的地獄刑場,要過燃燒萬里的烈焰寒河,要走千里的刀山,過盡千帆,興許還要搭上一條命……
他看着魏如意,看着她倔強而又執着的仰着頭望着自己,終是緩緩擡起手,撫上她的小臉,擦去她的眼淚:“夜深了,早些睡。”
“衍哥哥……”
魏如意總覺得他還在抗拒着自己,她往前一步想要抱住他,他卻只輕輕收回了手,轉身而去。
魏如意氣得跺腳,榆木腦袋不開竅,總是不開竅!
“榆木腦袋,榆木腦袋,樓衍你個大木頭!大傻子!”魏如意不敢驚擾其他人,只追到門口,看到他慢慢隱沒在黑暗裡的背影,氣得咬牙,可能怎麼辦呢,樓衍的防備心,是經歷過生死之痛建立起來的,自己才付出這麼一點點,他自然不會信。
魏如意安慰了自己,又深吸一口氣,嚥下心中的酸澀,想着他的手掌觸摸到臉頰時的溫柔,終是無力的躺在了牀上,緩緩閉上了眼睛。
從樓衍回來,阿忠就感覺到了樓衍身上不一樣的氣息。
總覺得,好似猶豫,不似以前,他做什麼都十分的篤定,彷彿什麼事都掌控在手裡,從來不會亂了半點分寸。
定是魏如意那個妖精又對尊上做什麼了!
阿忠恨恨的想着,只駕着馬車快速往京城某個方向去了。靈犀姑娘到了,她定能寬慰尊上的!
平王妃的事,果然沒有瞞多久,皇帝還沒決定從溫泉山莊離開,京城已經傳得滿城風雨,反倒是出家了的平王,竟像是半點也不知道,一直沒有動靜。
姜棣看着凌風:“他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嗎?”
“不確定,他的禪房外密佈高手。”凌風道。
“多半還不知道,若是如此,只怕事情真如我們所料,平王妃之所以在此,跟皇后沒關係,而全是父皇一人主導。”姜棣提起這件事,渾身都透着一股冷肅。父皇當年的風流韻事可是不少,處處留情更是他的愛好,譬如當年自己的母妃,譬如平王妃。
凌風聞言,面上也升起些鄙夷:“那王爺,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
“平王妃當年與平王情深義重,你想辦法告訴她,平王身染重病,將不久於人世。”姜棣冷淡道。
凌風知道他的目的,連忙就去辦了。
魏如意清早起來後,平王妃已經醒來了,只不過整個人好似丟了魂一般,睜着眼睛也不說話,也不吃東西,只空流淚。
魏如意去把了脈,脈象十分虛弱。
“王妃。”魏如意喚她,卻也不知道怎麼勸,心病還得心藥醫,可她要不來這心藥。
“皇上駕到!”
外間傳來喚聲,魏如意立即退讓在一側,不多會兒,皇帝便獨自走了進來。
魏如意忙行了禮,就聽皇帝道:“你先出去。”
“是。”
魏如意應下便要走,一直不言不語的平王妃卻開了口:“不,她留下。”
魏如意感覺脖子像是被人捏住,平王妃這是要害死自己呀!
“父皇有什麼話跟兒媳說,便說罷,她不是外人。”平王妃又道。
魏如意彷彿都感受到皇帝那吃人的目光了,可皇帝和皇帝的心尖尖兒她誰都得罪不起。
她只能把頭埋得深深的當一隻鴕鳥。
皇帝終於把目光收回,只看着平王妃,語氣輕柔不少:“你可好些了……”
“他沒死!”平王妃柔弱的聲音,即便是質問都透着一股我見猶憐的嬌弱。
“沒死……”
“你怎麼能騙我,告訴我他是因爲我而死!”平王妃的語氣越來越激烈,才說完,便劇烈咳嗽起來,臉都白了,彷彿隨時都會死。
魏如意的心算是提到了嗓子眼,也體會到了戲文裡說的‘懸崖邊跳舞’是什麼感覺。
只是她現在覺得,自己就是提着自己的腦袋在懸崖上跳舞,一個不慎,人頭落地,屍骨無存。
她趕忙上去替平王妃順了氣,才道:“王妃身子實在虛的厲害,情緒不宜有大的波動,否則……”
魏如意沒敢說,怕皇帝捏死她。
“那你好好伺候,朕先回去。”皇帝說着,便要走,平王妃還要再說,魏如意卻恨不得捂住她的嘴。平王妃啊平王妃,你問這些有什麼用,他擺明就是要騙你要禁錮你,你問了也是自己找不痛快,還要搭上我一條小命。
她還沒開口,就見個小太監急急跑了進來,朝着裡面大聲道:“皇上,不好了,平王重病,快不行了!”
這話一出,守在門口的高公公差點沒暈過去,趕忙讓人堵了嘴把他給拖了出來,皇帝的臉也青了。
魏如意只覺得自己好委屈。
“皇上,求求你,讓我見他!”平王妃掙扎着就從牀上跌了下來,魏如意拼死才抱住她給她做了肉墊子。
好在平王妃瘦,不然她覺得自己這條小命方纔就得交代在這兒……
皇帝猛地回過神,看着傷心欲絕的平王妃,再看了眼疼的眼睛都睜不開的魏如意,拳頭死死緊握:“你不要逼朕!”
“皇上難道打算把兒媳一輩子關在這裡嗎?天下人若是知道,你的一世英名不會毀於一旦嗎!”平王妃質問他。
魏如意心裡苦的很,別說了,求求你們都閉嘴吧,你兩的事兒,我一點也不想知道啊。
皇帝的面色緊緊繃在一起,殺氣已經在眼底縈繞,屋子裡的氣氛更是降到了冰點。
高公公跪在門口也不敢吱聲,魏如意更是不敢動。
直到她覺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皇帝才終於道:“這些事,他若是知道一星半點,你們都活不成。”
“你答應了?”平王妃眼淚落下。
皇帝只冷冷盯着魏如意:“她服侍你一起去。”
魏如意心裡哀嚎,別呀,我只想回去睡覺啊。
“皇上,臣女這身板……怕是不大好……”魏如意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平王妃這才忙起了身來。
可皇帝似乎只認定了她:“那就讓人擡着你去。”說完,睨了眼高公公:“高全福,你來安排。”
“奴才遵旨。”高公公立即應下,一擡頭,卻看到了皇帝眼底的殺意。
他最是明白皇帝心思的,自然也知道他這樣的眼神意味着什麼。
他要殺人滅口,殺了平王妃,殺了魏如意。
他不敢再看魏如意,低垂着頭,手心發顫,可魏如意卻看出了他的驚懼。
她猜到了,皇帝要滅她的口。
魏如意只覺得嗓子開始發乾,啞的說不出話。
直到皇帝的背影消失了,她纔有些絕望的站了起來,臉上只有將見愛人的忐忑和欣喜,還有那麼些愧疚。
魏如意張了張嘴,想喚她,又發現高公公在朝自己搖頭。
她將話都嚥下,只看了眼外面的天。
白雲朵朵,陽光也不錯,這樣鳥語花香的天,怎麼偏偏就是絕路呢。
“四小姐,平王妃,請吧。”高公公過來,輕聲道。
“公公……”
“四小姐,老奴也實在無能爲力。”高公公嘆息着搖頭。
魏如意也跟着搖頭,只從袖子裡拿出兩個荷包來,道:“這是我前些日子在繡的,還未繡完,請公公幫我轉交給胡太醫。”
高公公本以爲她是想找老太妃或是國師求救,這樣的話,他是絕對不敢幫忙的,但是偏偏胡太醫可以,因爲他也是知情人,是皇上信任的知情人。
“老奴會立即安排人去辦。”
“多謝公公了。”魏如意輕輕呼了口氣,胡太醫,這次就看你能不能反應過來,救我一條小命了。
她見平王妃已經等不及往外面去了,終是快步跟了上去。
希望今日,不會是她來年的祭日吧。
走出門,直接往溫泉莊子外而去,門口卻遇到了姜棣。
姜棣看她跟着平王妃一起出來,眼眸微黯:“父皇讓你也去?”
魏如意沒心思再跟他鬥嘴,前世沒弄死他,這輩子也沒弄死他,算他走運!
姜棣看她似蔫了一般,脣瓣竟是溢出一絲笑意,只擡手敲了敲她的頭:“貓有九條命,你這隻成了精的貓,死不了。”
“你才貓,你才妖精!”魏如意懟他,反正不知道活不活的了,他自己要來找不痛快,就別怪自己不留情。
“這纔是你,張牙舞爪,渾身是刺,刺蝟精!”
“你還是討厭鬼!”魏如意朝他扮了個鬼臉,眼角瞥到平王妃都上了馬車了,這才趕忙跟了過去。
姜棣看着她的背影,笑着輕哼。
凌風湊過來,低聲道:“王爺,安排妥當了。”
“嗯,按計劃行事……”說完,特意看了眼上了馬車還朝他扒拉臉晦氣他的魏如意,嘴角揚起:“把她留給本王!”
凌風冷冷盯了眼魏如意,立即應下。
這次不管她死不死,定都要叫她脫層皮!